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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天山飞侠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既失民心,转多强敌,又知这班人多不喜作官,难于收服,于是想下这釜底抽薪高明柔克的狡谋,利用人好高好名的习性,不借三征五聘,一味以虚礼尊荣羁縻,使其心有所向,兔为敌用,一面因势分布,使这类能人哪一省都有上两三个,平日却轻易不去用他,老使承着自己厚情,过意不去,一旦遇上危急的事,自然一呼即至,甘心为之效死了。以前人数还多,除有几个窥破对方计谋,始终不肯上套,但是踪迹已露,信使日夕在门,天数已定,无可挽回,对方好歹总以礼来,既不愿因此与之翻脸,作那徒伤生灵、危及戚友、干事无补之举,又不甘心受他笼络,而道未修成,世缘未断,自身尚有弱点,不能弃家出走,只得百计推宕,婉言推谢,暗中自去慎密布置,时机一至,立即弃了多年辛苦为儿孙经营的家业田产,连同亲友家人举族远引,遁往边荒绝塞,筚路草莱,另辟世外桃源,以为避秦之计。像那二人和三五好友外,还有中途悔恨逃隐以及因过自尽、老死的不计,现存只这三十六人,分布各省,中有十之七八,自被收买到如今,尚是一次不曾用过。对方因是机密,而这些人虽然安富尊荣,自己也知对于清议不甚体面,除至近的儿孙家人外,绝口不向人提说,而去游说他人网并致厚聘的来使,受了当道密令,更利用他这种不喜人知的心理,不特言动谨秘,并向他们叮嘱,说:‘当道现以文教治天下,对于里巷游侠之士,本在严禁之列,只为老前辈道德人品迥异恒流,中心钦悦,又知志在山林,迹类游仙,不得而臣,也不便以尘世爵禄委令屈就,仅就老前辈服食玩好所喜,略示国家尊崇高士逸贤之意,至于金珠财帛,乃为老前辈的子孙群从俱都领有庭训,家学渊源,少年英俊之上,在老前辈尚未飞升以前,虽未便使其远离庭帏因时致用,一则当道爱才若命,求贤如渴,知道令父必有令子,特命后辈奉此买山之资,略供薪米衣帛之用,只是推爱连类而及,实与老前辈无于,只不可告知外人,以防那些名实不符之徒因而得志,一旦事犯当官,便以老前辈自解,不特厚污清望,反使国法难伸,且失当道敬老尊贤厚意。’一面又把前朝天柞已尽,历数攸归,当道并非谋人社稷,实系取之于贼,如何仁厚爱民等语委婉陈说,措词十分得体。身受的本就有些惭于清议,自然隐秘不逞了。至于用他时节,更是特加荣宠。

    “当道爪牙原分两班,一是六十三名铁卫士,由那为首老贼钱善和、宝月秃贼率领,下余人数最多的归三凶率领。两班人各不相辖,一内一外,都奉当道密令,互相刺探倾轧,轻易不均派出。这为首五人多无实官,但是权力甚大,内而王公大臣,外而封疆大吏,安危祸福,只凭他们几句密呈便可左右。虽仗着对方防备周密,法令严明,公然贪贿作弊危害大臣之事,尚还未敢,实权却有,可是要调这三十六个援兵却办不到,非得遇上急事,自己万分难了,柬手无计,拼受处分,飞骑密奏,由当道发下这三宝密敕,作为当道亲临,才可随意调动,而去召的人尚须加个请字。这三宝密敕乃是一张绢册,上有当道亲笔写的两行字迹,余下便是这三数十人自写的名单。凡是列名在上,大都是自觉受恩深重无以为报,再四向使人探询意旨,使人又必再四代为推谢,说当道只是尊贤,并无别意。等最后看出问的人实是过意不去,深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如此优厚尊崇必非无故,已拼失节以图报称之时,方始微露口风,说当道尊礼的原有两等人,一等是因新朝初立,尚有假名匡复的好乱之徒时思蠢动,当道善心仁厚,为恐一动官兵,玉石俱焚,难分良贱,为此征聘奇才异能之士以备应用,一旦有事,可以不动声色,派上两人前去便可了事。这样专诛首逆不治胁从,既可消祸无形,并免官兵贪冒,滥杀无辜,还免调敝民生,摧残元气,用心至善。这些高人虽也是感慕恩德效忠于上,自己力请,本年才由一位上的条陈,以前多遣铁卫士去,并无此举,更未出于强求,但他们声望本事都比老前辈差,似你已然视若客星,如何可以屈与同列?好在人才够用,真要有不了的事,自当奉请出山相助,不必与绛灌为伍吧?请想问的人已拼失节,并且话己说出,就明知做就圈套也得去上,何况机密已然预闻,有了许多顾忌,不下水,又有何法自处呢?来使见事机成熟,这才约定时日,请来三宝密敕,使其列名其上,另外封一清高虚衔,告以这等名衔无异客卿,至为清贵,只有当道一人能够调遣,以下无论王公大臣,非见此三宝密敕均不能随意邀约,平常的事已有专人办理,无须劳动,虽有极优俸禄,但是一不当官,二不听调,真要遇上急难大事,只管承头的仍是宫门三杰,铁卫士中正副领队主持大局,那是因为手下人多、情形熟悉之故,对于列名宝敕诸人,依然格外尊崇,第一非持有宝敕不能请往出力,第二人请了去,必须将宝敕供在当中,犹如当道亲临,方可开口相烦,待遇更是上宾,不同属下,意思是这些都是当道客卿,与普通不同。

    只是一节:礼遇固极优握,行军之事,法令不得不严,当列名密敕之前,曾有自愿矢忠的誓约,以后遇事如不尽心力,或是通敌背反,也须如誓自尽。除法条是写订在密敕后面外,另附有两件赐自尽的物事:一件是个设有精巧机簧的小金瓶,装在另一锦盒以内,中藏有用鹤顶红等七味奇毒制成的药丸,名为忠烈七宝丹,一是由南疆中特产的四十五种毒虫毒草淬炼而成的一柄小毒刀,名为赐福神刀,刺中人身,稍微破点皮肤,不必见血便自封喉。连那绢册名单共是三件,三宝密敕之名便由此起。虽然法令森严,誓言恶毒,因是事前曾经再四婉言劝阻,详说利害,不令列入,完全出于自愿,既已矢忠效命,本无背叛之意,法条多酷,也是具文,与己全不相干,不特不以为奇,转觉有此一举可明心迹,此后以身相许,成了对方忠诚奴仆,再受优礼也可无愧了,却没有想到对方早知此辈不会背叛,所重的实在办事不力临敌畏缩等轻描淡写的未两条上,因为养着这些虎狼,终非他们之福,以后异己之徒残杀既尽,便用此辈不着,现在固属机密,日久不免传出风声,纷起效尤,民多尚武,争习奇能以望荣宠,太平之时,不犯以大好金帛养此闲人,品行不好的还借此擅作威福为害地方,使官府难以为治,助长刁风,兼伏乱萌,如不收用,随时俱是祸根,故以巧计愚弄,在强敌未尽以前,一面利用他出力火并,胜者先去强仇,败者设词僵激,引使其愧忿自尽。好在人多,一面故作震悼,转怪其不应如此愚忠,以身殉职,对于遗族优加抚恤,使后来的人见此榜样自然激励,稍犯戒条更是无颜存活,反正连敌带我都算上,这类人去得一个是一个,只要题借得好,每灭一处强敌,先去掉两个未来内忧,能使日久双方同时消灭,才算称他心意。为防立得功多,异日有什分说,本又养着不少死士,乐得使他永远承情过意不去,所以不是万分扎手,决不轻用,每一用上,如不马到成功,照例必有伤折。这类事虽然回数不多,这些人哪一个不聪明?有上两三回过去,自然有人省悟,无如身已上套无计可施,好些都想趁着机会,不等调遣,作为无心撞上,赶来立上点功劳,算是报了前恩,跟着急流勇退,设法隐遁,事如不济,未奉明令,从旁帮忙,或许能免一死,等他发下宝敕另调能手,再合力上前,因人成事,总比指名调派的安全。这类多是俗累不重,子女家人不多,而又较有心计善于取巧的,否则仍是不行。上次嵩山失事,一半吃了此辈好猾之徒的亏,否则也不致那等惨状。

    “今日两死人,乃铁卫士中能手,受擒两人,一名夏雪峰,外号长爪仙猿,一名刘桂,外号铁仙剑,俱是东昆仑派。因为前年云南王人武往青城访友,漏了踪迹,被三凶知道,认着奇功机会,一面着人邀劫,设下稳中之汁,利用他好胜心情,当时不胜,出语激将,约下时地比斗;一面密告当道,因知工人武乃前朝嫡裔,本身剑术己自高强,并有小公主独臂神尼为助,恐吃不住,还没敢据实上闻,只说发现一些形迹诡异似存不轨的好人,但是本领特高,恐其漏网,特请发下三宝密敕,随时调遣能手,以防万一。

    当道明知中有出入,未奉使命,发现敌踪立即上闻,为求万全,并还不敢贪功自恃,终是效忠于己,当时也未揭破,准如所请。哪知王人武赴约以前早已识破好谋,只为素日好胜,故作不知,如期赶到百泉会场,暗中并带有不少能手。神尼见侄儿冒险,也自暗中赶到,只一场便伤了十四个强敌鹰犬,三凶所调两个能手也一伤一败。三凶如非见机先留退步,也自难保,总算事情机密神速,手下全是心腹能手,又死了十之七八,一见不敌立即收风,等次日当道所命侦骑赶到,已经杀了几个无辜僧道和一俗人,做好手脚,把调去的人也逼死了一个,把假功劳分一半与另一人,一面向那人告以不得不尔之险。

    那来查探行踪的铁卫士,又以来路上不合受了三凶愚弄,不曾赶到当场,恐受严处,尽管疑信参半,还须与三凶勾结,照他意思回报,这一来虽做得干净,却给嵩山多种了些祸根。当道见死了这多爪牙,又自尽了一个能手,才得全胜,不由不信,除疑心还有逃走的余党,责令随时访查搜杀外,对于存亡两面都给了极大的赏号。那被迫自杀的,便是夏、刘二人的同门好友,而冒功得赏的也是至交,目击此事,不禁心寒气短,一面自己准备不久以诈死免祸,暗中告知夏、刘二人,令其设法勇退。二人恰巧只有两三个门人,无什家累,不过山东人素重信义,觉着虽上了人的大当,终是受过人的优礼尊崇,不报而去问心不安,且易为人所笑,好友之死又是三凶所激,出于自杀,当道还在梦梦,便想立功再走。

    “嵩山之役,一则未奉调遣,又以人在远游,事后方知,未得赶上。近闻嵩山小主被玉面神鹰金雷和刘莽保定,脱出罗网,间关万里,来到这大漠穷边,一路之上侦骑密布,险阻丛生,前面既有追兵,投的又是虎口,按说就被逃到地头,也是束手成擒,万元幸理。哪知一到哈密,便在去三道岭的途中失踪,起初追的人沿途搜捕,只被滑脱,人还没有伤折,等追到这里,头一天赶上大雪,先是两名精悍手下忽在雪中失脚,尸首俱无,跟着到了三道岭,头两拨杨灿、冯春等人几乎中人反间之计,与老贼起了内证,跟着又折了几名健将,直到宫门三凶中的阴阳手碧眉俞天柱。铁翅子秦贤赶到,仔细推详,虽然看出破绽,知是敌人之计,无如主客异势,一强一弱,明暗悬殊,当天被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用梅花飞针将俞天柱手上酒杯打破,下一警告,等飞身追出查看,人已无踪,先就栽了一个跟斗。并且就这一日中,有名的燕山五鼠被人毁了两个,由此起常时损兵折将,失意丢人之事联翩而来,休说嵩山逃出的朱、金、刘三要犯寻不见踪迹,连窝藏犯人的巢穴都找不到一毫线索,敌人轻易见不到,真要撞上,十九没命。据逃回的人说,所见到的,除两三个精通飞剑的蒙面少年男女外,还有两人也是神出鬼没,行踪飘忽,来走如电,不可捉摸,一个好似西北诸省传说的北天山飞侠老少年神医马玄子,另一人是个中年汉子,也自称为老少年,不知姓名。最奇怪是前后共有三次人遇见,所说年貌神情口音俱似一人,身体的高矮胖瘦却与各人所见不同,过不几天,又有五人和两条藏狗失踪,逃回的人坚持说是被一怪物抓死,逃命时有一人跌落浮雪坑中,为毒荆刺伤,幸遇一异人解救才得活命。

    “那号称宫门三杰的三凶,本领以俞天柱为首,和秦贤均精飞剑,只冯春一人较差。

    他以前也会一点剑术,因在华山西峰追一逃人,用飞剑逼其束手就擒,遇见秦岭三老,将飞剑毁去,又破了他的内家气功,再四哀求才得免死,命虽保住,可是剑术已不能再炼,仗着武艺也是好手,人又刁狡,更得副手心腹好友万子灵之助,手下网罗的能手不少,当年他主人害死亲兄曾与密谋,积功颇多,所以仍得宠位。当初本只他一人领队,俞、秦二人原是他的引进,因三人均会飞剑,本领出众,遇事时常成功,才有了三杰三凶之名。日久对方见这三个鹰犬功高劳苦,本领既比人强,又是结义弟兄,渐生疑忌,假作升迁嘉奖,把三人分作三起,各领一队。俞、秦二人均非善类,先因冯春是他引进之人,又得上心,身是副手,一切由他禀承交派,虽觉他好些坐享功劳之处,因有引进之德,也还相安。这一分开,彼此权势相捋,加以奖罚分明,一律待承,先还无事,等两次功劳建过,恰巧俞、秦二人功成受赏,冯春因非敌人对手,几得处分。俞、秦二人受了主人权术驾驭,不特不以负心为耻,转觉冯春昔日只是因人成事,离了自己便不能行,平日隐昧自己的功劳奖赏,无论出力与否,均是他得头份,幸而主上贤明,否则不知埋没几时!感恩之余,越发摧残忠义,闻命即行,无不如志,这等作法,自然眷遇益发优隆。冯春既不服二人盖过自己,又愤二人背德负心,一毫没有照应,使己难堪,幸是主人念功优容,赏赍仍厚,否则岂不被他压了下去!心中恨毒,却难明言,只是暗伺二人嫌隙,井用万子灵的计离间,渐渐三人都成了阳与阴违,几于水火。主人正要他们如此,每遇急事,燕山五鼠次一等的死党出去不能成功,便派冯春率人打头阵,跟着俞、秦二凶随后赶去,务使互相争功,好为卖死力气。秦贤比较忠厚一些,知道智计不行,还不十分自恃。俞天柱既负自己智勇双全,剑术高强,又有得力助手,多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下,加以每出必胜,益发认为马到成功,目中无人。初到时十拿九稳,几次挫折过去,觉出不好,知道他那位主人决不许手下旷日无功,照例一见敌人便须飞报,请示颁下三宝密敕,另调能手。冯春以前在外连番失挫,未受处分,便由于此,有时直说连自己去都无用,非颁宝敕调请高人不可。为此生气已非一日,时向主人陈述不平,说冯春恐己立功,他不行还恐别人分功,密找外人,自己将来出外效忠,决不似他这样动辄求援外人,劳师动众。人前背后,大话已然说过多次,如今有何颜面请求调人相助?拖延了几天,看出形势日非,伤人太重,和秦贤一商量,才知秦贤比较谨慎,恐隐匿不报遭受处分,因他好胜心重,又有前言,不好意思,总算还看同舟之谊,把事情揽自己身上,已飞章求援去了。俞天柱虽觉此举合心,但是秦贤近年也有嫌隙,背己行事,外表是顾自己面子,内情不知如何?方自疑忌,恐被中伤,后悔不该迟报,又算计往返万余里的途程,宝敕颁到尚须时日,敌人不知出什花样,与其坐而受制,动辄得咎,转不如亲自赶往面陈一切,既卸重责,还兔同党倾轧,正打算飞行入京求援。哪知他那主人把嵩山逃人十分看重,再见连三四起派出的能手侦骑全都无功,据各省飞驿奏报,追骑已达甘、新各地,逃人尚如神龙行空,仅露鳞爪,不可端倪,深知新疆素为遗民逋逃之蔽,各部族繁杂,地土又复广大,地利物产虽未开辟,均极富厚,越认作腹心之患。三凶贪功好胜,难保其明知不行仍要强为,以致多所伤折,酿成巨变,早不等奏报,三凶离京未久,跟着便用驿递,将三宝密敕暗中发下,就在昨晚俞天柱激令冯、万二人前来窥伺打点,借口探敌背人起身以前,到达哈密。随护这密敕的还有六名铁卫士,这六人名为护敕,并不随同驿马行走,所奉秘命,也只知主人赏赐哈密办事大臣,有一小箱上赏,必须留意能否安然到达。失落也不妨事,只要知道失盗时情形,更不许随同上路,只随时随地留意,到了地头,自随三凶调遣。六人依命而行,分饰各色商旅,在驿马前后出没窥伺,并不近前,并不知那小箱乃是寻常赐物,另外还有三宝密敕,照例又是闻命遵行,向不许问,直到哈密,当官开读,才知就里。事情如此机密,连他心腹爪牙,俱未知晓,所以塔平湖和大漠庄两处也是到后方知,事前毫无所闻。接旨的人知道重要,不敢疏忽,立请那六名铁卫士分人去唤三凶来接,一面加细防守。谁知去的人走到中途,便吃仁贤村周氏弟兄与淳于姊妹擒去,闭入暗穴以内。那办事的臣久候三凶不至,心中惊疑,正打不起主意,恰巧留守三卫士中有一人自负本头,以为事绝机密,无人得知,又值残年岁除深夜之间,仇敌决想不到,意欲自行送往三道岭去,为防万一,还命两同伴分作两起,悄悄去往前途探道开路,并作接应,并把主人的千里马骑去。满拟遇上敌人,凭这匹快马也冲得过去,何况万无泄露之理。哪知周氏弟兄向前三人诈出实情以后,早和陆萍入城窥探,尽得虚实,正好一人对付一个,最后由陆萍就来人飞马走出西关外驿路不远的快马背上,用他专习的内家轻功,把密敕盗走,剩了空箱,却放来人去和三凶等见,使他知道。

    “事有凑巧,对方发下三宝密敕仍不放心,正赶上铁卫士的领队秃贼宝月假满进见,便命他随后赶来。宝月新收二徒,正想使其立功,便在原队中选了几人一同上路,不合私心自用,疑心天山诸友是他对头,心愤三凶平日趾高气扬,知非梁公之敌,意欲看他丢完了人再行出手,故意耽延,不先赶到,直到密敕到日,才来哈密近郊庙中住下。先不往三道岭,只命新收二徒与当地官送信。二徒恰是酒鬼,在西关酒肆中一耽延,阴错阳差,没有遇上那几名铁卫士,等见官回庙,秃贼一听前情,便料兆头不好,否则俞、秦二人俱擅飞行,得信晃眼即来,决无延迟之理,前行三卫士如若失风,后去三人也无幸理,尤其这前后六人俱是自己手下,不顾再闹排场意气,立即飞往三道岭。快马已到,众人刚发现密敕被人盗去,这一急真非小可,秃贼途中还曾细心观察,幸是周、陆诸人正好得手,没有撞上,否则便非吃他亏不可了。当秃贼宝月与三凶愁急之际,夏雪峰、刘桂二人正由甘肃访友,得信赶来,只闻说逃人滑溜,身后尚有能者,还不知道详情,认是立功退隐的机会,也在这时到三道岭与俞、秦诸人相见,一商量,均认为上次五人二狗失事之地和那怪物异人均极可疑。事前冯、万二贼也想到此,再吃俞天柱一激,已率谭霸先去,因事难拿定,此外还有常时伤人寻事的马玄子和那中年汉子,蒙面少年男女以及天山诸侠都在可疑之列,于是把人分作两起。秃贼自领两名得力下手和夏、刘二人来此查探。秃贼十分自恃,来时还故显形迹,一路说笑,谈论擒人搜敌之事,毫无忌惮,心想前几拨每次派人出来搜敌,多半一离三道岭,走不多远便出乱子,认定敌人密伺近侧,弄巧连三道岭老贼家中均有耳目,这等行径可以诱敌,尤其那伤人次数最多的马玄子和由山西新来、与玄于同以老少年为外号的怪人,必要出面。不料玄子和山西新来的怪侠王狮叟因见嵩山少主的病医治痊愈,三凶伎俩止此,无什能为,塔平湖周山主又再三劝他二人不必多杀,觉着三逃人已到了白马山,决保无事,打发三凶诸敌党回京,已由我五人应承下来,一时无事,加上王狮叟久慕狄家叔侄大名,尚未见过,极思一晤,便谢了周、陆、淳于姊妹诸人挽留,就在秃贼离三道岭以前,由玄子陪往北天山穿雪顶去见梁公,就在北天山过年,要过破五方回塔平湖。一面陆萍得手以后,早派人连夜各地传报,只淳于芳和令贤侄女尚在周家,天明前始骑马回庄。因秃贼自作聪明,照他胡猜,由三道岭到红山嘴一带四处穷搜,耽误了不少时候,天亮方来双柳沟,并在沿途遍寻有人家的地方访查,又把路走岔,不然还不致自投死路,一到便入民宫绝地,损伤随行党羽呢。

    “令贤姊妹昨晚得信,便应舍了乘马一同飞回。这两个女娃儿家也真胆大包身,因她们一班小姊妹,近日情分越发深厚,尤其令贤与四哥跟前两个侄女和她最好,见后日已是除夕,令贤侄女家有老亲和各门尊长,须过初三出门拜年始得相见,要分别好几天,本不舍得,加以我们弟兄向禁子女炫露,他们以前只知令贤等家学渊源,尚不知剑术也有根底,又只老辈的交往,双方小姊妹们只前去年各请春宴赏花,互来往过两次。因是人多,当主人的忙于接待,未得深谈,令贤等平日谦退温和,看不出来,平日更难得见到,而这两次均值淳于芳有事他往,归来听说,先未在意,最近两月,才听玄于等人说起令贤姊妹诸人的本领,欲羡非常,因这里小辈姊妹一向深居简出,无由得见,又恐我们笑她轻狂,自行登门求见,藏之已久,直到这次为救逃人,齐、孙诸侄女三探三道岭,连戏三凶、老贼诸敌党,淳于芳先听人说三道岭来了女剑侠,便猜是我们这里的人,忙赶了去。第一次遇到的偏是两个外人,一半为了这,一半也为慕诸侄女之名而来,意欲人前显耀,引令贤等出去,不料遇见淳于芳。这新来二女,乃昔年武当七女仙中摩云霄孔凌霄的门人,算起来也并非没有渊源,无如双方都是年轻性做,上来彼此误认对方是她所寻的人,一面是想看诸侄女深浅,志在激将,略试高下,再行定交,一面是太护自己人,尽管和令贤等未见过面,向往已久,各自话不投机,便引往红山嘴附近无人之处斗起剑来。令贤等三人正救完人,回来撞上,淳于芳的貌相装束早就听人说过,也是孙三侄女性子忒急,见对方由一对一正改为合力夹攻,一面又是自己人,心中不忿,立和四侄女一同出手,话又有点伤人。双方本是平手,加上这两姊妹,自是不敌,令贤恰是后到,等看出二女不像贼党,见她势已不支,口说无及,便把那晚向大哥要去的芙蓉剑放出去,将双方剑光隔开,一同情由,意欲和解时,二女性烈,误以为侄女们恃强逞能,有意给她下不来,将她打败,再装好人赔话,当时说了两句气话,便自负气飞走。淳于芳和令贤她们俱喜结了良友,由此起连日往还。塔平湖诸女武功虽有根底,会剑术的只淳于芳和石铁华兄的孙女石燕玉二人,他们老辈中虽有几位精剑术的,但是好剑难求,人数又多,迁延至今。本门剑术乃峨眉心法,令贤等三人对友热肠,知无不言,又知正邪各派三次峨眉斗剑时所残毁断落的飞剑仙兵,事后散落在后山的,被大哥和三哥全拾了来,借用天洪炉,重新鼓铸出一百七十三口短剑、干四百五十一根飞针,现在这两种还存有不少,如能分得一些,学习飞针飞剑便不发愁。令贤侄女们素来大方,因她三人手里各有数十根飞针,先每人分赠了两三根,又答应代向我五人求剑,所以她们高兴非常,随时都在讨教。昨晚得信,坚不放行,强留到傍明才行分手。因淳于芳不舍爱马,便和令贤同来,孙三侄女姊妹空中飞行接应。原定遇见敌人一来撩拨便与交手,秃贼这一耽延,令贤她们反倒赶在前面,竟未遇上,否则秃驴到红山嘴以前必与侄女们相遇,这一动手,必当敌在附近一带,不致误人阵地,夏、刘二人不致成擒,我们少知好些机密,虽将三宝密敕得到手中,只恐还不十分顺手呢。

    “秃贼可恶已极,更精妖法,炼有九寒沙,阴毒非常,适才良宫被困,原是一时疏忽,嗣被看出本门奇门禁制,幸是上来想要生擒我们的人回去拷问,及彼看破以后,因见对敌的尽是些少年男女,不知我们托大,误以为我们布下全阵诱他入网,暗中必还有人主持,具有极大威力,再不见机先遁定必遭擒,阵中门户略一倒转,又误认为是中枢要地业已发动,自觉身落入网,立于必败之地,有力难施,再不见机便难脱走,多少年的名望丢人不起。我这次阵法虽是粗率轻敌,不曾全备,到底玄门妙用与众不同,秃贼逃时仍用全力,还乘门户倒转的空隙才得冲逃出去,越发害怕,连头也未回便自溜走。

    他所统铁卫士素与三凶等对立,互相忌嫉,来时向俞、秦二贼说了大话,一出马便损兵折将,仅以身免,尚幸俞、秦二贼失去宝敕,也有极大罪名,此时有赖于他,正是急则势合之际,否则拿什么面目回去见人!秃贼大约还是难得受此挫折,他素来狠毒,又料定我们住处不会太远,恨极定施邪法,发动九寒沙,以图一网打尽。事虽昏想,但此贼狡猾已极,不会再来上套,宝敕已失,与他无关,非将他擒到此事决然难了。九寒沙只梁公有宝能破,可惜玄子早走一步,不然让他带信,就梁公不愿下山,将他那件法宝借来也是一样。秃贼在负虚名,照六侄说,飞剑也只寻常,此沙一破,擒他便容易了。照夏、刘二人说他这邪法,连设坛带施为不过三个时辰,我回时已有抵御之法,不过只能相持,不能轻易破它,以免毒沙散落遗患无穷。令贤和淳于芳决迫不上,此沙对面应敌,本是随手可发,先我只知有人在阵中逃出,不知便是秃贼。二女已然先走,原属可虑,幸而令贤谨细,既把大哥芙蓉剑要去,又向三嫂借了件玉符,足可无害。她二人到了那里,一见秃贼行法,定必飞回。现在全庄人等我已传知,只恐今晚年饭吃不舒服了。”

    李清茗等郝子美说完,笑道:“五弟不消多虑,你可知莹公禅师和苏、邢、姜三道友便为这秃贼而来的么?”郝子美笑道:“适因三嫂催行,只在起身时和四哥来此,与诸位道友匆匆一面。莹公自那年金顶坐关,已言今后一意修禅,不再与人动武,故未敢于奉劳相助,若肯出手,要擒秃贼,也无须再烦梁公了。”彭勃接口道:“听说秃贼还有一个好帮手日内要到呢。”郝子美方问:“是谁?”忽听破空之声甚急。李清苕微讶道:“大侄女回来,淳于芳为何没有破空之声?定有失挫无疑。”齐良也说:“大女飞行如此急遽,邪法必已发动。”语声才住,一道剑光已如惊虹电掣直射进来,落地现出齐令贤,手上抱着淳于芳,人已昏晕过去。齐令贤一面把人放在齐良座榻旁边,口唤:

    “妖僧邪法厉害,已决发动。爹爹诸位叔父快作准备,以防庄中人等受伤。”五老点头。

    郝子美笑道:“我们已知道了。你先把你结义妹子送往后面三婶那里,医好再谈详情吧。”齐令贤见众人神情暇豫,知道无害,才放了心,重将淳于芳抱起,往外便走。旁立的孙孝等四小侠也要跟去,李清苕道:“孝孙且慢,你把柳春领走。我们虽然不畏寒沙之厄,到底初经,不知它的深浅。柳春想已饥疲,再如不走,万一少时难行,在此不便。你可将我这粒宝珠带去,以防不测,稍见异兆,改由地道中行便了。”柳春闻言不便再留,重又向众拜别告退。孙孝口答:“三姑父不必担心,今天是出场的人,姑母都给有一道护身符。本来没我的事,强和姑母讨了一张在此,足能保这几人无事,怕这妖法作什!”随说,仍笑嘻嘻将珠接过。郝子美道:“我已准备,怕是不怕,你们小娃儿终是谨慎些好。”

    柳春随了四小才一出门,孙孝便对李-道:“你两个老要跟着我们,现在没有什事,三姑父又不许我们在香雪精舍等看热闹,一会妖僧九寒沙便要发动,你两个该回到六嫂屋里去了吧。”李晃闻言,扮了一个鬼脸道:“娘和婶婶姑姑他们都忙着过年,安排年祭,我们回房去有什意思!你讨嫌我两个也无用,反正是跟定你了。”孙孝道:“跟我作什?我安置好柳贤侄,也回家去了。路还有老长一段,要是妖僧邪法厉害,毒沙飞来,我只一道灵符,怎顾得这多人?你两个又爱多事,不肯听话,万一出什差错,你娘又该怪我起头闹的了。我看还是由我顺便先送你们回屋,不跟我们去的好。”李晃笑嘻嘻道:

    “小表叔,你把我们当废物呢!妖僧来了,你自照应小表娘娘和柳大哥。我们不要你操心,中了邪法,决不与你相干如何?”孙孝作色道:“你娘已知道同我一路出庄,出事怎说不与我相干?要肯听话也好,偏又遇事逞能。你再不回屋,我路过小灵湘馆告你娘去。”李-把小嘴一呀,接口说道:“哥哥,我们走我们的,谁希罕与小表叔一路!没的多个管头,就妖僧来了,也未必出得了手。有的是日子,明天我们偷偷和三表姑说,叫她带我们出去好了。”说罢,负气拉了李晃使要往侧走去。孙孝抢前拦住,说道:

    “这么去不行!我当你娘一路出来,必须当面交人。你还没看出对头有多厉害,三姑父和诸伯叔说话都不要我们在旁听,你们想照早上说的话做,如何能行!三表娘娘多护你们,也不能由你一性,大胆冒险。”

    孙环从旁劝道:“哥哥,就容他两个跟去吧,难道妖僧狗贼们当真敢到庄里来么?”

    孙孝急道:“你知道什么!适才淳于姊那高剑术都受了伤,这是好玩的么!先出庄时,他们口说得多好,遇上来人只是见识见识,决不动手。他自知年轻,本领不行,还害怕呢。刚出庄门便变了卦,偷偷和我说,他爹近一年来,吃他二人磨不过,竟背了他娘暗中传授剑术,并还各给了一丸飞剑。他二人怕六嫂知道,练时背人,只有三姊知道,姑母也许看出来。说因此老想找人一试,背后和三姊说了两回,如非怕他娘不愿意,又觉大小,今早便带到双柳沟去了。难得他娘今早肯放他出庄,如真有敌人偷偷来此,叫我千万让他二人上前对敌,后来久候不耐烦,竟说他常听他爹解说奇门妙用,识得出入门户,意欲偷偷赶往前面寻他爹凑热闹去。共总每人炼了一粒剑九,我虽没见才炼多时,能有多大本领,便敢和强敌相对!我知姑父为人精细,进门便朝他二人细看,头次叫我带柳贤侄去后面安置饮食时,不是叫你和他二人留在那里吃点心,不叫去么?依我看来,三姑父必已看出他二人的心意,后来实是有话不愿当我们小娃儿说,才叫一起走的。随我们玩无妨,无如他二人多大乱子都敢去惹,防不胜防,适在庄前,又说本庄长年安静,难得遇到这好机会,各位父母叔伯又有早日平和了解之意,再不趁早杀死两个狗贼就错过了的话。我想起今春他两个哄着二金背他上北天山猎熊,如非双方有人,几乎没被妖道拐走,再看他二人适才背人做眉眼,打手势,听说妖法厉害反倒高兴,一点不以为意,越想越觉可疑,不但亲自送回,还得把这些话向他娘说,出错就来不及了。反正得把人送到,再走由他。”

    李晃闻言慌道:“好表叔莫这样,我们定听你的话就是。并非别的,我娘和别位伯母不同,管得太严,年底下谁都有得玩,独于我们,除了在爷爷跟前,轻易不许乱走一步,一回屋去,便逼我们写小楷,又不许错写一笔,说是借此磨炼性情,真个难受已极了。再要听说妖僧狗贼们要来,除等半夜年祭,休想离屋一步,有多可怜!哪似小表叔和众兄姊们,放了年学便自由自在呢。”孙环笑道:“你还说呢!这还不是你两个平日胆大淘气自作出来的!哥哥你听他说得可怜,好在三姑父只说同往后庄,并未命他回屋,有事也好推托,何况今夜这情势,决不会有,晃侄也只说说,决偷跑不出庄去,我们再留神看住他,怎会出什乱子呢?”李-道:“这话有理。都是哥哥藏不住话,什事都先说出。小表叔素来胆小,便害了怕,其实我们怎会闯祸呢?”孙孝道:“你顶坏,休要拿话激我!逼你回房写小字也实气闷,依便依你,只少时有什动静,要不听话妄自出手,那却莫怪我向你娘尽情举发,从此不令众人理你。”两小弟兄同声喜道:“那个自然。

    就有事,也是小表叔在前头,非等你挡不住,我二人决不伸手如何?”孙孝斥道:“少说!没那个事。我虽不知你二人剑术深浅,比我决强不多,别的还有什么奇处!比你两个练得年久的好几个,姑父都恐不济,都严嘱只许用以防身远害,不得轻易出手,你们便敢自命不凡么!”说时,五人已然走回长廊,取路往后庄绕去。

    柳春瞥见李晃弟兄口角微笑,暗使眼色,方自寻思,二人身体虽是天生矮小,细看至多不过十二三岁,听口气神情十分自恃,难道点点年纪也是剑仙不成?忽听李晃答道:

    “我们不是说小表叔不行,是为我二人也有一道灵符。万一人多符少挡不住,我们再把符放起,不是力量大得多么?”孙孝惊问:“你们如何得到?”李-插口道:“哥哥真爱说话!实对小表叔说,我们这符还是今早出庄时禀告祖母,祖母自己赐的,说是近来多事,小孙孙淘气,你娘照管不许多,带在身旁辟辟邪吧,我们就带上了。方才爷爷必是看出宝光内藏,曾对我二人看了一眼,正想开口,人就来了。爷爷何等高的目力心思,如见我们有什险难,早说话了。”孙孝闻言意似疑异,想了想又问道:“那符和我的一样么?”李晃方要答言,李-抢口答道:“大致相同,不过祖母亲手挂的,加有灵文咒语,威力想似稍大,不许解看,也许防我二人淘气,乱试着玩呢。”孙孝笑道:“你看还是三姑母爱你二人不是?照姑父姑母这情形,自然无害,到底还是小心些好。”

    五人边说边走,已经过不少亭榭院落,天色还只申初二刻光景。当日天色甚好,云日清明,到处松雪交映。柳春侧顾右方大片池塘回廊曲槛间、红桥尽头处一个月亮圆门,遥望门内,修竹千竿,戴雪挺立,高出墙头丈许,方想夏日竹院风清,莲叶云碧,定是一处纳凉盛地。孙孝笑指道:“那圆门里头便是他娘住的小灵湘馆,这时必随姑母,和诸位伯叔母嫂姊们同在‘得天堂’布置年下公祭典礼,不在里面。我乐得做好人,怕他二人淘气,吓了玩的。”李晃闻言,又扮了个鬼脸。五人正在说笑,忽听来路空中有人喝道:“敌人运用邪法毒沙来犯,已然发动,全庄人等如无护身御敌之能者,速退地室!

    或是另觅善地以防万一,候令再出。”随见途中所遇男女人等,有七八个分向右方小圆门和前面一所楼阁中如飞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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