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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手相月

    对这样一个姑娘心生怜惜了吗?傅长霄想,该是如此吧。

    自那一次便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他无法下手杀她,不管内心对自己如何说服、讥讽、煽动,临了就是做不到那一步。

    他对她不能做到全然的狠厉,这根本有违天枭一贯的作风。

    明明想折磨她的,痛快、畅意地折磨,但见她咬牙不屈,那小狼般骄傲的眸子依然挑衅,如此灿然明丽,他便莫名地软下力道。也许,他的怀疑是真,她的眼也有迷魂的本事,迷得他乱了本心。

    最后射来的暗器绵针距离太近,且事发在肘腋之间,他回鞭抵挡犹已不及,而她该是有意护住他背心。

    以身相护,十余根细针避无可避地没进她的后背,针上浸有毒液,与他之前所中的“云南彩蛛毒”相同,中毒者皆是体泛香气,体热越发灼烫。

    搂紧怀里瘫软的柔躯,他快马急驰重回“延若寺”

    所有的事皆按着他的谋策进行,为沧海傅家报仇、夺回本该拥有的,但此时此际,他却无一丝欢快,只觉胸口压着大石般沉甸甸,每次吐纳都隐隐作疼。

    “她何时会醒?”男子嗓音沙嗄,约莫是因昨儿个彻夜末眠,守着门内已昏睡一日夜的姑娘。春晨的天光软化不了他峻冷的轮廓,却把那双微眯的琉璃瞳映得流光迷迭,有几分蛮气。

    笔悟大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所中之毒比你那回还深,你仅挨了一刀,是皮肉伤,她是绵针入里,贴近五脏六腑,毒自然跑得更快。再有,她功力没你深厚,即便服下‘紫金丹’解毒,有你在旁助她运气疗伤,也得再一段时候才能睁开眼来。至于要完全清醒以老衲所估,至少需得七日,但倘若这七日没好生照看,那就不好说了。”

    暗长霄眼角微抽,声音似从牙缝进出。“‘不好说’是怎么个不好说法?”

    “或者就一直睡着,不醒。也有可能睁开眼了,却似醒末醒,神智昏沉顿昧。”

    瞳底银蓝光忽烁,他双唇紧抿,好半晌才又咬牙道:“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笔悟大师颔首,老脸神态徐和,但仔细再瞧,皱纹满布的枯干淡唇像是欲笑非笑,隐有意味。“不会最好。白家那女娃儿是好姑娘,你别再欺负人家。”

    “我没”没欺负她吗?这是强辩之词。他确实打一开始就不断地欺凌她,并引以为乐,视作理所当然。喉结上下蠕动,他不太自在地撇开脸,瞧向湛蓝得太不像话的天云。

    笔悟大师也随他目光望去,享受着和光拂脸,用一种好轻松的语气道:“该乱的事全也乱完了,西塞高原该恢复原来的宁静了。白家姑娘身子一旦转好,也能定下心来想想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了。”

    “什么婚姻大事?”傅长霄眉峰皱出好几个深折,掉头过来瞪着老僧的黝黑侧脸。不知怎地,他有种被诱入陷阱的感觉。

    “姑娘没出家,自然要嫁人,何况她已过双十,难不成一辈子留在‘白家寨’吗?啊,对了!”老眼思及何事般,忽而发亮。“之前听牧民们提过,白家姑娘打小和人定了娃娃亲,据说对方在江湖上是有些名声的,好像叫做叫做什么‘五虎门’来着?”

    刀家五虎门!原已不太好看的脸色雪上加霜,傅长霄两眼细眯再细眯,蛮性陡现。“她当然一辈子留在‘白家寨’!”

    “白家寨”的一切全属他,包括她。什么“娃娃亲”?她承诺过甘心情愿地跟着他,哪里有反悔的余地?他天枭相中的姑娘,谁敢相抢?

    笔悟大师轻拂灰袍,微叹。“你别再视她为仇人之女,阻人家姻缘路了。她阿爹当年看清惠炎阳的真面目后,为了不教沧海傅家八处矿脉落进对方势力,遂带着他们白家底下一批好手,从此远僻西塞之地,在高原上辛苦建下‘白家寨’,并训练入寨的寨民,集结南北两麓几个部族的力量,分区护守整片西塞高原。”

    他枯指平静地捏捏白须,笑笑再道:“为的是什么?不就想替傅家守住懊守的。那场大火没找到傅家人的尸身,他便执念以为,有朝一日定能把一切归还。唉,这些事老衲之前几番说与你知,劝也劝了、念也念了,你却听不进耳,非得搅出这一场乱子,现下,你心里畅意了吧?既是如此,恩归恩,怨归怨,欠债的还了债,你也该放手了。”

    扁影在浑圆的石柱上变换深浅,静谧谧地矣诏着,仿佛藏在深处的意念。它悄悄变化,无谁能知,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审视、反复体会,若不如此,将错失掉最真的答案。

    暗长霄抿唇不语,犹沾血渍的宽袍尚未换下,肩后一小道对敌时所受的伤也浑不在意,由着伤口自行止住渗血,在白泽袍料上干涸成暗紫红印,有些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死不了。

    确实死不了。

    对她势在必得的意念不死,要他放手,除非他死。

    “我不阻她姻缘路,亦不放手。”青光下仍淡寒的唇逸出沉声,他终于调转面容,正视老僧。“太叔公,谁敢抢我沧海傅家看上的姑娘?”

    笔悟大师白眉略挑,呵呵低笑两声。“叫谁啊?谁是你太叔公?老衲不识得他。”道完,精瘦灰影转过身去,他双袖垂放,踩着慢腾腾的步伐,消失在回廊转角。

    暗长霄收回别具深意的目光,又转身推门进房,来到位在窗下的长榻旁。

    榻上,姑娘浑沉沉俯睡着,乌丝垂迤,侧向榻外的脸蛋瞧起来好小,他大掌一摊,足将她整张脸儿遮满。睡着的她,傲气尽卸,五官清秀柔软,很有怜弱的味道。

    坐在榻边,他两指勾住轻覆在她背上的薄巾,悄悄掀开。

    姑娘的裸裎粉背在透过窗纸洒落的清光下,清楚呈现着美好的线条,肌肤仿佛镶着光,泛泽流香。可仔细再瞧,那片玉背上有着十余处极小的红点,皆抹了消睡去瘀的透明凝脂。

    全是绵针扎入的伤痕。

    细长具韧性的针没入血肉,拔不出、挑不起,仅能用磁石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吸取出来,即便上葯,也仅能顾及那一丁点儿大的小孔外伤,要让葯性渗入肤下,得揉、得推、得运气助行,着实花了一番气力。

    他的指不由自主地游走在每个红点间,思及昨日为她取针时,明明已中毒晕厥、周身发烫,但每吸出一根绵针时,那痛像是缓缓嚿咬着她的血肉般,总要疼得她不能自已地颤抖,沁出满脸儿、满背的冷汗。他胸中浊气顿浓。

    五指成掌,亲密地抚过每寸背肌,仿佛如此为之,那些里里外外的伤皆能一抚而愈。

    他大掌贴熨着她的背心,柔劲轻吐,双目合起,又以内力为她疗伤。

    行过大半时辰,他宽额亦冒出汗珠,正要撤回绵劲,模糊的哼声突然细碎传来。

    暗长霄利目陡掀,倾身向前,为姑娘撩开缕缕长发,专注无比地盯着那张正缓缓苏醒过来的脸容。

    白霜月觉得好累、好乏,像是没日没夜地放马狂奔,跑过整片霜月飞雪的西塞雪原、跑过缥缈的沧海之地,再没日没夜地往前跑、毫无目的地往前跑,而无尽的去路依然是霜月与飞雪缥缈,真的好累。

    “唔”她低吟,喉中干涩得难受,迷迷糊糊想着,或者她并非毫无目的地纵马飞驰,而是为了找寻一处活水源头,渴望一口甘冽清泉。

    有人翻过她的身子,将她搂抱在怀,气味是熟悉的,熟悉到绞疼她的心。

    不知为何原因,眼眶蓦然热了,她微启的唇寻到心心念念的甘泉,一口接着一口,清冽中同样有那熟悉气味,滋润了她。

    好半晌后,她羽睫掀起,看见男人的脸离得好近,两瞳琉璃闪动幽光,他的唇轻含着她的,正在哺进最后一口清水。

    她并无慌张,仅幽幽与他凝望,她秀挺的巧鼻与他直挺的鼻梁相贴,密密交换着温息,仿佛如此亲近是理所当然之举。

    陡然间,男人目色深浓,粗掌托住她的螓首,舌已长驱直入,重重加深这亲昵的接触。

    他含住她的柔唇与软舌,几遍舔吮卷弄,她身子轻颤不已,小手不禁揪住他的襟口,把自己挺向他,纵情般地回应这一切。

    她似是全然清醒,亦若半梦半醒,半裸的美丽胴体为他袍袖所覆,他没有进一步侵犯她,仅深深、辗转且留连地吻着她如花的菱唇,吻得那虚弱的腮畔也如花绽开,半身清肌慢慢起了红潮。

    许久过去,他终于抬起脸,嘴角仍是一贯似笑未笑的神气,却因揉进了情愫,淡淡泌出温软的气息。

    “醒了?”他问。

    应该是吧白霜月眨眨细长眸子,虚浮的身子落进强而有力的怀抱中,让她有了真实感,自然也意识到自个儿正光裸着半身,贴熨在他胸前。

    “我、我为什么我的衣服”没尝试要挣脱,一是因周身乏力,二是因为一动不如一静,三是即便挣脱了,也不晓得上哪儿找衣服穿。她满面通红,神魂更清楚了些,再一次抓牢他的衣襟,把他当作蔽体之物了。

    “你背上遭淬毒的绵针所伤,忘了吗?”他乐于当她的“衣服”

    她轻呼了声,记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取针时疼痛的记忆也跟着涌起。

    发寒地颤了颤,她不禁闭紧双眸,再睁开眼时,发现男人正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瞧。

    “为什么这么做?”他又问,试着看穿她。“明知道后头有暗器飞至,你不闪壁,偏要挡在我身后,你究竟在想什么?”

    白霜月被问住了,事实上,她脑中仍昏昏胀胀的,想不太出聪明的答复。

    “为什么?你不恼我、怨我吗?为何还要护着我?”傅长霄瞳泛清辉。

    好像费劲儿想过了,被吻得微肿的唇儿终于嚅出声,略感气虚地道:“我们白家欠你的,一定会还你放心,一定还”

    他注视她好半晌。

    “所以你是打算把命抵给我,才拚死挡那些暗器了?”他笑笑地问。尽管笑笑再笑笑,笑得无害,语气却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千年冰窖般,变得异常冷冽,可搂抱她的力量却是极力克制过,舍不得压疼她似的。

    白霜月淡蹙姣眉,对这男人阴晴不定的脾性早已惯然,仅是有些儿困惑,不懂他为何非要在这件事上兜转不可。

    抿抿唇,她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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