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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当成同类吧。可是,茄克衫男人眼里,燃烧看欲火。在拥挤的电车里.那家伙踮起脚寻找着悠一的侧脸。完整的侧脸,年轻的,具有狼一样的精悍的侧脸,理想的测脸。。

    悠一把穿着深藏青大衣的宽阔的背朝着他,抬头看着画有红叶,写着“秋天行乐去n温泉”的广告。广告都是千篇一律的。温泉、旅馆、简易住宅、请来休息、没有包房、最好的设备、最低的收费。一则广告上,画画背影是墙,一个裸体女人和烟缸上悠然腾起烟雾的香烟广告上写着:“请将这份秋夜之思,留在本旅馆。”

    这些广告让悠一痛苦。他迫不得已地体会到:这个社会说到底是按异性爱的原理,少数服从多数”那无聊而又永远的原理活动着的。

    不一会儿,电车开到市中心,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电车在灯火通明的大楼问穿行。行人很少,行人树幽暗。从车窗里能看到公园里黑黑的、恢复安静的树丛。公园前有一个车站。悠一抢先下去。幸亏有很多人下车。刚才那男人落在了最后。憋一混在其他客人中一起穿过马路,进了公园对面街角上的一家小书店。他拿过一本杂志假装读着,一边朝公园方向张望。那男的在门朝大街的公园厕所前荡来荡去,看得出还在找悠一。

    那男的不久便钻进厕所,悠一见了便走出书店,穿过无数小汽车的车流,快步过了马路。厕所前让树荫遮得很阴暗。可那一带似乎有一种蹑手蹑脚的拥挤,一种隐秘的热闹,仿拂正在举行一个看不见的会晤。譬如一般的宴会,窗门紧闭,可带抽泣声的音乐啦,锅碗瓢盆的摩擦声音啦,拔酒瓶塞的声音等隐约传到外回来,让人知道这里有宴会。可这儿却是漂着污臭气的厕所呀。悠一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钻到厕所潮湿阴暗的灯光下。深明此道的朋友,把它叫做“事务所”——这种事务所,有名的在东京有四五个,事务员之问的默契堪称一绝:他们用眼色来代替文件,用小动作来代替打字机,用暗号交换来代替打电话,现在,这个幽暗沉默事务所的日常一切,展现在悠一的眼前。不是说他看见了什么。那里,就这一时刻来说人稍稍多了点,十个左右的男人,暗暗地交换着眼色。

    他们一齐瞧着悠一的脸。这一刹那,有多少眼睛闪着光,多少眼睛生出了嫉妒。美青年像要被那些眼睛看得四分五裂了。他恐惧地打起抖来。他招架不住了。可是男人们的举动有一种秩序。

    他们让互相牵制的力拉着,行动刑被控制在一定的速度里。他们像在水里慢樱挣脱水草羁绊似的游动着。

    悠一从厕所边门逃到公园里茂密的八角金盘树下。这时他看到眼前的散步道上,到处是星星点点闪动着香烟头上的光。

    白天、黄昏时,这条公园深处的小路上.成双成对,恋人们手挽着胳膊悠然自得地散步。几小时后,同一条小路上,也许恋人们做梦都不会知道,它已被挪着它用。所谓的公园容姿一改。白天被遮盖住的阴面显现了,就像莎士比亚戏剧最后一幕,人的结实场所,到夜半让给妖魔结实那样‘白天无邪的办公室恋人们坐下说话时的“眺望台”一到夜里被唤做“桧舞台”;远足的小学生们不会迟到的小石阶,不合他们的脚,他们跳跳蹦蹦地向上攀,一到晚上,它就被改名为“男士的花街”公园深处长长的林荫道,则换上了“一瞥大道”的新名字。这些都是夜之名称。没有什么

    特别取缔的法令,警察也就置之不理,他们也很消楚这些夜的名称。伦敦、巴黎也有些特殊公园,充做这种用途,当然有其实际便利的意义,可这象征“多数决定原理”的公共场所也让少数人的利益有所补偿,这是一种具有讽刺意义的大恩大德的现象。h公园自大正时期一时辟为练兵场的时候起,一直以这个种族的聚集场所而出名。

    这时,悠一站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一瞥大道”的一端。他沿着大道反向走去。同类或立树丛,或像水族馆的鱼那样,慢慢地拖着步子。

    这渴望的、选择的、追求的、欣闻的、叹息的、梦想的、彷徨的;让习惯的麻药害成的越来越强欲念的、因相关美学职业病而化做丑态的肉欲的一群,相互靠着阴暗路灯的柱子上,交换着充满哀伤的凝视视线,茫然若失。夜色中,睁开几多于涸的服,互相凝视着流动。小径拐角处,互相摩挲的腕,互相抚摩的肩,隔着肩顾盼的眼,掠过树梢的婆娑夜风,缓缓地来来去去,又在老地方擦肩而过时,尖锐地投出审视的眼光树缝里透着月光、灯光,斑驳陆离的草丛里到处虫鸣唧唧。虫鸣声和黑暗中这边那边的点点烟头光,加深了这种欲念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公园内外,不

    时飞驰而过的汽车前灯,将树影大大地摇晃着。那强光将伫立在树丛里以前看不到的男人影子,一刹那夸张地暴露出来。“这都是我的同类。”悠一边定边想“阶级、职业、年龄、美丑各不相同,但由于一个欲念,所谓由阴部结合而成的伙伴。这是怎么样一种纽带啊!这些男人们呐,现在没有一起上床的必要。生下来我们便一起上床了。互相憎恨、互相嫉妒、互相轻蔑,而且还互相温暖;真正一点点地互相爱慕。去那边的那个男人,他的步子怎么样?全身大摆娇态,两肩交互缩进来,甩着大屁股,摇晃着脑袋,令人想起蛇行的步子。那是比父子、兄弟、妻子还要贴近的我的

    同类!”——绝望是安歇的一种。美青年的忧郁稍稍减轻了。因为在他众多的同类中,他没有发现一个比自己更具美貌的人了。“话说回来,刚才那茄克衫男人怎样了呢7在厕所里,那时我匆匆逃走,没看清他还在不在。那边树丛里站着的不是他吗?”

    他感到迷信的恐怖,和那男的见过了,就得和他上床的迷信恐怖又苏醒了。为了壮壮胆,他点上一支烟。一个青年凑过来,烟上没点火,恐怕是故意掐掉火,又重新抽出一支的吧。

    “对不起,借个火。”

    他是个二十四五岁穿笔挺双排纽西装的青年。形状娇好的礼帽,饶有趣味的领带。悠一不做声地递过烟去。青年凑过来五官端正的长脸。悠一仔细看了看那张脸,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育年那双青筋暴露的手和眼角深深的皱纹.足以说明他是个远远超过40岁的人。眉毛是用眉笔仔细描过的,油彩像一层薄薄的假面,盖住了那衰老的皮肤。过于修长的睫毛,看来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老青年拾起圆圆眼,想和悠一说话。可悠一一转身走了。为了不让对方寒心,他尽可能放慢脚步,不让人看出他要溜;这时,像是一直跟来的男人们一起转过身来。四五个人都不止。他们分散开来,装着没事似的拖着步子。悠一清楚看到,其中一人就是那茄克衫。他禁不住加快了步子。可那些无言的赞美者们,或前或后地窥视着这美青年的侧脸。

    他来到石阶,这一带他很生疏,当然也不知道夜之名称,悠一想,登上石阶也许可以找到逃路吧。月光如水,洒在石台阶的上端。他正要往上去,忽然看到个吹着口哨的人影。洁白、苗条,穿着羊毛衫的少年。悠一一看他的脸,竟是那餐馆的待应生。

    “啊——哥哥。”

    那人禁不住向悠一种出手。不规则排列的石头让少年有些站不稳。悠一一把支撑住他那柔软而结实的陨体。这戏剧性的重逢让他感动不已。

    “还记得吗?”少年说。

    “记得的。”悠一回答。他吞咽下了结婚典礼那天所见到痛苦景象的记忆。两人互相经手。少年小指上戴着戒指,悠一的手算中感到了戒指上的尖子。他迅速回亿起学生时代,往他裸露肩头搭上的浴巾,那锐利线绒的感触。两人手拉若手跑出公园。悠一的心里波涛嘲潦。他拖着把手抱在胸前的少年,在情人们偷偷散步的闲静人行道上跑起来。

    “干么要跑步?”

    气喘吁吁的少年说。悠一差红了脸,站住了。

    “没什么可怕的事呀。哥哥,你还没习惯罢了。”少年加了一句。

    此后,两人在旅馆的一室,度过了消魂的三小时,对悠一来说,像是感到了热带瀑布似的。他挣脱了所有人工的羁绊,他灵魂赤裸裸地陶醉了三小时。肉体那赤裸裸的快乐究竞到了什么程度呀。灵魂脱去了沉重外衣变很赤裸裸的一瞬间,悠一性感的愉悦里,充满了肉体几乎无法容纳的透明澄碧的激烈感。

    可如果能正确判定的话,那么该说是少年买了悠一,而非悠一买了少年。好比精明的卖者买了笨拙的买者一样。侍应生拿手的技巧,让悠一摆出了狂烈的姿势。透过窗帐,霓虹灯的反光,像失火般映照着。烈焰映照中,浮起了一对盾牌,那是悠一男性十足的好看胸脯。碰巧夜晚的凉气,刺檄了他过敏的皮肤,胸脯上好几处,出现了寻麻疹似的点点红斑。少年呻吟吟着,一颗一颗地亲吻着那些红斑。

    ——坐在床上穿衬裤的少年问:

    “下次儿时能碰头?”

    明天,悠一和俊辅说好了,于是他回答;

    “后天可以。别到公园去。”

    “那当然罗。我们已经没那必要了。我小时候憧憬的人,今晚第一次见到了。夏还没见过哥哥这样漂亮的人,简直和上帝一样。

    嘿,求你了,别丢开我呀。”

    少年用自己柔软的颈子蹭着悠一的肩头。悠一抚控着那脖颈,闭上了眼睛。这时他预感到自己不久就会甩掉这最初的对手,他竞快活起来。

    “后天9点,店一打烊,立刻就去。这附近有专供这些人集中的咖啡馆。像个俱乐部,普通人,什么也不知道的人都进去喝咖啡。哥哥来不要紧。我来画个地图给你。”

    他从长裤口袋里指出记事本,舔了舔铅笔,歪歪扭扭地画了张地图。悠一看到少年颈子上有一处小小的旋毛。

    “好了.一看就知道的地方吧。啊,对了,我的名字嘛,叫我阿英吧。哥哥呢?”

    “阿悠。”

    “真是个好名字。”

    这捧场让悠一有些讨厌。他吃惊的是:少年比自己镇定很多。

    ——街角处两人分了手。悠一正好赶上“红电车’回到了家。母亲和康于没问他的去处。在康子旁边躺下,悠一第一次感到安歇。他已经摆脱了什么。受一种奇怪的恶意欣喜的驱使,他招自己比做妓女,结束了愉快的休息天,从又回到生意上来了。

    这戏谑的比喻里,有比他想像更深的意思。它说明:丈夫给与康子这腼腆无力妻子的不测,现在还只刚开了个头‘就今后的影响来看,现在只不过是些将要渗透的预感。

    “和躺在那少年身边时我的肉体相比,”悠一想“现在躺在康子旁边,我的肉体是多么卑贱呀。不像是康于委身子我,倒像是我委身于康子,而且是不花钱的。我是‘不要报酬的妓女’呀。”

    这种自甘堕落的想法,和以前一样,非但没有让他苦恼,甚至可以说让他快活起来。疲劳过度,他轻快地落入睡眠。像个倦怠的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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