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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展白心思转处,却见这老者伸出一只肥胖而短小的手掌,道:“展娃娃,你把手上的东西交给老夫看。”

    说着又哈哈一笑:“老夫要看看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怎的拿出一样,就送了华老猴儿的终?要是老夫也有个这样的袋子多好!”展白不禁后退一步,躬身道:“此乃先父遗物,老前辈请恕晚辈不能——”

    话犹未了,那老者突地冷哼一声,面上笑容尽敛,厉叱道“你是给还是不给?”

    目光中恶毒之意竟又大现,就生像是方才瞪着那条影子时的神态一般。

    展白心中一寒,想起他方才的掌风,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暗骂:“怎的我今日遇着的尽是这些不可理解之事,不可理喻之人?”心里一发闷,越发说不出话来。

    却见这老者面上神色更加不耐,缓缓地移动脚步,向他走来。展白从未逃避过任何事,但此刻仔细一想,自己何必和这种不可理喻之人夹缠?脚步微错,口中喝道:“晚辈有事,恕不奉陪了!”刷地向林中掠去。

    哪知耳畔闻冷冷一哼,眼前一花,那老者竟又挡在自己面前,厉声喝道:“娃娃,你想跑?你不问问,有谁逃得过我费一童的!”

    展白虽然初人江湖,但“费一童”三字一入他耳,却不禁连通打了几个寒战,暗叹自己倒霉,今日居然遇着此人。

    原来这费一童武功绝高,行事又极难测,纵然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没有不爬遇着“辣手童心”费一童的。

    展白此刻目光一转,看到荒草地上,又映出了这费一童的影子,心念突地一动,指着地上随影子道:“费老前辈,你看这该死的家伙又来了。”费一童目光一凛,望着地上的影子,缓缓扬起手掌来,展白心中自暗喜,哪知这“辣手童心”突地收回手掌,咱哈笑道:“来了就来了,老夫才不上像这个当;快把手上的东西拿来!”语声方落,突地出手,电也似地往展白手上的麻袋子攫去。

    展白大喝一声,身形微长,向后倒窜。

    费一童哈哈一笑,手腕徽抖,伸出小指,斜斜一划,展白只觉左腕一麻,右手的麻袋便被人家攫了过去。

    他微微定神,却见那“辣手童心”身形已在两丈开外,正摇摇晃晃地走入树林;心中羞恼交集,再也顾不得别的,候然两个起落,便已追人林中,只见那费一童的身形,正在树干之间缓缓而行,一手拿着只细麻编成的袋子,另一只却在掏那袋子里装着的东西。

    展白半日之间,连遭打击,理智几乎完全抿没,立即像只疯了的猛虎般朝那仿佛在林中施然踱步的“辣手童心”扑了过

    但这树林枝干颇密,那“辣手童心”费一童看来似在踱步,其实身法却迅快无比,等到展白绕过十数栋树干,发狂似地扑近时,这费一直却又早已走得远远的了,—手从布袋里抓出一团乱发,往地上狠狠丢去,一面口中连连骂道:“原来这小子是个呆子,原来这个小子是个呆子!我当他这袋子里放着什么好东西,哪知却是些臭垃圾。”手臂连挥,将袋子里的制钱、钢珠、铜扣、丝条,纷纷丢到地上,突又纵身跃起,左手抓住一根柔弱的枝丫,右手将袋子挂了上去。

    展白抬头望去,只见这枝丫离地竞有三丈,但费一童身躯吊在上面,却像是四两棉花似的,随着这柔弱的枝丫上下弹动。

    他大喝一声,亦自纵身扑了上去,哪知身形掠起不及两丈,就又“扑”地落了下来,费一童哈哈大笑,一翻身,横跨到枝丫之上,望着地上的展白,笑声得意已极、

    展白心胸之中,怒火大张,虽然明知这怪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但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继续使足全力猛扑上去。

    这次他竟跃至两丈开外,跟见那枝丫已离头顶不远,伸手一抄,哪知拇指方触着枝干,就再也无法向上跃高一寸,只得又落了下来。

    这“辣手童心”费一童拍掌大笑,突地像是得意过度,身子一歪,跌了下来。

    展白暗哼一声准备只要他身形一落地,便狠狠给他一掌。

    哪知费一童跃上一半,凌空一个“死人提”身躯竟又笔直地翻了上去,四平八稳地坐到树枝上,哈哈笑道:“小伙子,你要是能上得了这里,我就把这破袋子还你。”

    展白见他凌空吊着的两只脚,不住地来回晃动,而那根柔弱的枝丫,仍只被压下一点,心知这怪人员似疯蹦,武功却高不可测。长叹一声,方待回身走出,但转念一想,暗骂自己:“展白呀展白,你这还算得什么男子汉,遇着一点困难便畏首畏尾起来,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不如死了算了!”

    一念至此,他但觉心中热血奔沸不己,突地一个箭步掠到树下,手足并用地朝树干爬了上去,耳中听到那怪人的笑声虽仍末绝,但却似乎已渐渐远去,抬头一望,枝丫上果然已空空的再无人影,那怪人已不知哪里去了。

    转眼四顾,风吹林木,狡叶筛动,那种混合着讥嘲和得意的笑声,也已消失在统统风声里。展白征了一怔,见那只袋子仍在树梢随风飘动,便再爬上几尺,伸出右手去抓那只袋子,但校长五尺,手长却不及三尺,他空自着急,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袋子摸在手里,

    袋子仍在摇动着,仿佛那怪人的声音,讥嘲而又得意。展白暗中一咬牙,拧身一扑,将它抓在手中,但身躯已无着力之处“噗”地掉到地上,蹬、蹬、蹬冲出数步,方自站稳。

    一时之间,他心中羞、怒、愧、恼,交相纷至,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伸手一探,袋中早巳空空,只剩下那方褪色的丝绸。但他脑子里却堵塞着太多的事,多得他自己也整理不出一个头绪聚。

    树林之中,虽有月光漏入,但究竟是黑暗的,他茫然举步而行,既忘了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路要向何而去,不由暗中谴责自己:父亲的遗命,朋友的重托,自己竞没有一样能妥善地完成,就是父亲临终之际那么慎重地交给自己的东西,此刻也全都从自己手中失去了,他纵然有心一死谢罪,却又有何颜面见父亲于九泉之下呢?

    于是他开始在地上搜索,希冀能找回被那如疯子般的怪人所抛去的东西,但在这连对面都看不清的树林里,又怎能找到这些细小的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脚步,极力将心中杂乱的思潮压了下去,目光四扫,见自己立身之处,竟还是方才遇着“燕云五霸天”以及“安乐公子”等人的那块林间空地,但此刻已人迹全渺,就连那“追风无影”华清泉的尸身,都不知被谁搬去了。

    抬目一望,树梢星月仍明,他暗忖道:“此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且在这里歇息一下,等天光大亮,再人林去找找那些爹爹的遗物,唉!反正我现下已是无处鸥出踞在这里一刻,少留在这里一刻,又有什么两样?”

    他心胸之中,茫然已极,随意寻了一块石块,倚着树于坐了下去,只觉思潮越来越是混婉,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竟不知东方之既白。

    睡梦之中,他仿佛又回到那有如黄金般的童年,慈祥的母亲,正温柔地拍着他的身子,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儿歌。

    于是他笑了,初升的阳光,正像慈母的手,温柔地拂在他身上,一时之间,他不知此刻是真是梦。只觉得那拍在自己身上的手,竟越拍越重,终于一揉眼睛,醒了过来,耳畔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朝露晨风,如此之重,你睡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吗?”

    这声音越发真切,真切得使他也知道并非来自梦中。他努力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张目一望,只见一个满身华服的中年美妇,正站在自己身前,用一种无比慈祥的目光望着自召,而这种目光,他已久久没有享受到了。

    这中年美妇见他张开眼来,慈祥的脸上微微一笑,又道:“少年人不知珍借自己的生命,到年纪大了以后,耍后悔也来不及了”

    语声虽亲切,其中却似有种难以描述的忧郁味道。

    展白怔了一征,翻身爬了起来,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此刻见这中年美妇与自己素不相识,却如此温柔慈祥地对待自己,心中不禁大为感动,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又油纳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中年美妇见到他这副样子,目中的神色更为慈祥了,轻轻长叹一声,又道:“男子汉志在四方,本应出来闯荡的好,但是,唉,世上又有什么地方能有家那么温暖呢?我看你面目憔悴,显见得在外面已经流浪很久了,你要是不怪我多嘴,你你还是快点回家的好。”

    说宪轻轻一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过去。

    展白望着她的背影,心胸之间但觉热血奔腾,不能自己,突地哀声叹道:“我我没有家!”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转了两转,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中年美妇走了两步,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额,又转身回来,展白伸手一抹面颊上的泪珠,长声四道:“我一生之中,从没有见过像夫人这样的好人,所以忍不俊——”

    他语声一顿,扫目望处,却见树林尽头,停着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车辕两侧,竟有四个劲装佩剑大汉端坐马上,不住地回头望来,一个个浓眉深皱,似是不高兴。

    他心念一动,便又接道:“夫人有事,还是走吧,我我以后一定珍借自己的生命。”

    他嘴里如此说,心中却在暗忖:“其实生命有什么值得珍惜的,魏若不是还有父仇宋报,就算立刻死了也不可惜,只是我连杀父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父亲的遗物也被我弄掉了!”不禁又为之悲怆不已。

    那中年美妇柳眉微皱,柔声问道:“你年纪还轻,但言词之中,都怎的像是有着许多悲恼难解之事?唉!你们少年人总是这样,还未识得愁滋昧,就已如此忧郁了,等到你像魏这样的年纪,心里就是有忧愁烦闷之事,也不会说出来了,唉!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唉,少年人,还不笑一笑?大好生命,黛绿年华,都在等着你去好好事受哩!”

    这中年美妇温柔地说着,展白只混不得她永远说下去,抬头一望,却见她眼中的忧郁之色,似乎甚于自己,不禁暗忖:“这位妇人衣衫鲜丽,风姿华贵,显见不是达官贵人家眷,便是巨商富贾妻室,正是极有福气之人,怎地却有着如许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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