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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云海争奇记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已然转任,不在梧州。连访数月,日前才探出洪父病故南宁任上,洪子扶枢回籍,业由水路起行。沿途赶来,在此相遇,未及下手。我一听,愈料事有差池,便说洪子好武,虽然学而未成,但他自今身犹童子,不肯娶妻,焉有纳妾之事?好在我你初见,他事也不深悉,你休冒昧,致贻后悔,可同我回至船内,当面究问,真有此事,我便受人之托也不管了。

    “二人方自心喜,我又教他们一番话。赶到停船之所,天光大亮,船已在黎明时趁着顺风开走。事也真巧,追出二十多里,那一带山岭绵延,到处奇峰怪石,险峻非常,仅有一条纤道盘旋上下于断岸危壁之间,荒凉已极。眼看船在江心张帆下驶,快要迫上,行处地厌,不容并肩。我独在二人身后,仿佛听得头上有人说话,抬头一看,见悬崖顶上有一道装打扮的女子缩身回去,行动甚是迅速。知非寻常人物,以为无心相遇,崖顶高峻,看不见顶,忙着上船,没有理会,依旧和二人踏波飞行。到了船上,回望前崖,已无人影,也就罢了。随和三人引见,照着预定之言一盘问。据洪天祥说,他父在任上时,为求民隐,常命天祥同了一个姓牛的武师前往四乡访察,已然得知龙福许多劣迹。

    这日随父下乡相验,偶离尸场,同了牛武师闲游,不觉走远。听一乡民说起,前村江边小船上有两个美貌女子啼哭投水,被船上人救起关人舱内,说是岑抚台少爷用重价买来的使女,轰散闲人,不许近前,现时正和龙老爷在船上说话,想必又是他家卖出的人。

    “天祥知道卸任湘抚岑嘉是父亲同年好友,人颇方正,只是生性有些惧内。乃子岑皓是个花花公子,恃乃母宠庇和门阀财富,无恶不作,现时侨寓平乐,虽没以前在乃父任上凶横,依旧仗着财势,到处强买民女为妾,日久生厌,稍不如意,便遭凌虐,常时逼死人命,又惯于结交官府。人人侧目,无奈他何。新在平乐城外万花溪建了一所花园,恣意淫乐,姬妾侍婢不下百人之多,心还不足,仍在四外寻访,巧买豪夺。乃父终日伏案精研宋学,不出门一步,也不见人,儿子只管怨声载道,他却睡在梦里,这次既有恶霸龙福在场,其中必有隐情冤抑,忙即跟踪赶去。到时龙福刚和恶奴作别回去,船正要开,吃天祥跳上船去一看,船上果绑有两个绝色少女,口中塞了东西,正在拼死强挣。

    一个大脚山婆手持藤鞭,连打带骂。天祥一喝问,恶奴自然不服,两下动起手来。恶奴人多,也非二人对手,全给打倒,只由水中逃跑了一个。恰好洪父相验完毕,见子不在,自坐轿子回城,派了手下班头催他回去,相助放了二女,连恶奴一齐带回府衙发落。

    “天祥毕竟年轻,当时只顾作了义举高兴,经班头一催,急于回城,竟忘了去捉龙福。平乐与梧州原只一江之隔,他这里回衙不久,岑家也得了信。狗子岑皓与龙福狼狈为好,恶行甚多,知洪父能吏而并循吏,风骨非常,事情说大就大,万瞒不住,只得哭求恶母,逼着乃父写信求情。这时洪父的信还未到,乃父只知乃子派人过江买妾,因家人不会说话,得罪官差,连人捉去,还不知他许多为恶之事,就这样已气了个发昏。内慑宠妻,又怜独子,只得舍老脸写了封信,请洪父看在老同年的交情,不要深究;两女任凭择配,或发还母家。洪父接报以后,将两女交给夫人安顿食宿,好好看待。正一面给老岑发信,一面命人去拿拐子龙福,不料龙福知官府厉害,恐因此勾起以前逼死人命重案,早已闻风远-,不曾拿到。洪母问明两女是宦家忠裔,甚是爱怜,当时认为义女。

    洪父第二日接了老岑的信,细一寻思,也准了人情,只回信给狗子和盘托出,将恶奴从重枷责发落,并未深究。

    “二女一名兰娃,一名菊娃,俱是乳名,洪母给她们在府衙后园安排了一个清静住所,命贴身心爱丫头玉翠随伴服侍。二女在龙家受尽折磨辛苦,一旦难中遇救,洪母又待若亲生,知恩感激,甚是亲热。不料住不到两月,龙福刚从乡下缉拿到案,因在夜间,押入班房未及审讯。半夜里玉翠拿了一封信慌张来报,说二女当晚别母回园,和玉翠三人同坐月下,述说身世。各人想起兄长幼年逃亡,久无音信,吉凶莫卜,更不知今生能否相见。又谈起前在龙家所受的罪,后来逼卖,求死不得,如非恩兄仗义相救,得拜在二老膝前,出生入死,此时不知要受多少摧残污辱。越想越伤心,互相抱头痛哭起来。

    “玉翠正在劝解,忽从当空飞落两人,一个男于是个白胡子老头,头戴斗笠,背插短短一根钓竿;另一人是个年轻道姑,穿得一身白,比二人长得还要好看。三人吓得要叫,被道姑止住,自称姓余,是个仙人,受了二女兄长重托而来。二女兄长现在老头门下为徒,已然学会好些本领,因怜两妹在龙家受罪,屡向老头哭求救渡。老头门下不收女徒弟,才请道姑同来,接引上山学道。日里去到龙家,正值龙福偷偷回家取物,被官差缉获。向人打听,那左近一带俱是龙家党羽,俱说二女已在前两月被知府少爷行强抢去霸占为妾,如今又将二女叔父诬捉了去治罪。老头原知龙家底细,虽是众口一词,并不甚信。近城再问,因本地民情朴厚,不喜多管闲账,二女被抢的事,虽说不出就里,但都异口同声说龙福是个恶棍,治罪应该,盛称知府少爷少年义侠,心地长厚,又精武艺,常助乃父办案,擒拿生番,是个好人。因此夜人府衙,要将二女接上山去,收为徒弟。

    “二女先不甚信,及至盘问乃兄出走时的衣着年貌、口音名姓,无一不对,有一个背上腰间还长有四十六粒朱砂痣,俱说得详详细细,方始深信,拜倒地上。原意禀明恩父母再行随往。道姑却说:‘那样你哥哥便见不着,你想学道也无望了。’二女觉这样走太不过意,在龙家时没教读书写字,无法留信,苦求告别不许,道姑又说不听就走,正急得直哭。老头笑道,‘此女天性真厚。’随取一信交与玉翠,代二女转呈二老。玉翠先是害怕,要溜回报信不敢,正在为难,接信忙往上房飞跑。才一转身,耳听一声‘走吧’,脑后似有电光一亮,回头一看,仿佛一道闪电裹住几个影子越墙飞去,晃眼不见。

    “洪母闻报大惊,一看信,才知那老头名叫天池渔父,道姑乃峨盾剑仙。老头起初来意,不过受了门人之托,只想二女得所,不受好人虐待,并未一定收徒带走。今早路遇余道友,说起偶从府衙花园经过,看见两个少女资质甚好,均非尘世中人,意欲引渡入门,因有事往别处去,未及亲询,今日特来查探他家情况。自己便说,另有两个难女,都是门人弱妹,现在龙家受苦,邀她同往观察,如是美质,接引了去,自己也省得为他们安排,岂非一举两得?及至探询结局,知府并无女儿,两下竟是一人,现在夜入后园,已由道姑将二女带回山去。龙福刁狡凶顽,他如知二女失踪,必要借词‘公子霸占民女’,放刁上控。好在以前救人回衙,时已天黑。本官仁厚严明,办案照例不许向外泄露,成了习惯,当日屡向人打听,除龙贼同村近党外,竟无一人知底细。龙贼虽是积恶如山,因其狡诈多智,善于规避,论律却无死法,这次人证已失,更难办罪。此贼早晚难逃天诛,其数未尽,不妨暂宽一时。只今晚事要紧秘,问案以前,先着人对他露点口风,说二女是本官以前久失音踪的亲戚至好之女,现已收为义女,爱如掌珠,并为许婚省城贵官为媳;明早升堂,先拿风闻虐待骨肉,私贩人口,卖良为贱等虚话,威吓喝间一番。他知二女许给贵官子弟,决不愿其抛头露面对质公堂,定然狡赖不认,反向官要质证。等套出他家中无此二女,也未逼卖的口供,让他画押,具了甘结。如不出气,再追问别的枝节,借故重责一顿,轰出衙去,不满三年,必有人寻他报仇,身首不保。当下请进洪父一商量,只得依言行事。过不多日,洪父便自调任,现已病故任上。因屡次搜拿生番和著名盗贼,结有不少仇家,龙贼也是仇人之一。行前承一高僧告密,并代请我顺便护送回籍,二女去后,也无音信,不知下落。

    “戚、龙二人听到二女失踪,已知事有误会。说完,我又给三人说了真情和来意。

    正谈得起劲头上,所经之处地越荒凉,江中不见别的船影,忽听船人来报,江边有两个道姑请求搭载。官船遇这类事本可不理,因沿途仇敌甚众,恐有素识,事前曾嘱船人遇事即报。自动身起,已被我打发过好几拨。有的一道名姓便即知难而退,有那不知趣的,我也不愿伤他,略微点缀也就吓跑。来人不是借搭载为名,便是公然拜访,反正只一唤船,便非无因而至。因来时崖上所见也是道姑,我便禁住三人,亲出答话。我看那两道姑容止娴雅,不似跑江湖的,两眼神光却是晶莹外射,料定不是易与。几句话交代过,问起来意,并非洪家仇敌,竟是寻戚、龙二人来的。

    “原来我三人上船以前,行经来路十里左近,山崖纤道上下交岔之处,戚恒忽要小解。因纤道太厌,又与我同行,便独自纵往崖上树林旁边小解。巧值两道姑也行经那里,一个已在前面先行,一个也因内急入林便解;新奉师命,下山才只数日,外面的事通不知道,年轻貌美,不知俗情丑恶,路上已连惹了好些麻烦,疾恶如仇。因听师父说此行尚要折往云、贵,多经山人墟集,如见道旁林莽茂密之处插有刀矛草标之类,便是山人在内有事。此乃习俗使然,不可妄入惊动,致起争端,伤害无辜。入林之时,见崖左近有梯田布列,恐有走过的人误撞进去,不知乃师没细说明,这类草标乃山人野台时记号,竟照师父所说本样,用草结了一个,挂在林外枝上。

    “戚恒生长边荒,这类事常见,解完了手,忽见枝上悬有草标,既未入林窥探,当时走去,原可无事,一时年轻好事,顺手给它扯掉,刚回身想走,道姑也事完走出。其实两下俱已结束完竣,又未对面撞上,只因见出来的不是山婆,是个道姑,当她不守清规,不觉冷笑了一声。道姑当时害羞,没有发作,又见草标被毁,以为戚恒有心轻薄。

    这一个性还柔和,见人已走,只气在心里,及至追上同伴走了一阵,听得崖下行人笑语之声,正赶上戚、龙二人,沿着纤路挨肩前行,好似探说前事;越想越气,便对同伴说了。那一个性子较暴,当时便要下崖发作,吃她劝住,反正同路,意欲尾随,到了地头再作计较。我发现她时,刚把主意拿定,走没多远,我三人便到了船上。她们骤出不意,知我三人俱非弱者。后一个渐觉耳闻未真,两下又未交言,或者事出无心,不是有心相戏,如是好邪小人,也不会有此本领;师命紧急,不如舍去。前一个偏不肯舍,因起初在岸上时未发作,便借搭载为名,想戚、龙二人出面;一见是我,先时吞吐,不肯明说,吃我连驳带激,始兴问罪之师。我问她姓名来历,却不肯说。我劝说事决误会,二人俱正人君子,冤家宜解不宜结,最好各走各路,就此拉倒。一个已有允意,另一个却坚持相见,不肯罢休。

    “这时船行江中,离岸有好几丈远,水深浪急,我听出她们别有用心,无意答道:

    ‘既然苦苦诛求,那也无法,就请上船,面定曲直吧。,她们却当我面冷笑了一声便纵到船上,身和飞鸟相似,这多年来小辈中竟无一人有此身法。我非万不得已,素不和妇女交手,方替戚、龙二人担心,二人已早在舱中闻悉,与天祥一同走出。我忙唤止双方,假说:‘你们来历我已略知。我江湖上朋友甚多,无论有什么争执,也须通了名姓,免得伤了自己人,后悔无及。,那道姑动手与否原在两可之间,却要二人先说,方始吐露姓名来历。说时,内中一个对着龙济注视,本已面现惊疑之色,及至二人一报名姓,竟各奔一个,抱头痛哭起来。我知四人骨肉重逢,延入舱内,坐定一问,那与戚恒崖林相遇的正是龙济之妹,另一个却是戚恒之妹。因幼年分手之时,二人日受龙福鞭打虐待,衣食不济,又瘦又脏,与当时容态英俊相去天渊,加以双方年长貌变,二女又改了道装,所以乍见不识。

    “二女自为峨眉剑仙余英男带走,几年工夫,剑术已有根底,并嫌乳名不雅,又不愿忘本,只将原名下一个娃字去掉,俱是单名,一名龙兰,一名戚蕙。此番奉命下山,虽是积那道家首层外功,主要却是访求一样初出世不久的至宝奇珍。”

    狄遁接口道:“老前辈所说,可是七十年前大熊岭苦竹庵郑颠仙,在云边元江,用金蛛吸金船,所得十四件蜗皇至宝之一么?”隐君答道:“谁说不是?当初颠仙道成以前,为了此宝,不知费却多少心力。证果之时,将此宝分赐门下四女弟子。后来两归峨眉,一归青城,俱有归宿。只内中一个原有丈夫子女,一时不慎,妄将此宝给了爱子,母子二人因此丧生。临难之时,不甘将此宝落于仇敌之手,埋封太华石窍之内,当时仇敌穷搜不获,以为神物业已化去,直至去年才被一游人无心发现,辗转数主,听说流落江南,尚无人知确信。你远在天山,新近南来,如何得知这快?”狄遁笑道:“我也是在家叔那里无心中听人说起,一时乘兴南游,就便访查此宝踪迹。至于究落谁手,传说不一,尚无所知呢。二女既是剑仙高足,想必总有线索可寻了?”

    隐君道:“听那口气,她们师父必然知道底细,却要借此磨练二女一番,下山时期以十五年之久,见了此宝始许回山,还说:‘此虽至宝,但非我师徒应有之物,此行并非要你们逐鹿,不过要你们前往增长见闻,多些经历罢了。,至于宝落谁手,也未说出。

    我却因此得知后洞乃前明大盗罗万通藏珍之所,内有石库地道,这也是二女来时无心中听一老者说的。等我和他四人分手,将天祥送到地头,往回赶走。行经武夷,又遇老友长洲沈凡,也谈起此事。他上月里曾听说神拳钱应泰得了一件奇怪宝贝,得宝不久,便和徒弟多人一齐隐遁,不知何往。我二人俱因事属定命,物各有主,此类神物非有德者不居,何况已有剑仙属目,并知此宝所归,决轮不到我们手内,事属徒劳,钱应泰好猾小人,何德堪此?以为巧合,说过也就罢了。

    “回到黄山,便见申林两次寻我未遇告急求救的信,才知钱应泰藏伏之处,竟是这所前明侠盗故居。因信上最后约会定在今日,连忙赶来,路上救了阿鼎,见他根器资禀全厚,小小年纪居然有志向上,带了同来。先还想钱应泰江南多年盛名之下,徒党众多,人又诡诈,未必容易打发。谁想他并无十分惊人本领,你先来已占上风,便没下场。先还想不露面,后见你要下手伤他,怨不宜结得太深,又看在他师叔老面子,放他走去。

    我细查他别时神色,早料他去而复转。我们查看石库时,见壁上花纹,明知有异,因非短时候所能查遍,又因申林住此数年不知有库,钱应泰必以为石库秘密我们尚不知情。

    “我本不知库中窍要,妄事发掘,转致惊觉,料他总在夜间来此偷发所藏珍宝,正想同你出外察看地道来路,贼已临门。阿鼎眼力甚好,人又聪明,决无眼花乱说之事。

    来时见外面有一座假山,当初并无此物,早疑它有点作用。你的脚程何等迅速,赶出去却未见人,可知来贼左近必有隐身之处。阿鼎又说他沿溪向楼走来,那一带无可隐匿,纵然有些山石林木,也逃不过你的眼里。因此想到那座小假山,因相隔这近,还未敢断定那里便是地道。及至跑到细一察看,山上厚绿苔薛竟是出于人工用药水培养而成。我前在云龙山主工人武那里见过这类东西,知道底细。这类药苔所费不资,此地现有溪山泉石之胜,何用如此点缀?当然不是通地道的口子便是一处地穴,同时又发现地下遗有脚印和剥落的碎苔。我用地听之法附耳石边一听,来贼想是初奉师命,路径不熟,刚刚进去,并不知踪迹败露,以为我们人在里面,未看见他。正在口里商量推让,声虽不大,却也被我听出几句,起初想用奇门禁制,等他盗宝出来一网打净,嗣知宝物已在事前为内贼盗去,我若将他擒住,钱应泰见我知洞中底细,必以为宝物已落我手,真盗宝的小贼尤嘉也正好推卸干净。

    “钱应泰不惜以半世英名来换此宝,库中未取走的金银珍贵之物当不在少,均不置念,可知不是寻常。纵不能断定是那新出世的蜗皇奇珍,也必是件希世之宝。尤贼背师反噬,乘人于危,如此好狡之徒,岂不知此事干系重大,稍一不慎,定是身败名裂,难逃乃师惨戮,师徒又是同行不久,无暇寄存,必在途中匆匆略偷小暇,觅隐僻之处将宝埋藏,不到钱应泰身死或是远遁他乡,决不敢放在身旁致遭杀身之祸。但此辈小人心情十九患得患失,藏时逞遽,心定不安,早晚必往发掘,另觅适当地方。钱应泰手狠心辣,诡计甚多,如信俞、金二人之言,定然不动声色,亲自尾随,早晚水落石出,再按他的家法处治。钱应泰固非我们敌手,但他所获若果是蜗皇元江金船遗珍,此宝现时业已惊传字内,正邪各派均已注目,便我近两三月来耳目所及,知为寻觅此宝来到江南的已有好几十位,戚、龙兄妹四人尚不在内,宝只一件,逐鹿者如此其多,异日不免大起争端,何苦多事,自惹麻烦,使难自我而肇?临时变计,将他放走,便由于此。我看事已告一段落,两天以内,钱应泰如不亲来,当不再至。黄山。白岳风景雄秀,我在始信峰辟有新居,何妨同往作一快聚,就便一览云海之奇,意下如何?”

    狄遁闻言,略一沉吟答道:“老前辈襟期如此冲淡,令人拜服,并且知道此宝逐鹿者多,皆是剑侠异士,恐我万里远爬有什么失闪,故借游山之约,欲令罢休此事。爱护盛意,万分感激。自间也非贪妄之徒,只缘此番南来,便为此宝与人打赌,得否尚非所计,至少也要过一次手开开眼界。半途而废,就此回去,岂不叫人耻笑?愚意此宝似已有了点线索,等数日之内判明真假再作计较。略偿心愿,定去黄山始信峰拜谒随侍,盘桓些日,以领教益。暂时违命,望乞原谅则个。”隐君道:“你的来意我早料到一二,适才的话也并非拦你高兴。不过我自遇沈凡,已略悉此事原委,再据所占卦象,此宝目前只是一个祸胎,至于落到谁手,归宿尚早。目前此争彼夺,就得到手也保存不住,至少还有一二十年,才归到宝主人的手内;并说卦占易之‘归妹’,应落在一个女侠手内,中间波澜甚多,我们这些人俱都无份。此公占验如神,事事前知。以我之见,你既不想据为己有,此愿或者能遂,即时下手,未免徒劳,不如仍往黄山,待时而动,少费许多心力,还有别的好处。”

    狄遁深知隐君和沈凡一般都能前知,决无虚语,不觉惊道:“这事果要一二十年的长岁月才能终局么?照此说来,家叔也早见及此了。”隐君笑问道:“梁公天人,一别十年,闻说他道行剑术越发高妙如神。来时令叔可曾说些什么?”狄遁道:“后辈此番南来,原因前三月在家叔座上,遇见老少年神医马玄子老前辈,他带着两人,一个是他侄子马平,与我原是世交至好。另一个是马平新交好友熊爪仙猿淳于朔,生相奇丑,左手大而有毛,跟熊掌直差不了多少,说话专讨人嫌,却学会一身好功夫,慕名来见家叔。

    当着老辈还没什么,等饭后家叔与马老前辈同往后洞谈道,剩下我和家兄陪客,他便放言高论,讨厌起来。

    “我二人正因一事争论,马平忽说起他叔侄来时,在天山南路遇见一个姓龚的异人,得知江南出现一件至宝,能融铁如泥,化玉为粉,有无穷妙用。这厮立时拿话激我。约定不亲手取来此宝与他一看,不返天山。行时禀告家叔,颇怪我气盛孟浪,我便请示机宜。听家叔语气,也有不是三年五载不能如愿的话,并说此宝终于不应我得;亏我和那厮打赌时未说满话,只是取来与他一看,没有自己想要之言,或者不致栽大跟头;如有什么为难之处,可往黄山求见老前辈,自能迎刃而解。我行经安徽,专程往谒,遍访无迹,急于探访此宝下落,没有久留,路遇申贤弟,才知老前辈出游未归。他因受了人欺,来黄山寻师求助已三次了。我听钱贼如此强横,便同了来,拿今天的事与沿途所闻一印证,他为孽徒盗去之宝,颇似元江金船故物,因此想留上几天,就便访察真假,如若幸遇,岂不省事?”

    隐君插口道:“你以为易,我看必有波折。人定胜天未始没有,既然如此,我也留上几天助你一臂,事若不成,即随我同去黄山如何?”狄遁哪知隐君看出他面上晦色,将有杀身之祸,自己因和他叔侄至交,来时梁公又有相托之意,特意身任其难;闻言甚是高兴,议定申林奉母归来,便去寻找钱氏师徒,暗中探查。

    到了夜间,隐君在后洞打坐用功,狄遁独住前楼,心中有事不能成眠,想起金、俞二人回去一告发,不间钱应泰发作与否,尤嘉均难安心,如不被迫献出,也必乘隙前往藏处探看,弄巧或许带了逃走都说不定。越想越觉夜长梦多,最好当晚前去。估量钱应泰师徒来踪去迹和来贼回得这快,颇似在西天目山中,相隔不远。自恃千里脚程,一夜工夫总能寻到他的巢穴,决计碰碰运气,照他所行方向途径,试走一道。也未往后洞惊动隐君,带了随身短剑、金笔,径自起身赶去。

    出门一看,凉月疏星,清辉四彻,所有山峦林木,俱是明朗朗的涌现于月光之下。

    寒烟不起,万籁无声,青的是天,白的是云,耀紫浮苍,明晦界列的是山和丛树。一条溪流,像银蛇一般,蜿蜒出没于疏林浅草之间,粼粼流动,活波欲涨,会合成一幅天然画图。有时一阵山风吹过,松涛稷稷,泉声潺潺,入耳清娱,倍增幽趣,比起故乡天山绝顶雄峰矗天、万年积雪亘古不消、雄奇壮伟之景,又是一番情趣。暗忖:人道江南水软山柔,果是不差,自从渡江到此,沿途登临,就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也常具丘壑泉石之胜。天山南路虽然柳暗花明,终不如江南的景物清丽来得动人。自己未到的名山胜景甚多,难得远来,要好好多留些日,游它一个畅呢!边想边走,人已越溪而过。急于探查虚实,无心再留连风景,略一赞赏,便自加速前进。孤身穿行于岩壑林樾之间,连越过两处危崖,步履如飞,顷刻工夫走出老远。因猜尤嘉藏宝必在中途,如来发掘,正是时候,便把脚步放慢一些,一路留神观察。先走了一段樵径,宿鸟不喧,更无人影。

    最后来走到一处,两个山口东西对峙,正揣度取道何方,忽然一阵山风,隐隐闻得梵呗之声,侧耳谛听,似由东方吹来。暗忖:西天目寺观都在前山,这一带人山已深,囚无居人。自来深山古寺,不隐异人,便有好究。钱应泰师徒人多,匆匆出走,还带着一个死尸。此山岩洞甚少,就有也是狐灌巢穴,难容多人。他已埋名隐迹,决不致再往城镇中去,不是赶往死人家内,便是山中寺观落脚。沿途几次登高察看,凭自己眼力,月光之下看得极远,如有人家房舍,一目了然。遥望近山一带,虽有不少人家田亩,但都离镇不近,离此甚远,不是他师徒落脚之所,况又在路上土地里连发现十几处多人脚印,跟踪寻来,料未走差,只未了这几里尽是石山,没有发现,弄巧就在前面庙字中潜伏也说不定。

    正悬想间,风送经声又复入耳,更不再思索,径自飞步往东山口跑进。口外双峰夹峙,岩石高矗,里面仿佛一条山谷。进口不远,经声忽止。四外坡陀起伏,草木不生,月光照在石上,直似铺了一层水银。这时天上云起,大的小的,一团团载沉载浮,缓缓流动,越聚越多。月光也跟着时隐时现,地上明晦不定。走到后来,地势忽然降低,下面现出黑乎乎一大片森林,平原竟在脚下,才知所经之处是在山上。凭高下视,林当中是一片空地,似有墙字隐隐现出。走到崖口,方欲纵落,突见墙内现出一点火光,月被云遮,暗林之中分外真切。定睛注视,殿落井井,那火光分明是佛前琉璃灯火。人山已深,地本幽僻,庙外山峦环绕如带,地形和锅底相似,又有茂林掩映,休说昏夜之间,便在日里,不近前也不易看出。暗忖:深山古寺原是常见,似建在这等极隐秘的所在,却是少有,而且地势洼下,四面环山,夏秋之间山洪暴发,齐向此中贯注,立成泽国,沿途险峻,有的地方连樵径都没有,香火自谈不到,分明绝地,怎么建庙时选了这么一个所在?越看越奇怪,断定庙中不隐高人,也必是巨盗窟宅,闻得钱应泰专与此辈往还通气,投奔到此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二十多丈高崖,轻轻一纵已到下面。仗着艺高人胆大,便往林内跑去。

    一会跑到庙前一看,竟是一圈石墙,甚是坚固高厚,并无门户可供出入。越墙跳上前殿顶,留神往下一观察,殿字共是三层,已有好些坍塌之处,到处黑暗暗静悄悄的,只当中大殿上悬着一盏油灯,光焰如豆,摇摇不定,昏灯影里有一尊半人多高的坐像。院落宽广,隔殿遥望,那佛像是个秃头挂念珠的寻常和尚装束,端坐在当中莲座之上,直和唐宋名塑相似,神态逼真。如非旁边还侍立着两神将,几疑庙中和尚在彼打坐呢。

    方打算过去察探,忽听右厢房内有人低声说话。寻声纵落,走近窗脚一听,室中灯火已灭,似是老少二人同榻对语,老的说道:“当初老主人这风水也不知怎么看的,他在世自然富贵满堂,自从他去世,这三十年工夫,除了三房里还有功名,衰败成什么样子!我们一家守着这样冷静地方,初来那年没注惯,一到晚来便提心吊胆。无非受了老主人恩典,盼他全家富贵,子孙发达。好,这几年他们都嫌路远难走,连香都不来烧了。

    去年雨水大,殿角坏了几处,进城请修。二房是没钱,余下几房也还有田有地,可是谁也不理,气得我大哭一场跑回,从此也不再进城了。只是南山沟里那两顷祭田,官府立案,无人敢买,路又太远,才得保住,不然,也都吃他们瓜分卖了。就这样,各家还在看相,说我父子捡了他家便宜,安享祭田,无忧无虑呢。”少的一个忿道“这地方叫他自来试试,我们不过住惯胆大罢了。别的不说,单每年雨水,全庙都泡浸水里,人不能走出一步,阿爹至少坐上两三月的活牢。田里出产又少,去年水大,如非石墙坚厚,人都成鱼了。还有上月,我在南沟种地,遇见毒蟒,如不是那位救命王菩萨,还有命么?

    不服气,他是孝于贤孙,只管前来,我们立刻就让。”老的一个道:“其实老主人,原因这里龙穴关系全县文风,劝全县绅耆出钱造庙。人说绝地不听,他才赌气自建了一座家庙,当初也不知用了许多心力。谁知富贵有命,子孙偏生不肖。自从二老爷想他那房发达,听了地师的话来到庙中,把我支出去,不知闹个什么鬼!由此衰败下来,连他自己也都害了。”

    狄遁听下面的话,才知那是县中大户家庙,明是绝地,暗中却藏有好风水,每年发水全仗石墙阻隔,设想甚是周密,子孙仍不发达,甚是好笑。懒得再听,刚要纵出,忽想起中殿佛像塑得甚佳,意欲就便观赏一番。飞身越过殿脊,到了中殿门外一看,那佛像貌相清灌,皮肤作青铜色,两道浓眉紧压眼上,双目低垂,双手都在袖内,人体既极像真,衣着更和真的一般无二。新、甘庙字原多古塑,狄遁虽然常见,也甚惊奇。方要入殿细看,猛想起此行为何、时已不早,怎还在此耽搁?念头一转,立时退步,飞身上了殿顶。

    猛又想起佛像葛衣甚薄,西北所见唐塑,衣折虽极像真,也没有这么薄的,那两旁神像,非佛非道,塑法更劣,太已不伦。越想越怪,微一迟疑、逡巡之际,忽听天空哇哇两声,两只乌鸦由对面崖顶树上飞起,正往下面密林中投到。昏夜飞呜,知必有警,不禁心中一动,无意寻思,忙即越墙而出,匆匆出林。上了崖顶,纵向高处一看,星月迷茫之下,见来路上一条黑影飞也似朝前跑去,后面不远,跟着又是一条黑影,身法较快,却不迫上前去,藏藏躲躲,紧追在后,两下相隔约有半箭多地。前面那人似有急事在身,一味加急狂奔,毫不回顾。料与钱应泰师徒有关,连忙把气一提,施展轻身功夫,飞步赶去。这三人恰似走马灯一般,一个跟着一个,盘旋起落于崇山峻岭之间,蹿高纵矮,步履如飞,谁也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面有劲敌跟着,危机顷刻。

    狄遁自幼生长天山,承天山飞侠狄梁公父子家传,内外功大俱臻上乘地步,脚力何等迅速!不消片刻便将第二人追上,细辨后影,果是钱应泰本人,这一来益发断定前行那人就是尤嘉,必是乘夜潜往日间藏宝之处取宝。钱应泰早已得人告密,欲取姑与,等他一去,暗中尾随下来。自己半夜跋涉,苦难踪迹,不料无心相遇,好生心喜,知钱应泰本领比自己虽逊一筹,却也不是庸手,可以随便打发,二人中只要一个稍微警觉,当晚想望立成泡影。不敢大意,看清人后便把脚步稍缓,隔远一些,专等到了地头再上前相机行事,追来追去,走的俱是来路,方向途径一丝不差,渐渐追离千松岩只有三数里路,尤嘉仍未停歇。暗忖前面越过高崖,就是申林旧居、他师徒的老巢,难道此宝还藏留在楼洞内没有取走么?方自奇怪,一个弯一拐便绕到危崖之下。石崖百切,壁立千尺,寻常人不能上,过去再经两处险径,便是楼前冈溪广场。尤嘉到此,并不攀藤上援,只立定略一端详形势,贴崖脚走了十几步,径往一株古树后面深草中走去。

    草里不比石路,人行其中,任是身轻,也难免有声音,何况彼此都是会家,耳比常人敏锐,不易瞒过。休说狄遁一人防二,便是钱应泰,到此也加了小心,不往草里走出,只循着崖脚石根,借着藤树掩遮身形,在旁目注前面,由横里平跟过去。这时三人彼此相隔仅有数丈远近。狄遁先学他样,跟不几步,嗣一查看形势,见尤嘉前面地下倒卧着两株数抱粗的枯树,可供藏身偷觑之用,见尤。钱二人因到地头,俱都目不旁瞬,全神贯注前面,正打算想法越过,给他个迎头堵,尤嘉离那枯树渐近,忽然止步,蹲下身去,拔出腰带佩刀在草里乱掘,只几下,手便取起一物。狄遁远远望过去,乃是一个小盒子,大只数寸,暗忖:前古至宝,又是修道人极有功用的奇珍,决不如此细小,料是珠玉之类珍宝,不像蜗皇金船故物,不由把来时高兴凉了一半。又想钱应泰师徒虽非正人君子,自己强夺人物以为己有,也是以暴易暴。如是此宝,还略有个说头,如是别的珠宝值钱之物,何以自解?莫如稍缓下手,容他师徒火并,查明虚实,下手不晚。这一失望迟疑,身便停住,藏在树后没有过去。

    狄、钱诸人藏处绝妙,越在前的越难发现有人尾随。尤嘉取出小盒,先四外仔细看了又看,一手握刀,一手紧握小匣,心虚胆怯已极,神情甚是张皇,及见星月迷茫,草树丛杂,崖高地隐,万籁无声,到处暗沉沉的,才放了点心,自家捣鬼,悄声自言自语道:“看老鬼语气神情,竟连俞、金二人也多了心。幸我把风,没有随二人同到库内,还好一些。他明早便要自寻仇人,明要此宝,再不见机逃走,早晚老曹走嘴,必遭毒手。

    乘此无人之际,我要看看这古时宝贝有多大好处,能在黑地里放光不会?”

    狄遁隔得较远,只听他低声咕哝,并没听清,见尤嘉取盒端详,似要用拿刀的手汗看;钱应泰宝物已现,怎不上前人赃并获、方自奇怪。回头一看,钱应泰藏在一株树后立定未动,只朝尤嘉微一注视的工夫,他脸已侧转向着自己这面,未看尤嘉,自己藏处虽秘,形迹似已被他发现。心刚一动,倏地眼前一亮,忙看尤嘉,匣盖已开,匣内金光腾高数丈,芒彩流辉,映得山崖树木都成金色。百忙中一看钱应泰仍立原处树下未动。

    猛的想起一事,暗道“不好”更不寻思,双脚一点,径向尤嘉身侧纵去。身在空中,还未下落及地,倏地眼前又是一黑,耳听一声狂吼,紧接着脑后微响,情知遇见劲敌,不敢用功夫硬挺,就在空中一个“雨中哀雁”之势,身子一偏,转侧而下。只觉左肩被什么东西打中,撞落草里,仿佛甚轻。脚才沾地,便听崖顶有人喝道:“原来北天山老少三侠在负盛名,今日见面,竟是这等有眼无珠。适才庙堂内见了你家佛爷,连礼拜都不晓得,还老远出来现什么眼!蜗皇至宝”底下的话未说完,似闻地琅一声,便不再言语。知道自不小心,庙中看走了眼,动手时踌躇不定,慢了一步,被能手暗跟下来,乘隙将宝夺去,不由又惊又怒。

    匆匆不暇开口,忙运气功,飞身直上,脚踏崖顶一看,声影全无,敌人已不知去向。

    方欲喝骂,忽见一条黑影,带着一道银光,由前崖上飞来,定睛一看,正是隐君。背人夜出,宝物未得,反栽了个跟头,好生惭愧。方欲开口,隐君劈口问道:“钱应泰师徒死了么?”狄遁答言”:“尤嘉死活不知,钱应泰尚在下面,想已被人点倒。”隐君更不还言,径往崖下飞落。狄遁也跟踪纵下,落地时,似觉左肩上撞落敌人暗器之处隐隐有点微麻,自恃一身内功,刀剑暗器所不能伤,何况敌人所用像是专打七窍穴道等要害的暗器,物甚轻微,连衣服也未刺破,以为事出偶然,并未在意。跟着隐君过去一看,尤嘉刀头碎裂,左手四指全行析断,头上陷一抓伤的大洞,脑浆四溢,突目张口,仰翻着死在地上。看神气定是收宝人匣之际发现有警,持刀抵御,吃来人用金刚重手法折断刀头,抓裂脑骨。死时手中紧握宝匣,来人手法太重,又是硬夺,所以连指折断。此时自己业已看出此宝,打算过去,只为着钱应泰未动,略微分心,迟延少许,就这宝光明灭之间,敌人便得了手。因是金光奇亮,突然一黑,竟没看出他的来踪去迹,不特动作神速,疾若飘风,就手上这份功夫,也是生平少见,幸已得意即去,如真对面交手,胜负真不可必呢!

    正自寻思,隐君四外望了望,已向钱应泰身前走去,再跟过一看,钱应泰仍然泥塑木雕般立在树下,望着二人,眼珠乱转,似有乞怜容色。隐君先安慰他道:“钱朋友,你遭毒手了,我定助你,且不要急。待我仔细看看,到底有救没有。”说罢,往钱应泰左右臂和胸前略按了按,朝狄遁使了个眼色说道:“钱朋友,你吃七指凶僧点了重穴。

    本来致命,仗你武功精纯,见机尚早,那厮又不知为何,想留你多活些时辰,才被你强用真力真气护住要脉,没有妄动一步,还算侥幸。救是有救,只是我老头子,对于这些狠毒道儿虽也略知一二,却不如狄家三侠叔侄来得精深。惟恐万一不到家给你留下残疾,反误了你,只好有劳这位狄老弟了。”

    狄遁一听,才知庙中装着佛像的和尚,就是素日常听叔父和马玄子说起的江北二凶之一的七指罗汉法灯。这凶僧自从三十年前,在江西南昌寻一镖师,为他恶徒竟明报仇,被一剑仙用飞剑削去右手三指,逃往浙江雁荡山绝顶古洞之中,苦练二十年。二次出世,本领越发高强,气功将到绝顶,寸许微物均可发作暗器,几练到飞花破敌、摘叶伤人之地步,尤其手狠心辣,精于点穴,手下即死。适才纵起时闻得脑后寒风,幸未大意,如被他用什么厉害暗器打中面门要害,纵不致命,也难免带一点伤,那才冤枉呢!想到这里,见隐君要他解救钱应泰,知道故卖人情,想为双方解去m司嫌怨,料有原故,便笑道:“患难相助,乃是我辈应为之事。老前辈要我代劳,敢不遵命,这等客气说话,却不敢再献丑了。”隐君道:“我向不会客套,实是知难而退,你不在此自当别论,谁还不知令叔一双神手,死活由心呢。老弟家学渊源,不必大谦,我还有要紧话和钱朋友说,快下手解救吧。”狄遁道:“老前辈定要如此,那我只好厚点脸皮了。”话虽如此,却也不敢大意。先走过去,照样把钱应泰前后胸和两臂轻按了按,然后说道:“钱朋友,把气提紧,一毫不可松懈。”随举左手,先照钱应泰腰间要穴点去,同时举起右手,照后心猛力一掌拍下,钱应泰立时张开大口,哇的一声回复过来,跌坐在地,喘息不止。

    狄遁忙赶过说道:“你真气受伤,且歇息一会再行说话,回去须要独自静养半月,才能回复如初,这贼和尚手底忒毒,如换别一个,八条命也早没有了。”

    钱应泰明知隐君是卖个人情给自己,与狄遁解怨释嫌。当时爱惜性命,不敢开口,事后回想生平行事,也只任性而已,并无过分为恶之处。想不到一时逞强,却闹了个一败涂地,不特把数十年英名付于流水,未了一条命还仗着仇人解救,才得偷生。那凶僧法灯虽未见过,久已闻名,就看今晚吃这大亏,万万不是他的敌手。看来今生今世报仇无望,夺还宝物,更是梦想,哪还有什么颜面在人前出头,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心里一酸,倏由地上纵起,向二人深施一礼,说道:“当初我与申朋友原是一时误会,势成骑虎,致有今日之事,日里虽承狄兄相让,手下留情,但我已颜面丧尽。今晚又吃这凶僧毒手暗算,如非老前辈与狄兄以德报怨,仗义相救,我纵仗气功苟延残喘,但一走动说话,必死无疑。深山之中无人到此,就有人来,也无法解救,仍是立以待毙而已。九死一生,如梦初觉,自知艺能不精,世上高人甚多,以前乃是井蛙之见,休说狄兄于我有救命之恩,不敢恩将仇报,便是那法灯凶僧,我也只好任其恶贯满盈,自伏大诛,不敢再作复仇之想。回去即遣散门徒,别寻穷乡僻壤,隐姓埋名以终天年,不再出头露面了。”说罢,一恭到地,便要作别走去。

    隐君忙拦道:“钱兄且停一歇,同去石上坐下,老朽尚有话说。当狄老弟在此,我素来口直,也不作客套虚言。若论钱兄为人,虽多机智,善善恶恶,尚是英雄本色。只缘门徒众多,品类不齐,恃强任性,狐假虎威,行为颇多狠辣,给钱兄招怨不少。即以m司之事而论,狄老弟万里远来,久闻钱兄名望,虽说代人助拳,夺回旧业,因钱兄三次未伤申林,光明磊落,并知当初双方各有误会,势成骑虎,只不过想投帖拜望,想钱兄卖个情面,至多点头为止,实无相犯之心。后来一到,见高足们个个强横霸道,非但不容进见,反以势力相迫。内中一个更是阴险,乘人不觉,暗施极厉害的毒手。如非狄老弟一身内功,岂不腹破肠流,死于非命?他初到江南,不知钱兄就里,以为耳闻不如眼见,既如此纵容门徒逞凶为恶,素行可知。这才一意周旋,闹得不欢而散。常言树大招风,钱兄已然有妻有子,正可隐居纳福,何必为这些无知门徒惹是生非?新死二高足,便是榜样。今既悬崖勒马,足见大彻大悟。只是适才凶僧在令徒手内夺去的宝物,是否便是蜗皇元江金船故物?如是此宝,目前看相的人甚多,各派中能手为了它纷纷来到江南,你我三人和凶僧均不能据为己有。但此宝主人还未出世,为期尚早。老朽生逢异宝,虽无贪得之心,颇欲一广见闻。目前听人告知,语焉不详,看钱兄如此重视,当知它的来历用途,可能见告么?”

    钱应泰叹了口气答道:“此宝自出土以后,由先发现的樵夫卖给一个富绅,后遭盗劫去,几乎全家废命。以后经了两主,辗转劫夺,宝主人均遭奇祸。最后落到一个道人手中,深知它的好处,方欲拿了去请教他的师长,忽得瘟病。临危之时写了一信,命他随行小徒送往武夷山他师长那里,行时叮嘱,匣中之物不可开看。小道童年轻好奇,不合夜间偷看,金光上腾,被一绿林中人杀死夺去。值我路过,又将他杀死,到手时,因看道人遗书,知此宝每易一主必定伤人,均是于得宝以后炫露所致,于是才命门徒四出寻觅隐秘之处隐居,等避过风头,再寻高人共商用法。不想此宝终是不祥之物,如非为它,何致有今日结局,自知不是凶僧对手,再者此宝非有道之士不能使用,如非其人,适以贾祸。说来话长,此时万念俱灰,急于回去遣散众人,无心多说。好在详情俱载书中,我拿它无用,尚有一本符-小册,连间多人,无一能解,一向带在身旁。老前辈如要,便以奉赠如何?”随手取出一本绢册递过。

    隐君接过小册一看,薄薄七八篇,长才三寸,册面业已残破,纹理甚粗,颇似宋绢,上面满是符。那书粗纸写就,只有两篇,小如蝇头,约有四五千字。匆匆一看,已知就里,不由失惊道:“钱兄曾将此书示人么?”钱应泰摇头答道:“那符-倒请教过几个博学之士,书却未有。”隐君道:“这便还好。别人绝不知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否则难免还有后患呢。”钱应泰道:“我也防到这一层上,所以道人遗书,从未与人看过。

    便这绢册,看的也是文人。劫宝的人名唤单黄,宝才到手,即为我所杀,无人在侧,谁也不知此事。我自接小徒告密,得知孽徒尤嘉形迹可疑,将他支出,盘问小徒曹豹。此人原极粗鲁,等我间完,知他上了尤嘉的当。他曾对我说,入门之时,曾见屋顶有黄影一闪,不像是人,再纵上房去看,却没有了。我那住处房少,带的人多,又忙着给小徒马连筹办安殓之事,院中不断有人出入。我知二位不会前往,别人不知我的住处。再者地形孤高,此时月光明亮,登房一望,远近分明,纵有人大胆窥探,也逃不过小徒们眼里。恰好屋顶上晒着一件衣服,随风飘扬,正当发现黄影之处。曹豹平日又是个草包性儿,素好大惊小怪。随问别人,说是未见,也就罢了。后来尤嘉见我师徒一起入睡,竟欲取了藏宝逃往他乡。我暗地跟踪追出,直到受了暗算,才想起那条黄影定是凶僧无疑。

    看神气他在左近查访此宝下落已非一日,不是日里路遇我师徒走过,随往探听,便是跟踪尤嘉等三人回洞,盗宝未得,在路上谈论,被他听出破绽,知宝为尤嘉盗去。本心跟他,见我和狄兄一个跟一个追了下来,他又跟在后面。到了地头,本心想将我师徒一起致死,因恐狄兄难制,特地留我暂活片刻,点了暗穴,将我身于移向狄兄一面,去分狄兄心神,他才乘隙下手。如非知道这种点穴厉害,稍一出声走动,命早没了。”狄遁奇怪道:“钱兄追人走过时,我正在山洼人家家庙里窥探,凶僧尚在殿上打坐,是我一时眼瞎,灯昏月暗,见他坐在空莲座上,两旁又有神将侍立,误把他当作塑像,只奇怪此时哪有这等超越唐,宋的巧手神工?闻得空中乌鸦飞鸣,知有人过,心动追出,不及人殿细看。匆匆上崖,看出是钱兄师徒,便追了下来。不想慌疏,竟中了他的道儿。这时才得想起,那莲座上必是供的是神主牌位,被他坐上一挡,致未看出。但他明在我身后追出,钱兄说出那情形,仿佛他早知底细,一起身就尾随在后,这就奇了。难道他还会分身之术么?”

    言还未毕,忽听隐君一声冷笑,手扬处,早有一线寒光,朝左近丛草之中射去。同时便听哎呀一声,跟着纵起一人,似已受伤,身法仍然甚快,飞也似便要沿岸逃去。狄遁哪里容得!纵身一跃,便到了那人前面,迎头拦住。那人见不是路,扬手就是三只钢镖连珠打出,狄遁哪把这等暗器放在心上!手一伸,先将头一只接到,跟着手擎镖尖上下一拨,便将那人上中下三路连珠无敌神镖全行打落,当当两声,落于就地。狄遁喝道:

    “姓狄的在此,你还想逃么?”那人更不答话,声出镖到,一边觅路纵起,一回手又是三只连珠发来,当当当接连三响,又被狄遁手中镖头打落,这一来不由把狄遁招恼,一掂手中的镖,少说也有斤许,暗骂:“无知鼠辈,我本不想伤你,你却这等不知进退!”

    等三只镖一打落,也不掉转镖尖,见敌人身已纵起,就势三分指力,照准他肩头甩去。

    原意此镖太沉,想留活口问话,不愿致他死命。谁知那人也是一个久经大敌的好手,脚未落地,闻听得身后嘘的一声钢镖破空微音,只把身往侧一偏,就着纵落之势,回手接去,镖尖恰好不用掉转,脚一沾地,便即原镖打出。另外囊中三只钢镖,也在纵起时取出,同照狄遁打去。

    狄遁急于擒敌,当着隐君和钱应泰,更恐擒他不到丢脸,手中镖一甩出,人即飞纵追去,恰好三镖连珠齐至,幸是狄遁身轻如燕,纵跃高远迅速异常,三镖俱打在下三路。

    狄遁虽然不怕,这么沉重的镖,也犯不上和它硬撞,一见镖到,上身提气,把脚一蜷,镖擦脚底而过,几乎挨着。狄遁更不容他二:次纵起,就空中一一个回旋,使出日间身法“飞鹰捉兔”两手一探,头下身上,往下抓去。那人臼恃神镖无敌,囊内只有九镖,发完无功,左肩头又是重伤透骨,一见敌人临头,再想纵逃已自无及,明知非敌,把心一横,拔出身旁所带的兵器,往上便打。

    隐君因狄遁业已上前,旁观未动,见那人连珠镖法精奇,似是一个熟朋友的家数,方自觉异,狄遁己然发怒,飞身纵起,那人躲避不及,倏从身旁取出一件奇怪兵器,原是曩年常见之物,大是惊异,知道狄家仙禽掌法,下落时,敌人只一被他罩住,四五丈方圆之内,任是如何纵避矫捷,休想幸免,如用兵刃抗拒,伤得更重,恐狄遁遽下辣手,那人不死必伤,危机瞬息,上前拦阻,料定无及,忙喝“老弟手下留情”时,狄遁已然捷如健鹰,凌空飞落。左手一晃,掳住那入手上兵器,就势连身往下一筑,这股于力量何止干斤以上,那人立时站不住脚步,身形往一晃,百忙中还想用左手抗拒时,狄遁右手急浪翻花,早伸二指,朝他左肩点了一下。那人急怒攻心,狂吼一声,往后便倒,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容到狄遁双足点地,那人已先倒在地上,如换常人看去,仿佛一碰就倒,实则就这两下微一接触之间,已是好几个神妙招数过去。钱应泰练就目力,在旁边看了个逼真,不禁暗道一声“惭愧”想起日间对敌之事,狄遁把自己误当作无所不为的神好巨贼,已然下了辣手,若非隐君赶来拦救,岂能幸免?狄氏三侠威震天山。

    果然名不虚传。似他如此本领,尚被凶僧占了上风,夺宝而去,隐君更比他二入还高,何况自己、看起来天下能人甚多,自己多年名望,实是没有遇见高人,出诸侥幸。所以今日两遇强敌,几乎丧命,不死真乃万幸。越想越寒心,益发坚了退隐之志。

    方自胡思乱想,狄遁已将那人擒了过来。正往地上要掷,隐君连忙止住,将他缓缓扶起。一认面目,年纪甚轻,并不相识。未及开言,狄遁已指着那人对隐君道:“这厮大已不知进退,我本不想伤他,他却不住卖弄他那几根废铁,手法准而且狠,如换旁人,定遭毒手。看他平日,必常在江湖上横行,惯用暗器伤人。如不除去,不知要伤多少人!

    老前辈稍慢半声,我早把他双手废掉了。”隐君见那人中等身材,五官倒也不带好恶之相,想系年轻气盛,猝遭挫折,被人点到擒住,身不能动,气得双目怒瞪,眼珠都要凸出来。隐君一看,便知不是坏人。凶僧做惯独脚强盗,性行又极暴戾乖张,不能容物,从未听他收徒结伙,这人怎会和他一起?便命狄遁将他解救转来。狄遁料有话问,反正逃走不了,过去将他腰间软筋一扭,左右肩上点一下,然后左手将他扶住,右手照背上一掌拍去。那人大咳一声,吐口浊痰,立时醒转,朝三人看一眼,略微定神,倏地怒吼一声:“我与你拼了!”声随人起“黑虎偷心”照准狄遁当胸就是一拳打到。狄遁先见他目射凶光,眼珠乱转,早料及此,只微微冷笑一声,身形略闪,便即避开。

    那人情急拼命,恨不得一拳将狄遁打死,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一双手上,一下打空,知道不好。还算他武功颇有根基,脚底明白,没有前扑。刚想稳住身形变招再打,狄遁身手何等神速,早就一偏之势,二人双肩交错处,像戏弄小孩一般“顺手牵羊”掳住他的有臂往后一带,跟着“老狼反顾”折转身形,左手照他后心一掌打去“叭”

    的一声打中背上。那人猛觉背上仿佛挨了一下铁锤,心震欲落,两太阳穴直冒金星,再也立足不住,一下跌出老远,倒趴地上,半响方起。狄遁正想挖苦他几句,那人二次回身,又朝三人看了一看,咬牙切齿“唁”了一声,观准身旁一根石笋,把头一低,猛撞上去。隐君看出此人性烈,又认得他的兵器,有许多话要问,如何容得他死,脚一点,早飞身纵到他的前面,身子一闪,让过他头,拦腰抱起,纵将过来。那人双手被束,两脚乱蹬,只挣不脱,急得高声怪喊道:“打不过你们,快些给我一个痛快!如糟蹋人,莫怪我破口骂你!”隐君且不放他下地,笑答道:“你想死想活,都不难。决不糟蹋凌辱你,只问你几句话,肯说么?”那人道:“我决不跑,你先放下我来。”隐君道:

    “那个自然。”一面放下他站定,一面止住狄遁,不令开口。还未问,那人已先说道:

    “我只一事不肯说。你们要问的,可是那七指和尚今晚夺宝的事么?”隐君道:“这个自然要问,还有别的。说完,也许和你交个朋友,至少也给你医伤,放你走路。”那人道:“我只一件事不说,你问好了。”

    隐君先问他姓什么,那人答道:“我姓苏。”说完又道:“我告诉你姓名,已替我家丢人。我出身的事不肯再说了,适才不肯说的,也就指的是这一件。”隐君笑道:

    “好,不说无妨,少时我替你说说。那么你既是有名人物的子侄后辈,怎会和七指凶僧在一起呢?”那人闻言,立时面上一惊,转问道:“我自出道以来,只七指和尚我自觉不是对手,三年之中,没一个不败在我手里的。这位钱朋友没有交手过,我不敢说。你们两个,非但不是敌手,这样好本事,我简直做梦也不相信。听你说话奇怪,好似知我来历,你倒是姓甚名谁?我人已丢了,莫再现别的眼。”隐君道:“我姓萧,没名字,人都叫我老萧。这位狄遁乃北天山三侠之一,飞侠狄梁公之侄。你败在他手里,凭谁说,也不算是丢人。该你答我的话了。”那人迟疑了一会说道:“在夜来已听秃贼说过姓萧的,我怎想不起来?”隐君二次催问,才答道:“那七指和尚与我原非一路,你们信么?”隐君道:“我早料到,怎会不信?往下说吧。”

    那人益发惊异道:“我因受人之托,来西天目采药。在刘家墓田山谷中,遇见小时一个冤家对头,名叫冯吉,住在后山石洞以内。这厮先本不是我的敌手,十年不见,不知从何处练就三十六把毒药飞刀,厉害非常,伤人立死。前年我有一个有本领的表叔死在他手内。我遇他时,他正向刘氏家庙的守墓人老丁。小j一父于二人强买粮米,我躲在一旁,他并未见。他走去不久,从草地里窜来一条毒蟒,小丁正在危急,恰值七指和尚跑来,我又用连珠镖打伤蟒的双目,二人合力将蟒杀死,这才相识。小丁感我二人相救之恩,让至家庙里款待。偏巧我二人都无一定住处,便同借他家庙暂住。我因和尚狂做,目中无人,心中不忿,现于辞色。只见他杀蟒时本领,没敢冒失。和尚心性凶恶,见我不服,未免有气,本想给我一个厉害,也是不该成仇,当晚我背了和尚打听冯吉住处。谁知和尚在外偷听,他和冯吉更是誓不两立的死仇,前些日也是同在山中无心相遇,约地动手三次,各有伤害,未分胜负。并曾中他一刀,如非带有灵药,几乎送命,至此不敢妄动,有心前往盗刀。因冯吉有一个同党,他少一助手,自问不易成功,我正合他心意。等我问完老丁父子的话回转,他已在房中相候,开口便说我二人同仇敌忾,能帮他不。我说素来和人交手,都是单打独斗,更不喜欢偷摸作贼。他当时恶狠狠要想动手,等我作势准备迎敌,忽又改了笑脸相劝,说他的脾气也和我一样,本不愿作此鼠窃狗偷行为。怎耐这厮会有妖法,仗着飞刀厉害,无恶不作。去年在四川灌县为一剑仙所伤,才逃来江南,隐藏西天目深山之中,淙迹诡秘,下轻见人。偶作绿林营生,杀人越货,总在闽。浙交界等远地,知他在此的人极少。况他还有一个厉害的党羽,同去找他,不算是两打”一。我们本领均比他高,吃亏的只是飞刀,这等狠毒暗器,理宜给他毁掉。

    我们盗了他刀,再和他:二人各凭真实本领,一对一拼个死活,也不算是不光明公道。

    我被他一席话说动,想借此代报表叔之仇,第二天晚上便同往盗刀。仗着和尚诡计多端,居然将刀和一口袋东西盗出,然后叫阵,由和尚将冯吉杀死,我追那同党时,和尚杀了冯吉,正追了来,行经一处下视无底的绝壑上面,我看出和尚心辣手狠,本领高强,人又凶横不可理喻,事完必和我要那盗出的东西,飞刀我不会用,到他手内,岂非如虎生翼、纵过对崖之时,暗用手法将结捏断,将刀震口袋凌空坠入壑底,那同伴仍被跑掉。和尚并未看出我的手法,因壑底满是瘴气,深不可测,无法下寻,只说了声‘可惜’,匣自丢开。第三日我觉他不是好相与,辞别要走。他又再三留我,说他此来是为闻听人言,有一至宝落在这一带地方,如能得到,有多少好处。既承相助,何不作个整人情,再帮他一臂?听他说起此宝许多异处,想开个眼界,见识见识,又想这厮霸道已极,一说出口不容人驳,不答应难免成仇,不容善走。自问又打他不过,只得间他,要我如何帮法。

    他说,他由仙霞岭一路追踪采访到此,已非一日,不特不见宝光上腾,竟无线索可寻。日前才打听到,上年有一姓钱的名武师,忽将家务田业交给他的侄儿,带了许多徒弟,说是出门访友。由此失踪。访问各地江湖上人,俱说未遇。直到前些日,才有一人遇见他一个姓马的徒弟,由西天目山中出进了两次。在这事前,此宝曾落在一个道童手内,在一旅舍中取出观看。人见宝光往看,那道童甚是机警,早收宝物,连夜逃去。和尚恰在途中看到过两具死尸,内中一个,便是店伙所说的道童,算计钱武师师徒出走时日,相差并不甚久,因此疑心他藏在本山附近。寻访几天,刚探出他和徒弟马连各有一外家,同住后山深处,是否怀藏此宝,尚无把握。因知钱武师是有名人物,徒弟甚多,如若动强明取,必难到手。再者本人身具异相,名声在外,一望即知,不好探查。难得我年轻新来,正好帮他查访,并说钱武师为人如何可恶,但宝物只有一件,如若查探真实,不问谁得,均要归他。我说宝物我决不贪,只戒他事若是真,已然强夺人物以为己有,不可再用辣手杀人。再者我尚有事他往,不问真假成败,至多只能再留五日。他俱应允。

    当日下午,一同出庙,由他引路。正往前走,便遇钱朋友师徒多人,扛着一个死尸,往后山急走下去。他教我随往探听,他却向来路走去。彼时还在白天,我仅遥见钱朋友住家之处,便即回来。一会他也赶回,说他路遇三人在坡前争论,此宝已然千真万确在此,但已被人藏过,暂还发作不得。时已近夜,他又教我饭后重往后山探查,如见人夜出,速即赶回,与他送信。他自回庙打坐,天明无事,再和我倒换探查,好歹要查出此宝下落。我强忍愤气,前去探了一探,果然被他料中,到时钱朋友正把死的那人支开,和两门徒商量,要唤一个姓曹的来问。我因听钱朋友师徒说尤嘉日里过千松岩曾推说出恭,让众人前行,在岩后逗留一下,宝物必藏在那一带草地之中,这两天内定往愉取逃走,弄巧当晚就许去。我想机密已然探得,这厮当晚去否未定,那地方屋小人多,他师徒个个行家,我伏身房上,容易被人看破,与其在彼久等,还不如到他说的地方去寻呢。

    我原贴伏房脊面往下偷听,走时稍微大意,差点没被人看破。我见逃避不及,反往房侧纵落,贴墙而立。他们全都纵上房去,只往远看,竟未防到近处。等人一走,我立即赶回,向和尚一说。他道这厮当晚必往,庙前乃是必由之路,果然叫我前往千松岩等候。我心想只一夜的事,也就忍气,没有计较。我到岩上等有个把时辰,不见人来,好生焦躁。忽然心动,和尚为人如此可恶,何苦受他驱遣?莫如趁此时机,不寻到宝物,反正无关,如若寻到,便拿了一走,又待何妨?刚进草地,待要搜寻,便听岩侧有人跑来,匆匆不及躲避,只得往草里一。伏。不消片刻,他们四人一个跟一个先后赶到,一会宝物出现,和尚便下了毒手。我防他看我在此多疑,没敢出声露面。好在约定,他宝物一到手,我即刻与他分别。满拟等他走远,再行回庙,取了包裹上路,不料二位纵将下来。不知怎的,被这位老人家看破,打了我一暗器。我从小学会硬功,刀枪不入,不知怎的,竟会被他打进肩头。又见二位如此高崖可以随便上下,知是强敌,再想逃走,已无及了。”

    隐君笑道:“老贤侄,我这坎离钉非凡铁所造,任你练就金钟罩铁布衫,也照样可以穿肉透骨。你以为月黑天阴隐在草中人看不见,可是你那两只眼睛露出草外,怎能瞒得我过?幸是我现在不肯无故伤人,否则焉有命在?便那凶僧,也是命不该绝,一见是我,望影先逃。我知此宝该有不少波折,此时谁得谁就有祸,到了我手反难处置。追了他一程,本想赏他一坎离钉,将他那只断了三指的右臂打折,免得再用暗器害人。谁想他右时暗佩匕首之类的利器,隔着僧衣,看它不出,在打得火星乱迸。我虽用了十成力,大约兵器许已折断,就受点伤也不重。这一迟顿,被他逃远了,懒得再追。又恐这里有人中他暗算,寻着原钉,便自赶回,无意之中几乎伤了好友的子侄。我素来行事谨慎,这是哪里说起!”少年闻言惊道:“听老人家言语称呼,竟是我的长辈伯叔么?”隐君说道:“贤侄年幼,我已隐名多年,自然不易知晓。异日回去对大人说,黄山始信峰有一萧老头子,乃当年的萧老三,就会告诉你了。”少年又想了一想,忽然失声道“老伯可是单名寅字,当年曾号苕溪渔子的么?”隐君笑问:“你怎这时才得想起、我与老笠已有二三十年不见了。当初分手之时,记得他并无子女。看你行径,虽未尽得他的传授,家学渊源已有根底,不是他子,便是他侄,对么,如今他人在哪里呢?”

    少年纳头便拜道:“原来果是萧老伯父。小侄苏同失礼冒犯,真个该死。老伯说的乃是家伯,先父早已去世。家伯无子,甚是钟爱,只惜资质太钝,武功学业无什么进境,实替家伯丢人不尽。家伯因近年结怨江湖上人太多,形踪隐秘,归家时少。前数年偶往庐山闲游了数日,回时,带着一个小女孩子,神情甚是懊丧。请问了几次,俱不肯说,每日只筹计着两顷来地的田产。这日忽将我弟兄三人唤至屋内,说他生平挥手千金,祖业已然败了不少,不能再用分文。此次出门,铸了一个大错,良心上太问不过去,非设法补过不可。老弟兄二人,他老人家膝前无子,将田业交小侄等弟兄三人。他不日将出远门,少说也得十五六年才能回乡,便老死在外也说不定,须要好好成家立业。小侄等知他说到做出,再三跪求,他只苦笑不已。因当时未交出账本,以为还有几天,尚可挽回,谁想当晚半夜里,便带了那小女孩走去,至今各地寻访沓无音息。老伯也不知道他的踪迹么?”隐君摇头答道“这事我原料着一半,弃家抚孤,却未想到。你学业尚差,如何与凶僧一起?这厮机警刁诈,他今夜已早料透全局,只不知我们会来罢了。他叫你来此,并未安着好心,庙前一带,必另伏有一人观风,否则他也不会但然在庙中打坐。

    今日如无这场波折,他知夺宝人多,恐你泄漏,定要拔你短梯,杀以灭口。现有这几人知道,反正隐瞒不住,你未违忤他的意旨,异日相遇,只把夺宝时情形一说,且他成功,用你不着,故此走去,便无妨了。能躲则最妙。肩上浮伤,我给你上点药,即日便愈。

    此时可代我将那根坎离钉寻来,随往千松岩住上一二日。如无什么事,同往黄山,于你多少总有益处,也不在你受伤一场。你意如何?”

    苏同大喜,重又向狄、钱二人行礼赔话,径去草里将钉寻来交上。钱应泰听他竟是苏笠之侄,无怪年纪轻轻有此本领,当时听出了神,竟忘起身,见老少三人将走,才重行作别。隐君道:“钱兄方在失意,我本不应以琐事相烦,但是我这世侄尚有行囊在那庙内,有这些时谈话耽搁,凶僧即便绕道逃回,也必防我追踪,取物他去,不致遇上。

    但天下事常出情理之外,故人子侄,我实不愿他和凶僧再有纠葛。好在钱兄必由之路,可否今晚或明早行时代往一取,命人送至千松岩?老夫颇通卜篮星相之学,日间看钱兄面相,他年尚有风波。回去当为钱兄一卜,明早人来,有一信奉上,或可作一趋避,彼此两益,不知可否,凶僧虽然万恶,却也硬气,自问手到必死。声言凡他手下逃生的人,算是隔了一世,多大仇怨,也都冰消,须另有新的过节,始行为仇。纵然狭路相逢,钱兄不动,他决不动。我这老贤侄一去,就难说了。”钱应泰接口连声答应,并说此后勉为善人,恩怨皆空,回去遣散门徒,偕妻和子觅地同隐。取物决定亲往,明日午前,必至千松岩领教,并指明石库内地道复室和埋藏金银之所,以备取出施与贫寒。隐君见他居然改行为善,好生心喜,互相作别,各自归去。

    时近黎明,天空云雾迷蒙,还未见亮,到了千松岩,周鼎已然醒转,隐君对狄遁道:

    “那七指凶僧和毒蛇一样,见人就伤,照例手不留情,何况你又在追他。适才当着外人,见你无什么异状,以为老弟手疾眼快,未受暗算,不曾细问。此时看你左肩较右肩微高一些,颇似中了人家劲气,你追他时,可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到身上么、这厮练就绝好气功,摘叶飞花,打人立死,不可大意呢。”狄遁闻言,才想起飞身夺宝时被凶僧打了一暗器,只觉其物甚微,触肩迸落。后在崖上觉着左肩微麻,急于和隐君相见谈话,也未在意。这时被隐君一提醒,立觉左肩肿一带又麻又酸,隔衣揉按,此息彼起,似在有无之间,捉摸不走。情知不妙,自付出世以来并未吃过人亏,看凶僧本领,与己不相上下,便是这类劲功也有甚深造诣,只不过邪正有别,不肯作那鬼蛾勾当罢了。如在平时,不问白日黑夜,是硬敌是闪躲,都决不会被打中,偏生一时疏忽,不知另有能手伺侧,又当宝光奇亮之际骤然一黑,对方暗器微小,近前始闻破空声息,身在空中,仅躲过了要害。尚幸是当时见机,没有和他硬撞,否则打中后脑,焉有幸理?万里远出,第二次和人交手便遭挫败,好生懊丧。见隐君还待他回话,便将前事说了。

    隐君道:“老弟不要难过,他也知你难惹,才在逃时下手暗算,你并不算跌倒他手。

    这暗器没拾起看,想系竹木制的了。你且脱下衣服,我看伤势如何?”狄遁褪下左袖露出肩头。隐君见后肩肿上有两个青色指印深入腠理,不禁眉头微皱说道:“这厮所练劲功,专伤能手,敌人气功越好,伤得越重,照你功力,本可无伤,偏被打中后肩肿穴道。

    如换他人,此臂必废无疑。就这样也得几天,始能将这片淤血滞气逐渐融化呢。”狄遁愤然不语,由此益发痛恨凶僧,誓报此仇。苏同先闻隐君之言,细看狄遁,两肩好好的,并无异处,还在奇怪。自己也曾亲见凶僧与人恶斗,好久不分胜负,哪有这等厉害?及至脱衣见伤,才知果然。想起前些日和凶僧龈龋已非一次,凶僧也曾屡说如违他命,便要置已于死的话。得免于祸,真是间不容发,好生心寒不置。隐君先给狄遁运用气功揉按一阵,青痕渐淡,也不再晕开。隐君令他安歇,自代钱应泰卜了一卦。楼中粮肉酒食一切均备,苏同便去料理早饭。饭熟后,申林始奉母归来,狄遁也自起身,大家相见叙礼。

    一会钱应泰到来,说昨晚回去,先到庙中一看,凶僧不曾回庙,并无行李,只有一个小包,想已事前带走。莲座上放着苏同的衣包,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大意说苏同小辈无礼,不知尊卑,本当取他首级,姑念盗刀之劳,人尚诚实不欺,权饶一命。今晚的事早已安排有了成算,另有一人相助内应,并不是苏同的功劳。此人先在庙前守候,报信以后。业往前途等他,行那拜师之礼。自己年老,早想收徒,本心想收苏同,谁料不知好歹。今已分手,宝物必落己手,切诫向人泄露,否则休想活命等语。拿到家内,一查众门徒,日里和俞、尤二人入库盗宝的百步飞蝗金健,已早不知去向。问起俞正,说由千松岩回时,他曾叫已先行,拉了尤嘉落后盘间,约有半个多时辰,才行追上。到家问他,说口风甚紧,没有问出,后来又走出了好大一会才回。有人问他,说是出恭,见月色甚佳,耽玩些时。走时匆忙,大家衣物均未取出。他夜里曾背人向别的同门凑借了二十两银子,说明早托人与他老兄送去,托做些衣服穿。尤嘉走前,就无人再见他了。此时因师父有命,明早有事,各自安歇,好些人俱知要下尤嘉的手,谁也不曾留意到他。

    途中和尤嘉问答,被凶僧听去,后又跟来,恰值金健外出,被他收伏了去,也未可知。如今众徒已然给资遣散,只有曹豹坚持相随,死不分手,现护眷口在前途相待。尤嘉尸首,也念在师徒一场,就地埋葬。特来送还包裹,并请指点迷途。

    隐君交他一封柬帖,命其日后开看,随问洞中地道。钱应泰道:“我也是到此方知。

    平日藏的金资,早已运去多半,昨晚分散的便是,洞中所存尚有万金上下。这地道共是三条,内中一条原本没有。去年忽然地陷,先用大石盖上,渐渐堆了一座假山。据我观察,恐还有路通到远处,不曾发现呢。”隐君便令他同往指点,果在后洞发现许多秘奥所在,将藏金全部取出。隐君令他随意取携,并将遗存衣物取走。钱应泰道:“我此时全家不过四五口人,已有不少资财,后半生尽可温饱,多取无用。就烦萧老前辈代为施舍,稍减我平生罪孽吧。”隐君见他一物不取,知他不好意思,便不再勉强。钱应泰殷殷请教了些话,隐君道:“钱兄昨日小挫,便自放下屠刀,可谓大彻大悟。按说本乡隐居,原也无妨,只是门下徒弟太多,良莠不齐,借此一举,离开他们,将来要免去许多烦恼纠缠,倒也甚好。”随说随命周鼎上前拜见道:“昨日来时,无心中救得此子。因见他资质甚好,小小年纪,有志好强。老朽世外衰年,已有多年不再收徒,一见心喜,定是前缘。现将携他同往黄山授业。他家人远在兰溪,尚还不知此事,难免忧急。钱兄此行,正好取道于此,我致他父兄一函,就烦便中一绕,代为送去吧。此子生具异相,面黑如漆,自颈以下,皮白如王,钱兄不妨认清他的面貌,他年相见,就不难认出了。”

    钱应泰虽已觉悟前非,但他一日夜间连遭险难,把平日那大名头声势闹得瓦解星分,终是难免懊丧。心又惦念着前途的妻子,匆匆接过书信,看了周鼎一眼,并没体会到隐君语有深意。见话说完,起身告辞。反是周鼎,听师父一说,对他留神看了又看。隐君料他无颜再在当地逗留,急欲他往,也不再挽留。钱应泰又和狄、苏、申三人一一作别而去。走后,隐君叹道:“此人平生,只是胸有城府,忌妒心重,每年虽也做一两次绿林生涯,并不轻易杀人。所劫都是些该当遭报的贪官污吏,此外并无大恶。仗着行事不轻树敌,胸有成竹,交游更广,在江南亭了多年盛名。不想近年所收门徒大滥,往往狐假虎威,横行霸道,他又爱护犊,才有今日这场惨败。看他昨晚今朝行径,倒也不失英雄本色,只是面上晦气犹重。适占卦象,我素来与人为善,他既求我指点迷途,说不得只好烦老贤侄暗中前往,助他一臂的了。”苏同便问地点时刻。

    隐君道:“照我卦象揣测,此事也由蜗皇至宝而起,仍有内贼。错在他遣散门徒之时,碍于脸面,没有明说昨夜实情。门徒均未见过凶僧,本就不肯深信,见尤嘉不归,师父又忽然遣散徒众,携家远遁,难免有人恨他薄情,在外张扬。恰被那另一寻宝能人听去,以为此宝尚在他手,向他硬讨。他虽败于凶僧之手,毕竟也算是个成了名的人物,怎肯平白受人欺凌?两下话不投机,争端即起,他又决非那人对手。我如亲往,事可立解,但我又决不愿与那人相见。难得老贤侄在此,正好相烦代劳一行了。事情发作,必在未抵兰溪以前,他带有家眷和行囊箱筐,为避人迹,必走小路,不能走快。你昨晚未睡,此时可去安歇,到了黄昏日落,吃罢夜饭,再行起身。照你脚程,大约三更前往,到了天目溪,他必在镇上客店之中住宿,等候明早雇船,改走水路。那镇上人烟稠密,为附近各县入江孔道,他那对头就在店中,也不下手,必定沿江尾随,到了江宽地旷,无人之处,不是借载为名,便是飞越江面,上船拜望。你可假作盗宝之人,先到店中故意窥探,使那对头看出。他本拿不准此事真假,乐得有人给他做试金石,好坐山观虎斗,于中取利。次早必让你在前尾随,他却跟定了你。到了适当地方,你只做不知,先他上前借载。你有多大本领,不妨都使。钱应泰此时已见过我的束帖,见你到来,自然心照,你只照真的一样,和他硬要。他有了落场,便可惜题发挥,照我柬帖行事,无须和来人对面相争,化险为夷了。你再和他化敌为友,两俱无伤,事毕回来,我已起身,可去黄山始信峰相见便了。”

    苏同一一领命,到时自去。隐君亲往地道中巡视了一遍,将各路口堵塞,从库内给申林取了五十两银子,为老母甘旨之奉,所有钱应泰留的金银,一并封存库内,等将来设法散放,到日另有人来交派。众徒党遗留的衣物钱钞尚有不少,钱应泰遣散徒党之时,虽曾分赠巨金,再三告诫,不令再来,内中难保有那没品的人,探知强敌已走,生心愉盗,报复前仇,早晚有事,也须早为之备。就这千松岩,目前已非善地,无奈当地尚有他事未了,必须留人坐守。

    隐君便将奇门遁法传了申林,并在楼前一带设下禁制,使外人到此,如入武侯八阵图,不能随意进出。把那衣物钱钞仍置原处不动,俟将来人擒到,并行发还。又指示了一番应付机宜,申林领命叩谢师恩。隐君、狄遁随向申母作别,一同回转黄山,仍由隐君抱着周鼎,一路无话。赶到黄山脚下,先在汤口给周鼎购置了些衣物,然后往始信峰进发。周鼎连日亲见许多奇迹,一心一意相从隐君学习本领,已不再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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