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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军脑里一片空白，等大家跑远了才明白自己杀了人，如无头苍蝇般慌忙奔逃，边逃边吓得号啕大哭起来。
正是黎明时分，路灯暗淡，大街空旷寂静，只有女人极度惊慌凄厉的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中午时警方就在拆迁区的废墟里抓到了王志军。王志军腿软得走不成路，尿了一裤子。警察不得不捏了鼻子，几个人把他抬上警车。齆鼻子老胡却没死，仍在医院里昏迷未醒。水红听到确信，生怕惹上麻烦，给小玉打个电话，再也不见了踪影。
丁凤鸣赶到医院，已是晚上十点了。小玉泪眼婆娑地守在病床前，岳母娘刚刚打了针，已沉沉睡去。原来，听到王志军杀人的消息，岳母娘还不相信，说他怎么会杀人？借个胆他也不敢！这王志军到底没胆量，逃到拆迁区一座拆了一半的房子里，离家只有几十米，抓人的场面就让岳母娘看见了。几个警察像是抬一头待宰的肥猪，“哐”的一下就把他扔在警车里。岳母娘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在地上，邻人们慌忙把她抬到医院急救，才慢慢苏醒过来，又吐了几口猛血，脸色死灰。丁凤鸣去了桃夭山，小玉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急得直哭，还好张扯腿、朴寡妇和胖嫂他们一直陪着，刚刚才回去。
齆鼻子老胡住在另一家医院。警察来通知小玉交医药费，说是他没死还好，若是死了，王志军肯定会被枪毙。小玉看见警察就害怕，惶惶问，要交多少？警察说，先交两万，不够再补。
岳母娘这边已交了三千元的住院费，小玉没跟丁凤鸣商量，就有些迟疑。岳母娘从病床上一蹦而起，说交，我们交，千万别让他死了！见小玉还拿不定主意，岳母娘拍打着床板说：是钱重要还是你哥的命重要？为了钱，连你哥的命都不要了？你去拆迁办签字，说我同意拆房子了！喉咙里“咕咕”着响，“哇”地又吐出一口黑血来。
小玉就哭了，说，我交，我交，你就别让我急了！一阵风地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交给警察带走。
丁凤鸣见岳母娘一旁睡着，心里还是别扭，口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只重重坐下，满脸都是心事。
小玉见他面沉如水，猜不透他的心情，小心翼翼说：“那两万多块钱，我是想和你商量的。爸说你去山里了，手机又打不通，我一着急，只有这样了。”
丁凤鸣在山里跑了一天，一身臭汗，脚上也起了泡，早已疲惫不堪，说：“还商量？救人要紧。”
小玉稍稍放下心来，这才想起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丁凤鸣说：“还好。吃了吗？”
小玉晕头转向：“吃什么？……噢，吃饭。没吃，午饭都没吃。”
丁凤鸣说：“那你休息会儿，我去买盒饭。”
小玉说：“我去。身上脏死了，我回家去洗个澡，再来换你。”又叮嘱说，“妈这一会儿不会醒，有什么情况就叫护士。我带点稀饭来，她也一天没吃了。”
丁凤鸣说：“你快去。”小玉起身就走了。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另两张病床的床头虽然挂着病历卡，却没有人睡。丁凤鸣实在是累了，见岳母娘睡得正香，就脱了鞋上床想睡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和小玉谈恋爱时起，这王志军就让他没有过好印象。那时丁凤鸣刚参加工作不久，发动机厂效益不好，工资低，还不能保证月月有领的。王志军三天两头找他敲竹杠，不给就要打人，就阻止小玉和他约会。小玉若不听，连她也打。结婚后更是变本加厉，张口就是三百五百，还不时闹到单位上去，搞得他颜面尽失。一次次被抓到派出所，都是他们托人花钱把他给赎回来。他不但不感激，反而还牛皮烘烘，吹嘘他在派出所有哥们，有门路。若不是顾及到小玉的面子，丁凤鸣早就想狠揍他一顿了。
初听到王志军杀人被抓起来了，丁凤鸣心里不但不难过焦急，反而还生出一丝窃喜，这个混蛋，终于也有今日！但这窃喜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尤其是在岳母娘和小玉面前。为了这个混蛋，一下就用掉了两万多，真是不值得。买房本来就还要借钱，又弄出了偌大一个缺口，再上哪儿去筹？厂里已答应借两万了，哪好意思又去开口？那齆鼻子老胡还躺在医院里没醒，不定还要搭进去多少钱。就算是醒了，后续医疗费、赔偿费只怕也是个无底洞。
岳母娘在床上哼了一声。丁凤鸣转头一看，见她仍在熟睡，就起身在床前的木椅上坐下。仅仅半日，岳母娘似乎真的是衰老了。丁凤鸣从未如此认真地端详过她，此刻才发现，她白发散乱，枯干如草，稀疏得露出了褐色的头皮；脸瘦如刀，颧骨高高耸起；皮肤松弛灰暗，皱纹如阡陌交通；嘴角还有未擦净的黑血，即使睡了，嘴也是抿着的。丁凤鸣忽然就心痛起来，自己的父母亲不也是这样衰老吗？生命从他们身上一丝一缕地悄悄流走，眼睛一天天浑浊，脚步一天天蹒跚，记性一天天衰退，动作一天天迟缓。在桃夭的山里，一年又一年，属于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少了，而放不下的心事却一天天多了。他们还在挂念自己没房住，没抱孙子，受城里人欺负，担心有一天自己老了，带不动孙子了，等等。此刻，丁凤鸣似乎有些理解岳母娘了。只是王志军，他哪配享受亲情？就活该下地狱！
岳母娘在梦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丁凤鸣突然想起，岳母娘直到现在仍在记恨他，万一醒了，该如何面对？就着急小玉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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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军脑里一片空白，等大家跑远了才明白自己杀了人，如无头苍蝇般慌忙奔逃，边逃边吓得号啕大哭起来。
正是黎明时分，路灯暗淡，大街空旷寂静，只有女人极度惊慌凄厉的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中午时警方就在拆迁区的废墟里抓到了王志军。王志军腿软得走不成路，尿了一裤子。警察不得不捏了鼻子，几个人把他抬上警车。齆鼻子老胡却没死，仍在医院里昏迷未醒。水红听到确信，生怕惹上麻烦，给小玉打个电话，再也不见了踪影。
丁凤鸣赶到医院，已是晚上十点了。小玉泪眼婆娑地守在病床前，岳母娘刚刚打了针，已沉沉睡去。原来，听到王志军杀人的消息，岳母娘还不相信，说他怎么会杀人？借个胆他也不敢！这王志军到底没胆量，逃到拆迁区一座拆了一半的房子里，离家只有几十米，抓人的场面就让岳母娘看见了。几个警察像是抬一头待宰的肥猪，“哐”的一下就把他扔在警车里。岳母娘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在地上，邻人们慌忙把她抬到医院急救，才慢慢苏醒过来，又吐了几口猛血，脸色死灰。丁凤鸣去了桃夭山，小玉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急得直哭，还好张扯腿、朴寡妇和胖嫂他们一直陪着，刚刚才回去。
齆鼻子老胡住在另一家医院。警察来通知小玉交医药费，说是他没死还好，若是死了，王志军肯定会被枪毙。小玉看见警察就害怕，惶惶问，要交多少？警察说，先交两万，不够再补。
岳母娘这边已交了三千元的住院费，小玉没跟丁凤鸣商量，就有些迟疑。岳母娘从病床上一蹦而起，说交，我们交，千万别让他死了！见小玉还拿不定主意，岳母娘拍打着床板说：是钱重要还是你哥的命重要？为了钱，连你哥的命都不要了？你去拆迁办签字，说我同意拆房子了！喉咙里“咕咕”着响，“哇”地又吐出一口黑血来。
小玉就哭了，说，我交，我交，你就别让我急了！一阵风地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交给警察带走。
丁凤鸣见岳母娘一旁睡着，心里还是别扭，口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只重重坐下，满脸都是心事。
小玉见他面沉如水，猜不透他的心情，小心翼翼说：“那两万多块钱，我是想和你商量的。爸说你去山里了，手机又打不通，我一着急，只有这样了。”
丁凤鸣在山里跑了一天，一身臭汗，脚上也起了泡，早已疲惫不堪，说：“还商量？救人要紧。”
小玉稍稍放下心来，这才想起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丁凤鸣说：“还好。吃了吗？”
小玉晕头转向：“吃什么？……噢，吃饭。没吃，午饭都没吃。”
丁凤鸣说：“那你休息会儿，我去买盒饭。”
小玉说：“我去。身上脏死了，我回家去洗个澡，再来换你。”又叮嘱说，“妈这一会儿不会醒，有什么情况就叫护士。我带点稀饭来，她也一天没吃了。”
丁凤鸣说：“你快去。”小玉起身就走了。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另两张病床的床头虽然挂着病历卡，却没有人睡。丁凤鸣实在是累了，见岳母娘睡得正香，就脱了鞋上床想睡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和小玉谈恋爱时起，这王志军就让他没有过好印象。那时丁凤鸣刚参加工作不久，发动机厂效益不好，工资低，还不能保证月月有领的。王志军三天两头找他敲竹杠，不给就要打人，就阻止小玉和他约会。小玉若不听，连她也打。结婚后更是变本加厉，张口就是三百五百，还不时闹到单位上去，搞得他颜面尽失。一次次被抓到派出所，都是他们托人花钱把他给赎回来。他不但不感激，反而还牛皮烘烘，吹嘘他在派出所有哥们，有门路。若不是顾及到小玉的面子，丁凤鸣早就想狠揍他一顿了。
初听到王志军杀人被抓起来了，丁凤鸣心里不但不难过焦急，反而还生出一丝窃喜，这个混蛋，终于也有今日！但这窃喜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尤其是在岳母娘和小玉面前。为了这个混蛋，一下就用掉了两万多，真是不值得。买房本来就还要借钱，又弄出了偌大一个缺口，再上哪儿去筹？厂里已答应借两万了，哪好意思又去开口？那齆鼻子老胡还躺在医院里没醒，不定还要搭进去多少钱。就算是醒了，后续医疗费、赔偿费只怕也是个无底洞。
岳母娘在床上哼了一声。丁凤鸣转头一看，见她仍在熟睡，就起身在床前的木椅上坐下。仅仅半日，岳母娘似乎真的是衰老了。丁凤鸣从未如此认真地端详过她，此刻才发现，她白发散乱，枯干如草，稀疏得露出了褐色的头皮；脸瘦如刀，颧骨高高耸起；皮肤松弛灰暗，皱纹如阡陌交通；嘴角还有未擦净的黑血，即使睡了，嘴也是抿着的。丁凤鸣忽然就心痛起来，自己的父母亲不也是这样衰老吗？生命从他们身上一丝一缕地悄悄流走，眼睛一天天浑浊，脚步一天天蹒跚，记性一天天衰退，动作一天天迟缓。在桃夭的山里，一年又一年，属于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少了，而放不下的心事却一天天多了。他们还在挂念自己没房住，没抱孙子，受城里人欺负，担心有一天自己老了，带不动孙子了，等等。此刻，丁凤鸣似乎有些理解岳母娘了。只是王志军，他哪配享受亲情？就活该下地狱！
岳母娘在梦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丁凤鸣突然想起，岳母娘直到现在仍在记恨他，万一醒了，该如何面对？就着急小玉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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