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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强子这个和曾闯一般年纪的年轻队员,房间那原本闹热的气氛登时便凉下来。向冉甄智晃各自长嘘一口气,都没言语,欧阳东张张嘴又合上,半晌才道:“他的毒瘾,戒掉了么?”

    曾闯头,“戒掉了,袁指导也让他回队上了,现在在跟着二队哩,吃住都差不多,就是待遇上差。”他一提到“待遇”两字,向冉的目光便扫他一眼,曾闯立刻就知道自己错了话,脸刷一下便红了,赶忙用别的话把这事给引开,“袁指导了,只要他不再碰那玩意儿,能恢复状态,还是有机会进一队的。”

    欧阳东还没话,紧闭的房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倒不是那个护士应巧,是因为手指上伤而休假的丁晓军,他还拎着个塑料袋,袋里装着两个绿盈盈的大西瓜。

    丁晓军根本不需要欧阳东为他介绍,他第一眼就认出甄智晃——职业化之前,他们俩在同一个省级队里厮混过好几年,直到职业联赛第二年才各奔东西;向冉他也认识,“你不就是老山西队姓向那个家伙么?我记得你,四年前你们为了保级和我们死磕过一场,你那一脚把我踹得可狠呀,我是躺在床上进的甲A——有仇不报非君子!一会酒桌上拾掇你!”他这一席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有丁晓军的地方总少不了欢笑,这个长着一张长长马脸的家伙也不知道怎么的,话就这么招人喜欢,原本有些压抑的病房立刻就迸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值班室里的几个医生护士都听见这闹人的笑声,一个个皱起眉头。这帮家伙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哩?

    晚上饭自然是丁晓军请客。“格老子的,在重庆我就是地主,这个‘地主之谊’里的地主,指的就是我。今天晚上谁要不喝趴下,我就把他踹趴下,”他坐在床边,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道,“向大队长,你别你们周末还有比赛啊,好象谁还能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似的,你们陶然和漓江大约连内裤都是换着穿的。”他偏脸看看欧阳东,又瞧瞧门边站着的应巧,啧啧嘴道,“东子就算了,他不能去。虽然喝酒和他的伤没太大的关系,可他已经坏了一条腿了,我怎么忍心看他另外一条腿也教人打折哩?你是不是呀,应大护士姐?”

    应巧红着脸头,“是啊,你要是再多罗嗦几句,就怕李真来了把你腿全打折。”

    这有语病的话教能言会道的丁晓军张口结舌,再不知道该怎样接着下去。向冉和甄智晃已经笑得快出溜到沙发下面,欧阳东咬着嘴唇使劲别过头去,免得更让应巧难堪。

    一屋子男人们那怪模怪样的笑便教应巧愕然。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哎呀呀,自己这都是的什么啊,可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可怎么收得回来哩。她涨红了脸在门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呆愣了半天才恨恨地啐了一口。

    直到那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走远了,丁晓军才自我解嘲地道:“看见了吧,这就是重庆妹子的秉性,火爆吧?”他拍拍曾闯的肩膀头,“曾啊,要心啊,要女人是老虎的话,那重庆妹子就是武松……”

    晚饭是应巧帮欧阳东带回来的,两个泡沫饭盒里装着两三样闻着就让人起胃口的荤菜素菜,一饭盒里是满腾腾压得瓷实的白米饭,还有满满盈盈一保温杯的鸡汤——这可不是那饭馆里大师傅的手艺,是应巧特意从家里为欧阳东捎带的。她家离医院并不远,要是走得快的话,五分钟就能打个来回。

    “你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汤凉了也不好喝,”应巧一面麻利地收拾着病房一面道,丁晓军那几个家伙在这里炮制了一大兜的西瓜皮,还把黑黑的瓜耔吐了一地。“丁晓军这个讨厌鬼,等明天李真来了,我让李真去收拾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话。”她还记挂着下午的事哩,那两句话现在想着她都有脸红心跳。

    欧阳东只应承了一声,没搭腔。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越是话,应巧就会越尴尬。

    “这书你看完了么?”应巧指着茶几上放着的《荆棘鸟》问道,“我第一次在琼瑶里看见它的名字,还以为是琼瑶杜撰的哩。这书好看么?”

    “还行吧。”欧阳东嘴里塞着饭菜,含糊地嘟囔一句,伸手拿起柜子上搁着的手机。这早晚的时间,谁会给自己来电话哩?从手机那的屏幕上显示的一行数字,他只知道这电话是从莆阳打过来的,可莆阳那地界现在又有谁还会给自己打电话哩?

    “欧阳东?”电话那头是个怯生生的陌生女人声音,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那声音立刻便变得更加局促和惶恐,“欧阳大哥,你……我……您,您能帮帮我吗?”

    女人那断断续续的压抑音调把欧阳东唬了一大跳。这是谁呀?在莆阳呆了两年多,他就没结识下几个女性,而莆阳市里知道自己电话的女人更不可能超过三个。难道是向冉的老婆雯雯,或者是甄智晃的老婆?欧阳东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会吧,难道向冉和甄智晃这俩家伙也在闹婚变?!可看他们那副舒坦模样,家里又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哩?

    “……我是李茗夏。”

    李茗夏?欧阳东好不容易才从对方那支离破碎的言语里听清楚这三个字,自己印象里没有这么一个人呀。“咱们不认识吧?你会不会是打错了?”这句话一出来就被欧阳东自己否定了,她应该不是打错了,这女人一开口就在问自己的名字,足以证明她在寻找自己——可自己怎么就是想起来她是谁哩?

    “我是……秦昭的同学,大学里的同学。”电话那头的言语越来越声,不过这句话欧阳东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明白了,是那个女人。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一幕又浮上他的脑海,欧阳东脸上已经带出几分厌恶和憎恨,要不是这事也许会牵扯上秦昭,他都想把电话挂断了。他强自按捺下心头的不耐烦,皱起眉头,毫不客气地问道:“我想起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茗夏在电话那头支吾了半天也没能出个子丑寅卯,欧阳东心头的火气已经腾腾地冒起来。

    “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挂电话了。——我在等一个朋友的电话,这也是急事。”再不耐烦他也不敢得罪这个女人,只能用言语把这个电话搪塞过去,要是她撕破脸皮不顾一切地把那事抖搂出来的话,殷老师一家不知道会变成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不,不,”李茗夏急惶惶地在电话那头道,情急之下,她的言辞也便给流畅起来,“欧阳大哥,我,……我想求您帮帮我,”她爸爸在那次轰动全省的矿难中腿脚胳膊都受了伤,现在还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她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严重的慢性鼻炎时常教她半边头痛得嗡嗡作响,这几天家里地头县城来回跑,羸弱的身体再经不起这般折腾,也病倒了;最教人痛心的是她那天分极高的弟弟,考上了首都那所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可眼下家里哪里还能刨出多余的钱供他读书呀,在求学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刚刚走出中学校门的伙子连高考成绩就顾不上打问,便一头扎进了那黑黝黝的煤矿窑里……

    “大哥,求您了,帮帮我弟弟吧,我求您了……帮帮我们吧……”

    “你弟弟,他叫什么名字?”沉吟了许久,欧阳东才缓缓地问道。李茗夏那惶恐不安的言语教他相信她所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他还需要证明一下。

    在一本书的扉页上记下李茗夏弟弟的名字,欧阳东便对她道:“我现在还有事,不能和你多了。明天上午十你再给我打电话吧,具体的事情我们那时再谈。”

    看欧阳东搁下电话摸起筷子端起饭盒,一直假作收拾病房的应巧便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很随意地问道:“这是谁啊,我好象还听见她在哭哩。”

    “一个朋友的同学,她弟弟今年考上大学了,可学费还没着落,打电话问我借哩。”欧阳东三言两语便把这事撕掳清楚,还不言声地把话题引到“借钱”上。他当然能听出应巧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可一切与秦昭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干下的那桩迷糊事有关的东西,他都不希望别人知道——要是有可能,他宁可让它消逝在所有当事人茫茫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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