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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云海争奇记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又劲又急的掌风发将出来,力量绝大,毒弹被荡出四五丈远,遂由身侧斜飞过去。淫贼满怀必胜之念,万没料到敌人如此厉害,惊惧中知道葛鹰虽是一双未带兵刃的空手,看这神气,此人内功分明已练到百步打空的地步,江湖上人传说种种奇迹定是不假,并且听他上场时口气,又是有意为友寻仇而来,双方必有一伤,决不善罢,能落个残废脱身回去,便是祖宗有德。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葛鹰这一劈空掌,虽是击灭毒烟,震开毒弹,不曾迎面打人,掌风到处,淫贼只被扫中一点肩膀,便已然觉出厉害。这是气功,全凭火候深浅,一不能当,便无活路,不比刀枪拳脚,彼此迎面对敌,身手如若灵活,一见不敌,还可架隔闪躲,临机应变,以巧见长。淫贼终是久经大敌,机智绝伦,到此紧要关头,顿生急智,只图活命,也不再顾羞耻,头弹无功,看出形势不妙,更不再发,故意一晃手中拐,脚底猛一按劲,脚跟踏地,人已往后倒纵出去,口中才喊:“姓葛的,张某甘拜下风,后会有期,失陪了!”

    未一句活未出口,人早倒纵起两丈高远,本意想骤出敌人不意,退到台口,再一个“鹞子翻身”便往台下纵落逃走。照理人已认输下台,敌人万无穷追之理,这样至多当众栽一跟斗,性命总可保住。哪知死星照命,任怎心灵知机,依旧难逃一死。

    葛鹰原意,淫贼命在自己手心里握着,想要当众把他欺侮个够,然后再下毒手,杀他报仇。满拟淫贼铁拐藏有机簧,必是连珠毒弹,一劈空掌把头一粒毒弹击散震落,断定底下还有不少连珠而至。心还在想:这次多用点力,斜掌往上发出,将毒弹反震到东台上,使蔡党中的人当场迷倒几个,开个玩笑。一见淫贼想逃。哪肯容得!飞身几纵便到台下,七指怪手疾伸,一把将淫贼夹背心抓住,痛晕过去,更不怠慢,手劲略松,就势把另一手伸将下去,将淫贼举了起来,大喝:“便宜你狗贼,到底落个痛快!”语声才住,双手已分抓向淫贼两肋骨下,直似两柄钢爪插向骨缝以内,连用神力,手向两旁一分,再抬腿夹背心一踹,叭叹几声过后,当时鲜血迸射,竟将淫贼齐肚皮撕成三片,血淋淋踹落台下。淫贼张文广平日极其凶横,一旦恶贯满盈,报应临头,先吃葛鹰一抓,痛晕过去,满头痛汗淋漓,都有豆大,刚刚缓醒一口气,连声都未及出,便被活生生撕裂成三片,惨死台下。

    另一淫贼玉郎君偷香神手韩盛,本是张文广死党,适才为了看上雷红英美貌,色欲蒙心,也不顾什朋友之义,争着往擂台上抢,因吃张文广抢了头筹,把雷红英替下,讨了好去,满腔邪火无从发泄,见台上还有一个敌人,以为江明一个小孩,适才只是对手不济,侥幸得胜,想拿他出气逞能,喝声:“小狗!”举刀便砍。江明本在旁观战,一见来了两个油头粉面的敌人,势甚猛急,便留了神,刚纵过去,未及开口喝间,已有一贼将雷红英替下,与祖存周交开了手;另一贼倏地满面忿怒,更不答话,举刀砍来。江明一面招架,口中喝道:“和你那边打去,省得碍人的事!”随往旁边空处纵去。韩盛刚刚赶过,两下才交上手,七指神偷葛鹰便隔台飞来,一到便把祖存周换下,口中喝骂,宣扬淫贼张文广的罪状。

    江明先见敌人少年英雄,功夫颇好,只管对方开口骂人,横蛮无礼,还有惺惺相惜之意,并不十分忿恨,一听这是个采花淫贼,便有了气,迎面狠狠啐骂道:“我当你一个人物,原来是个采花淫贼!平日想必害人甚多。今日恶贯满盈,犯在小爷手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江明气功原有根底,和淫贼交手,自觉背晦,忿极之下,打对了面,使劲啐了一口。因在黄山练过水营功夫,虽然不是存心以此伤人,力量却大。淫贼正用手中刀挡开敌人兵刃,急于亮招取胜之际,面门全无遮隔,整个现出,百忙中万没料到敌人小小年纪会用唾沫伤人,一下喷了个满脸花,脸上好似中了一把铁沙细弹,当时肿起了好几处,面皮如割,疼痛非常。还算江明因这种功夫没练到家,未想拿它应敌,事前口中又未蓄水,不曾运用全力,否则就这一下,淫贼纵不闭过气去,受伤也是不轻了。

    淫贼冷不防吃了人亏,不由大吃一惊,惟恐底下还有杀着,慌不迭往后倒纵出去,一摸脸上,已是热辣辣浮肿了一片,敌人也自纵到。看出不是存心,越发怒火中烧,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回手把背上斜插的护手日月钢轮取下,口中大骂:“小狗!”刀轮并举,迎杀上前。这件兵器和张文广所用单刀拐一样,内有精巧机簧,暗藏毒药暗器,虽不似张贼另有独门传授:毒药之外还放迷香邪雾,但也厉害非常。这时狮王雷应已听了葛鹰的话带了女儿走去,葛鹰正和淫贼张文广试那迷香暗器。

    江明前被葛鹰叫破,己然留神,目力又极敏锐,追纵过去时,面正向着葛、张二人,百忙中瞥见张文广暗器由拐柄上发出,方想:敌人真个阴毒,如非知底的人,谁能防到有这类毒招?忽见敌人将背带兵器拔下,定睛一看,那兵器前半是一五寸大环,上面顶着一个月牙,环下簇绕着一些寸许长、手指粗的倒刺,下半是寸许粗的杆;另有七尺多长的柄,柄头特粗,上有护手,通体纯钢铸就,打磨雪亮。心料柄中藏有暗器,格外加了几分防备。同时祖存周因葛鹰一说淫贼惯使毒药迷香暗器,表面旁观,暗中戒备,心想:葛鹰知底无妨,江明却是可虑,如凭真实本领交手,胜败自无话说,如要施展这类阴毒之物暗算,为救江明,只好放出飞剑将淫贼杀死,引起混战也说不得了。淫贼忽然虚晃一刀,身子往右一斜,使一个“叶底藏衣”之势,左手日月轮当胸推来。江明原因毒药暗器只不被打中身上便无妨害,最怕是所磕毒烟一人鼻孔,立即昏迷晕倒人事不知,自己又忘了把师父配制的解药带来,就能闭气,暂时尚可,久了仍是不便,意欲不等发作先把此贼杀死,只是把他这件兵器毁光。见淫贼将刀虚晃,改用一轮推来,料定是个杀着,必因相隔太近不便施为,想借自己用剑一磕或是往外推挡之势,乘机纵开,倒回轮柄好发暗器。灵机一动,故使险招,假作一时疏忽,只顾敌人右手的刀,没防到有这一轮,双足蓄劲,用内家钉卷之法立定地上,上半身慌不迭往后一仰,同时暗运气功,把右臂用足真力,等将轮头让过,往下砸来,倏地身子一挺,奋力举剑往上挡去。

    淫贼心计原和江明所料差不许多,一轮推去,正想江明用剑一挡,乘机纵开,倒转轮柄好发暗器,忽见敌人手忙脚乱,不倒翁一般身往后仰,似要倒纵出去,以为江明终是年幼,火候不到,误把前刀虚招当实,致有此失,自己双手俱有兵刃,占了便宜。似此情形,敌人万变不出甚巧招,准定吃亏无疑,现成便宜,焉有不取之理?连忙改退为进,往下砸去,并恐敌人身轻灵巧,纵跃神速,一下打空,还特加了力量。满拟十九可以得手,哪知江明是以天生神力取胜,轮方砸下,瞥见江明上身后仰如弓,下半身却和钉在地上一样,步法甚是稳定,心方微动。说时迟,那时快!敌人倏地挺身而起,举剑往上挡来。双方一个力猛,一个势急,江明又是成心,本来真力又大得多,淫贼却骤出不意,如何能当?只听地的一声,两兵相触,火星飞溅中,淫贼左手虎口立被震裂,日月轮向上荡起,几乎脱手飞去,身子却被震得倒退出去好几步。

    淫贼万想不到对方有此一着,知道不好,欲待抵御,身子还未立定。江明一击成功,更不怠慢,早就着这一挡之势,一个“飞鹰拿兔”加上“拨草寻蛇”之势,连人带剑,飞身追纵过来。淫贼左臂已然震麻,虎口疾痛,勉强握着日月轮,不能用力,一见人剑飞来,吓得手忙脚乱,纵刀挡时,吃江明凌空举剑一拨,裆的一声将刀荡开,分心便刺,来势疾如鹰隼,灵巧非常。淫贼措手不及,瞥见剑光耀眼,已然临头,自知不能幸免,百忙中强用日月轮往上打去时,江明手中剑已由咽喉刺进,顺势右脚一抬,踹向淫贼左手腕上。淫贼一声惨叫,身往后翻,手中刀轮齐抛,尸横就地。江明随手把日月轮拾起一一看,和葛鹰对敌的淫贼也同时毙命,方和祖存周谈说。

    正面主台和东面客台上已有多人纷纷喝骂,离席而起,待要出场,为前后几拨死伤的人报仇雪忿。西面客台上邢党中的一些前辈剑侠高人,只拿眼望着主台上几个妖邪中的能手,冷笑不言,如无其事。眼看中、东两台约有二十余名敌党争先欲出,就待往擂台上杀到,忽听破锣也似大喝道:“你们都不要动!我和老偷儿还有约会呢。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你们要打,等我和老偷儿先见完了胜败再说。”众人一看,由主台和西客台的过道中间,飞身纵出一个须髯如戟的老者,相隔三台中央空地约有八九丈远近,声随人起,话未说完,人已纵到,宛如一只大鸟凌空飞坠,身手矫捷异常,端的名下无虚,引得四面观众纷纷叫起好来。查洪身落地上,先朝争先出场诸人把双手一分,满头白发根根倒竖,气势虎虎,威猛已极,身后却插了一件从未见他用过的兵刃。此人天性刚愎,说出便做,不容违忤,又知葛鹰也是一身好功夫。前晚二人斗得正急,吃天山大侠老少年神医马玄子跑来,解围引去,未分胜负,今日又是二强相遇,众人俱想见识这场恶斗,开个眼界,于是走到台边。待要下纵的人十九停步不前,齐说:“葛鹰老贼可恶该死!既是老前辈前往除他,我等遵命观战便了。”主台上一干妖僧妖道早吃花四姑稳住,定有毒计,准备挨到夜间,将邢党中人一网打尽,现时双方只凭真实武功交手;嗣见蔡党连败数阵,虽也忿怒,并未想即出斗。这些争先出场的人,有一多半是东看台的,本是受了蔡乌龟的暗示,心忿主人不早出头,意欲就此出场,引起混战。

    正面主台共只四人,却都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吃查洪迎头一拦。内有两人,一名飞天鹞王开泰,一名神刀于四,本领颇高,虽在主台列座,原是蔡乌龟好友,性又粗豪,见众人俱吃查洪拦回,好生不快,正要发话。查洪已把话说完,往对面擂台走去,脚底甚快。眼看快到台前,要往上纵,猛瞥见查洪身后还紧跟着一条小黑影,身法更是矫捷,定睛一看,乃是一个身材瘦小、穿着一件黑衣密扣紧装的小孩。如是敌人,查洪不会一无觉察,如是自己人,又未见过,查洪既拦别人上场,怎会自己反倒带上一个?心方惊奇,忽听身后同党有人问范氏弟兄道:“这小贼颇与近来江湖上传说的黑摩勒相似,好些绿林朋友都吃他亏,怎会和查老头子在一起?”王、于二人,原和前受闽抚指使、想要劫杀虞尧民的一干盗党交好,闻言见那黑衣小孩果与传说中的黑摩勒相似,本就心中不忿,再一回忆那些盗党被害之事,不由怒火上升。飞天鹞王开泰首先纵落台下,往对台赶去。自从广、浙两方决裂交手,当中台阶便照例撤去,后到那一伙老少花子俱在台前跌坐观斗,台上人如不由两侧台阶走下,便须由这伙异丐头上飞越。先前众人纷纷抢出,花四姑和几个心腹同党又各忙于劝阻,均未留意。神刀于四眼尖心细,正待相继纵落,百忙中瞥见王开泰往台下飞落时,脚底下正坐着一个面黄如蜡的中年花子,见人由他头上飞过,面色倏地一沉,猛扬手朝着王开泰身后空按了一下。如换别人,决当作是适逢其会,正赶上下面抬手;于四却是行家,早看出这伙花子无一好惹,这一掌可是内家最厉害的功夫,心中一惊,不便明言,众花子一字排开,正挡去路,不敢再由头上飞越,只得绕向台角空处往下纵落,暗中留意:众花子各自目注前方未动,大有人不犯我、我便中立、决不伸手之势,王开泰纵势极快,也不知受人暗算与否,又想起仇敌可恶情景,忿怒忧疑一时并作,急匆匆往前飞驰。

    这时查洪已和葛鹰对面,正在互相问答。王开泰也自纵上,正向那黑衣小孩喝问,还未交手。神刀于四刚纵到擂台上,便见查洪满脸怒容,拨转头待向王开泰喝问,才一对面,倏地冷笑道:“你这厮怎不听话?已然中人暗算,受了内伤,不跳动也只保得七日活命,此时想活还来得及,不去找人救命,偏来这里作甚?”王开泰见查洪老气横秋,恶声相向,本来又要发作,一听话音不妙,忽然心动,想起适才由台上纵落时,后心好似微微一麻,因系凌空飞越,身后无人,没怎在意,知道查洪老眼无花,人甚实在,、决无虚假,方自惊疑。于四已在旁使一眼色,接口道:“王二哥,主人着我来请你回去,有话问呢。”王开泰会意,愈知不妙,暗中试一运气,果然中了阴掌,不禁大惊,虽觉上台一战未交便退下阵去,不大好看,但是再一跳动,内伤发作,更无生理,尤可气是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纵时身后俱是自己人,于四不说,必有难言之隐,念头一转,还先顾命要紧,立答:“我去就来,这一黑贼不可放走!”黑摩勒本就想要发话,闻言笑骂道:“你不必装什门面了,快滚回去等死,还有一个善终,力用不得,乖乖慢走吧!”

    说时,王开泰已然愧愤转身,强提着气往下纵落。于四未免担心,口答:“你只管走,黑小贼怎能在我手下逃命?”说时,眼却瞟着王开泰,猛听黑摩勒喝道:“不要脸的老贼,叫你尝尝小爷味道!”话还未完,手已先到。于四微一疏神,闻得左颊风生,赶忙回手招架,黑摩勒手法灵快,已自无及,百忙中刚把上面一掌挡开,当胸早着了一下重的。

    查、葛二人见于四挨了一下,各自笑道:“连一个小孩都对付不了,硬不听话,非要出来丢人。我二人已打过数次,一时也分不出高下,你们既不怕丢人,索性我们另找地方,让你们现世去!”于四中了一掌,脏腑震昏,本已大怒,再听二人同声讥笑,益发怒火中烧,一面还手与黑摩勒对敌,口中厉声大骂:“老贼们不要发狂卖老!我把小贼碎尸万段,再和老贼算账!”骂得甚是含混。骂时查、葛二人已双双走开,到了后面台口,正待往下纵落。查洪听出他接口还骂,明连自己同骂在内,勃然大怒,便要回身理论,吃葛鹰一把拉住道:“老刺猖怎不通情理?只许你说人,不许人骂你么?”查洪怒道:“这贼不知好歹,我说的是好话。”葛鹰笑道:“你虽好话,他不领情,还不是由他?休看这厮混充好汉,我那徒弟比我还会闹鬼,不是什好相与。你一大把年纪,和快死的人怄什闲气?我们这笔账老算不完也不是事,先找一个远点的地方见了胜败,打完再找一个卖好酒菜的酒店吃一顿,谁赢了谁作东,看看到底谁强,还省占人地方,不比这里好么?”说罢拉了就走。

    查洪不知对方诸老有意保全,知他性情刚烈,惟恐发难,花四姑受恶报时玉石俱焚,事前早商量好,先由黑摩勒先施反间,使其灰心,等到出场,再由神偷葛鹰将他诱出村去。葛鹰原定见他上场再行出面,因见淫贼张文广,想起杀友之仇,又恐祖、江二人无知,中了迷香毒镖暗算,于是赶前出场,杀死淫贼之后,本就想指名索战,因见中。东两台敌党群起,方想索性多杀几个再作计较,一见查洪自来,正合心意,二人论本领差不多少,如论机智口才,自然天地相差,连激带骗,没多费什话便被说动。自来好汉爱惜好汉,查洪虽拿葛鹰当仇敌看待,心中却最喜这等人物,无形中自然投契,吃葛鹰一拦,竟比什么都听话,乖乖的随了就走,双双把臂纵落,往台后无人之处走去,直似查洪和人争斗,葛鹰反成了朋友,为好劝架,将他强劝拉走情景。花四姑正在台上望见,知道葛鹰诡计多端,恐查洪上当、中人暗算,忙命两个心腹同党暗中尾随下去探看不提。

    于四瞥见查洪大有反目相向之势,对于仇敌,神态反似亲切,越想越有气,有心再说几句,但知查洪性情素来刚愎古怪,不讲情面,已然这等辞色,再若伤他两句,就许舍了敌人,回身来寻自己晦气,本领又非其敌,白白丢人,只得强自按捺,听其随了敌人下台,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全注在黑摩勒一人身上,背上一柄金背刀早已拔在手里,使了个风雨不透。黑摩勒先和于四交手,及见取出刀来迥与寻常不同,长有三尺五寸,近尖五六寸,两边开口,中有双叉,刀背厚约寸半,刀柄长约近尺,柄头尖锐,通体打磨极亮,宛如一泓秋水,寒光闪闪,夺目生霞,心想:这刀真好,形式又极奇特,休说是见,听也未听说过,料是自己出样打造,如能得到手内,送人也是一件极好礼物。便不取身旁宝剑,只将腰间软鞭解下应敌。哪知于四年虽半百,武功却极精纯,刀法神妙,刀光又亮,舞动开来,通身俱是刀光环绕,不似先前动手脚时,可凭身手矫捷、纵跳轻灵取胜,如非天生神目,又得高人传授,差点还非其敌,急切间休想得到一点便宜。黑摩勒也是一个想到必要做到的性情,见攻不进,一赌气,决意非得那刀不可,如是也把全副本领施展出来。

    且不说这老少两人杀了个难解难分。当查、葛二人一下台,祖、江二人见台上只剩敌我各有一人单打,自己先打了好些时,正商量先回西台休息一会,等有人出场,相机再上。刚往台侧走去,身未纵起,忽听台下两三声断喝过处,飞上三条人影,同时又听一个幼童口音高唤:“黑哥哥!”声到人到,由出口一面路上箭也似飞来一条白影。二人忙往台后纵开,立定一看,后来的是个白衣短装幼童,已朝黑摩勒斗处奔去。面前相继纵上三人,两个少年壮士,手持长剑,一个中年大汉,手持两根铁锏。三人好似两路,到了台上,便争先朝祖、江二人抢去。祖存周见那大汉手中铁锏又粗又大,虽似一个浑人;那两少年身法步法均似得过高明人的传授,尤其那左手剑诀齐眉、右手握剑当胸,剑身平直、剑尖向外的姿式,与自己本门是一个家数,貌相又生,先前中、东两台敌人俱曾留心查看,并未见有此两人,恐有师门渊源,忙把手一摆,止住江明缓上,也用本门剑术,把手中剑向外平端,口喝:“朋友且慢!通名过手不迟。”

    两少年见祖存周和他一般手法,年长的一个倏地面色略变,喝道:“我二人乃华亭双杰徐扬、徐远!尔等倚势行凶,今日叫你难逃公道!”祖存周答说:“双方比武,单打独斗,各凭本领,胜者为强,怎能说是倚势行凶?看你二人不是江湖绿林之士,如何也来受人利用,为之助威?你那剑法颇有来历,令师叫什名字?可速说出,以免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徐远性情较暴,闻言怒喝:“老爷师长是谁,说出来吓你一跳!闲话少说,有本领只管施展出来好了。”祖存周闻言心中有气,暗骂:“无知鼠辈,我好意先打招呼,你偏不知好歹!动手就有伤害,也怨我不得!”刚待发话迎敌,那持锏大汉也是由外新到,听人一说便即上场;因见台上已有一对打的,只有两人闲着;又听那两小孩甚是扎手,巴不得抢在头里,凭着力猛锏沉,人前显耀,偏吃两少年先到了一步。心正着急,见双方停手说话,一听两少年是华亭双杰,早有耳闻,不由立定,打量了几眼;及听双方只和徐氏弟兄交谈,直没理会自己,好似这大一个人并没在他眼里,不禁怒从心起,大喝:

    “小狗只得两人,二位且将这大的一个让我!”说罢,纵身上去,当头就是一锏。

    徐氏弟兄原是华亭世家子弟,自负本领高强,又有几分富贵人家子弟习气,此来本为受人怂恿,给花家帮场凑热闹,逞能扬名,到的也晚,一听台上有了劲敌,匆匆便往前赶,不料东台抢出一个大汉,两下气味不投,本已生厌,这时和敌人正在说话,见他突然冒冒失失,抢过来举锏便打,越发心中不快,口喝一声:“且慢动手!”还没等祖存周招架,便举手中剑使一个“乱卷蛛丝”之势,往上一拨一搅。祖存周一见敌人铜到,也用剑往上一架。双剑一锏,恰巧同时撞上。三方势子都急,只听沧琅琅一声响处,火星飞溅!那大汉虽然力大,无奈祖存周练就内功神力,徐远也是名家传授,手法灵妙,因见大汉锏沉力猛,恐碰自己宝剑,未用剑锋直挡,用的是巧手法,一个直力,一个横力,事更出于意外,想不到自己人也会帮助敌人动手抵御,吃祖存周猛力一挡,铜便向上震起,同时再吃徐远用剑贴着锏旁就劲卸劲,反腕往外一撩一压,如何禁受得住?当时虎口一震,手臂酸麻,连锏斜着往外荡去。不由怒从心起,一面忙用左手锏护住前胸,就势向侧一纵,待要开口喝问徐远为何拦阻,身刚立定,本心想说:“你帮这小狗,是何道理?”一句话未说完,才把“你帮”二字出口,第二字恰是个开口音,冷不防由斜对面飞来一件不大点的暗器。

    大汉人大嘴大,又当羞恼成怒,气急之下,口张越大。面前只有两个敌人,均在和徐氏兄弟对立说话,未曾抬手,一时疏神,不知身侧来了暗算。那发暗器的人,身材还没他一半高,就对了面也未必会看在眼里;那暗器却打得又急之准,波的一声,正往口中打进。大汉原也行家,虽然闪躲不及,已自觉察,心中一惊,落口便咬,想把暗器咬住。没料稍慢些须,那暗器共只寸许大小,竟由上下两排牙缝中滑过,把右上颚打破,舌头也吃打肿。总算上下牙一蹭,咬着了一点尾尖,牙虽活动了两个,力量大减,没被打穿入骨。百忙中觉着那东西又脆又甜,不似铜铁之物,慌不迭吐出一看,乃是一枚大鲜枣,急怒攻心,未及发话,忽听侧面有一小孩口音喝道:“你忙,我先送你一个枣子!”声到人到,同时由斜刺里飞来一个小孩,手中持着一件能软能硬的奇怪兵器,有六尺多长,小拇指粗细,通体密鳞,又黑又亮,头上有一枣核形的钢椎,约有半尺多长,两三寸粗,一到面前,便当胸点到,边打边骂:“不要脸的狗贼!想乘机取巧,两打一暗器伤人么?我也送你一个枣吃,你看味道好么?”

    这小孩正是大侠彭谦之徒童兴,因听师父说,便往金华北山观战,就便寻几个老友作一快聚,并知黑摩勒也在彼处,约着一同赶来。在山路上,发现山凹无人之处有一树经霜未落的大枣,甘脆非常,诧为仅见,吃完随手摘了些在衣兜里,想带与黑摩勒吃,会后并往一同摘吃。哪知一到便看见黑摩勒在场上和人对敌,另外还立有一个少年一个小孩,回顾师父未到,同行的只是两位和自己嘻皮笑脸惯了的师叔,连忙纵上。本心想代他一阵,刚立台上,又飞纵上三人,也不知谁是敌友。童兴虽得高人传授,武艺高强,终是年幼稚气,好友重逢高兴非常,不暇多看,急匆匆便往黑摩勒面前跑去。黑摩勒眼尖,早看出他和三个敌人相继纵上,一边和于四动手,不等童兴开口,便先说道:“这回打架有规矩,一个对一个,不将这贼打死,不许换人;那边站的两人,一姓祖,一姓江,是自家兄弟;贼却跳上三个,想系以多为胜。你快过去,等把这些毛贼一齐打死,我再给你引见。这里好朋友多着呢。”

    童兴刚一回顾,后来三人已和祖、江二人对面,内中一个大汉,手持双锏,又粗又长,颇有分两,心想:师父常说,越是这类身高力大、挺胸凸肚、神气活现的越是废物,这厮想必是个蠢牛。初次上场,当着这多人面前,须发利市,不能给师父和黑哥哥丢脸。

    莫如我将就一些,先把这大个打死,好歹先得一个开张红。心念一动,刚应了黑摩勒要赶过去,见那大汉倏地浓眉倒竖,目闪凶光,冷不防纵身上前,照着祖存周迎头就是一锏,吃徐。祖二人同时用剑一隔一拨,震荡开去。大汉好似骤出不意,纵向一旁,满脸横肉都急怒成了酱紫颜色,貌相越显凶恶。因适才路上采枣贪多,衣兜装不下,塞了几枚在腰问革囊以内,转身时忽然想起,恐和敌人交手要用暗器,杂有枣子妨事,便将囊内几枚取出随手抛掉,恰巧内有一枣又大又红,没舍得丢,本打算放在嘴里嚼吃,见大汉气急败坏,只顾正面,全没防到侧面有人。暗忖:这厮可恶,何不将此枣转敬与他,试试眼力如何?随照铁莲子的打法,用左拇指托了那大枚枣,用食指和无名指紧夹枣腹,再用中指抵紧枣后,本心想打大汉的鼻子,正赶他厉声喝骂,阔口大开,忙将左手往下略低,中指用足力量,猛的弹发出去。练就手法,百发百中,势子又劲又急,相隔又近,大汉全没留意,一下打了个满嘴。大汉本就怒火上攻,再见来的是个小孩,越发气急,圆瞪两只凶睛,似要冒出火来,大骂:“小狗,急速跪下讨饶!念你年幼无知,还可饶你一命。再如不知进退,太爷将你蛋黄子都给你砸了出来!”童兴骂道:“你这不要脸的狗贼!和我磕头。叫小祖宗,还不饶你呢!”二人一边对骂,一边动手。

    那大汉也是北方有名大盗,名叫赛叔宝秦三奎,生来力大,练就一身硬功,虽在绿林,人却直爽义气,与花、蔡两家均只互相慕名,不曾见过。只为二年前洗手,在济南省城开了一家镖局,生意甚好,中了以前同党之忌,使出人来劫镖。随护镖师本领不济眼看镖车被人劫去,幸蒙几个南方过客拔刀相助,才得转败为胜,将镖保住。事后向人称谢,一问名姓,内中一个少年,正是花四姑的娘家侄儿苗成,出手之令由他发动,同行诸人全是能手。秦三奎得信以后,派原镖师带了礼物,去往金华登门道谢。苗成未回,花四姑只代收了一点土仪,余均壁还,由苗秀款待来人,备极优礼,留住了三日,才送起身。

    秦三奎觉着欠了人情,花四姑又是洗手多年,家财甚富,无从报答,几次想要亲赴江南拜访面谢,均未得便。这次闻得花四姑借做生日为由,代朋友帮场,特地抽空赶来助威还情。满拟手中双锏,纵横北五省极少遇见敌手,还可人前显耀,不想上来就吃一幼童戏弄,打了一枣在口里,虽不能算是受伤,众目之下到底不是意思。先还想对方一个小孩,不过江南人诡诈,惯弄小巧,自己适才只顾说话,没留神中了暗算,真动手如何能行?又想对方年纪大小,胜之不武,看这身手如此矫健,也许师父是个名手,自己做的是镖行生理,不愿结仇,打算将人擒到,说上几句放掉,以显自己大方,还免树一强敌,虽然忿愧难当,并没伤人之心。哪知一动上手,对方不特身手矫捷,解数精奇,便那气力也非常人所及,如非内外武功俱有根底,决无这等本领。休说让招不下杀手,便把全副本领施展出来,也不见得能占上风,稍微疏忽还要吃亏,不禁大为惊异。暗忖:

    敌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好的武功,师长定非常人。自己半世威名,初到江南便败在一个小孩手里,将来传到江湖上去,不特镖行没法再干,拿什颜面见人!心里一害怕,便不敢似初上来那么浮躁,忙把气沉住,一面以全力应付,一。面暗查敌人的来历家数,越看越觉敌人手眼身法无一不是高明传授,本质之好也是从未见过。自己奔走江湖多年,在负盛名,遇这么一个小孩都打不倒,好生惭愧。秦三奎武功精纯,原是行家,只不过性情粗暴,上来有些轻敌自恃,才致吃亏,看出苗头以后,知道此事气浮便吃大亏,心生戒慎,怒火一消,步步留神,自然无懈可击。童兴虽然天生异禀,得有真传,到底年轻,火候未到,不过身法却比秦三奎轻灵得多。一个以全神贯注,沉着应战,一个仗着身轻手巧,兵刃奇怪,练就独门煞手,这样扯成平手,打了个势均力敌,各不相下,打了一阵,不分胜负。

    童兴心想:只说大个子是蠢汉,不料两条铁锏这等难弄。上来还看着容易取胜,几个照面过去,他便改了章法,守多攻少,一任自己纵前跳后,他只用双目注定自己,随手应付,并不随同追逐,深得师父所说“以静制动,反主为客”的要诀。似这样一双鬼眼老定在自己身上,无法攻进,如何是好?初次人前露脸,便遇到这讨厌鬼,休说被他打败,不能取胜也是扫兴,正想暗发飞钻取胜。秦三奎见童兴越杀越勇,那么纵跃如飞,一点不显力乏,暗中佩服,忍不住将锏一摆,大喝:“小朋友且慢动手!”童兴本想和敌人另比拳脚,怕他不肯,未说出口,闻言乘机纵出圈去,喝道:“大个子,你是见兵器比不过,想换个法子动手找死么?”秦三奎笑道:“小朋友,我和你都是为朋友帮场,并无仇怨,你怎出口伤人?先前我只当你寻常顽皮小孩,没问得你名姓来历,及动上手,见你身法手法极像我一位好朋友的门路,想问一问,看是自己人不是?说完再打,随便你挑。我在北五省也颇有一点小名,实在是爱惜你这点年纪竟有这好武功,便败在你手,成全你少年英名也没什么。你叫什名字?何人门徒?快说出来,我看猜得对与不对?”

    童兴听他口调忽变,话颇中听,心气便和平了些,哪知对方虽然粗鲁,终是老江湖,故意拿话套他,微一迟疑答道:“我叫童兴,那边动手的黑摩勒是我哥哥。我师父名字不能告诉你,你既认出我的来历,先说我听听,看猜得对与不对?”秦三奎见他说时迟疑,知有隐情,便低声诈他道:“我虽猜出十有八九,但这位朋友名头高大,近为一事隐姓埋名,上次在北方分手时,已然答应他,不能再由我嘴里提他真名姓。现在见你极似得他传授,我这人向来不愿言而无信,又不知他近年光景还似前几年隐秘也未,所以非你先说不可。我想他隐秘行藏别有用意,决不是胆小怕人。他们都打得正急,各在一边,小点声说,决听不见,这有何妨?你如胆小害怕,不说也罢。”

    童兴吃他连骗带激,果为所动,心想:这厮锏法委实不差,照这等说法,许真和师父相识也说不定。万一真是师父朋友,败了自己丢人,胜了他便没法再混。师父、师叔前杀神魔伊商、凶僧大斗等盗党,也并未隐却名姓,今日又来打擂,想是近年已不再隐秘踪迹,便告诉他有何妨碍?念头一转,脱口答道:“我师父便是北天山天寒老人门下,昔年名震川湘的彭氏双侠的头一位,单名一个谦字。我本随师父同来,师父因在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一会就到。你如真个相识,说出来由,赶快下去,换个来和我打。我好容易赶上这场热闹,要我下去,却是不行。如不相识,也快明说,不要只说不动手,白费时光。”

    秦三奎一听,童兴乃大侠彭谦之徒,便知今日之事凶多吉少,这人如无必胜之望决不出场,说不定天山五老俱要到来。虽听说主人方面也约有不少道术之士,终不能与峨眉、青城两派中剑仙侠客为敌,况且浙帮一面还有丐仙吕暄、司空晓星等高人在内,都是久闻大名、不曾见过的人物。起初便因冒失赶来,不知双方颇有能手。因听台上两个无名小辈连胜蔡党,心想:凭着自己双锏,抢先上场将敌人打倒,尽了自己的心,略补前欠人情,见好就收,再行相机进退,免得挨到后面撞上强敌,一个失足,身败名裂,无法再在汪湖上走动。照此情势,不特下去万讨不了好,便眼前这个小孩就有许多妨碍。

    自己有短处在他师父手内,便是必胜都不能和他再打,何况还取不了胜。念头一转,立即乘机收风,故意高声说道:“怪不得,老弟点点年纪,这么一身好功夫呢!果然我没看错了。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已知道你是何人门下,如何能和你交手为敌呢?不必你让,我暂时下去,等别位登场吧。”说罢转身要走。

    童兴吃他蒙住,闻言越以为敌人与师父师叔必有渊源,反而不能即胜,也极愿他下去,好和别人交手,忙问道:“你既和我师父相识,你贵姓啊?”秦三奎道:“我姓秦。

    烦告令师,就说那年泰安州北关法显寺老方丈室内所见那人,并没有忘了他的话,现在做着镖行生理,向他问候,就知道了。”话刚说完,童兴瞥见台侧过道上走来三人,内中一个正是师父彭谦,忙指说道:“那正是我师父。”秦三奎目光到处,看见彭谦正朝自己冷笑,猛然回忆前事,不禁心中一震,暗骂自己:“真个糊涂!明知彭谦要来,竟会年久忘形?还不及早抽身,顾这虚面作什?”口答一声:“再见!”匆匆便往左侧纵落。

    童兴见他走时面容忽变,又往师父来路相反之处纵落,不迎上去相见,心还以为他是花、蔡两党约来,不便当众叙说,故此走开,再一回顾,师父也没有了影。同来二人,一个是师叔凌风,另一个没认出是谁,俱都戴有人皮面具,已吃邢飞鼠匆匆赶下迎上西客台去。黑摩勒、祖存周、江明与敌人做三对恶斗,虽似略占上风,尚未将敌人打败。

    自己去了对手,又恐师父到来唤了回去,正恨不能有人上场。独立台口,待要叫阵,忽见和祖、江二人相持的徐氏兄弟忽然双双纵出圈外,口喝:“朋友,你是好的,明年今日,我兄弟在松江西门外荷花洪候教。今天甘拜下风,不和你们打了。”祖存周笑道:

    “贤昆仲本是世家于弟,不是江湖中人,少时这里便许有一场大凶杀,洁身而退,不-这一番浑水,足见高明。这位江兄弟不奉师长之命不能在外随便行走,去否未定。区区不才,到时定必前往领教好了。”说罢,四人一同把手一躬。徐氏弟兄各红着一张脸,往台下纵去。人还不曾到地,那旁一声“嗳呀!”和黑摩勒对敌的神刀于四,忽然撤手扔刀,翻身栽倒。同时台下一片喝骂之声,纵上一伙人来,口中大骂:“小狗!”各举兵刃拥杀上来。

    童兴巴不得有人对敌,首先举架上前将头一人敌住,黑、祖、江三人也各上前应敌,双方连话未说,便打一起。黑摩勒等只得四人,来的敌党却有六个。西客台上诸人一看,对面来的六个敌人也是由外新到,年长的一个约有四十开外,最小的才得十四五岁,俱穿着一色对襟密扣夹小袄,下着夹裤绑腿、黑缎软底快靴,右手单刀,左手铁拐,腰带各种暗器,身手甚是矫健。内中两个二十上下的矮子,使的一手好地趟刀,功夫尤为精纯,面貌神情颇多相像,似是一家兄弟。邢飞鼠愤道:“敌人无耻,讲好了一对一,我们只得四人,并还经过久战,他却上去六个鼠辈。待我说他几句,也请两位上去如何?”

    和大侠彭谦同来的康同笑道:“那是金家六虎,乃湖广路上有名的绿林人物,本领也还不弱,这都是向例轻易不与同道交往、只兄弟兵同出同入的,不知怎会来此?六贼在江湖上仇人甚多,行事狠毒,横恶无忌,此番恐是自投罗网,快遭报了。”

    话刚说完,旁坐新来的蒲青、蒲红,一听说是湖广路上的金家六虎,早走了过来,向诸老讨令道:“诸位伯叔、大老前辈,这六个恶贼贪财好色,忘恩负义。前数年二家伯因不知那两个矮贼来历,见他二人被一伙凶僧围困,仗义拔刀相助,杀死为首凶僧和德,救了他的性命。只为问出是金家三、四两虎,当时劝他几句,面上略有悔色。二贼竟自恩将仇报,乘家伯在衡山祝融峰玄真观卧病,使出人来两次毒计暗算,又乘雪夜亲身前往行刺。幸是家伯为人机智,事先觉出警兆,故布疑阵,假作人已早走,藏在庙侧石窟以内,未遭毒手。候到第三日,云开雪弄,二贼两次扑空,去了疑心,误信家伯真走,才强自挣扎,改装一教书先生带病下山,连夜走往江南,方脱毒手。因家伯一向独来独往,不肯找人相助报仇,隐忍至今。后来传到家中,始知此贼恶迹,久意约同弟兄叔伯前往寻他,家伯不许远离,未得其便。凑巧今日遇上,意欲上台取那两贼狗命,不知可否?”马玄子见蒲氏兄弟彬彬有礼,故人之孙,甚是喜欢。但知敌人厉害,蒲氏兄弟年轻,不知武功如何,又不知是否能敌那两个使地趟刀的对手,便笑道:“贤侄孙只管上前,我老头子给你看场,不愁你二伯之仇不报。”

    蒲红接口微笑道:“太世伯厚意,侄孙感谢。不过双方讲好单打独斗,这类毛贼不值大世伯污手,宁可他们不讲理,我们打不过,怨自己武功不到家,请大世伯看哈哈好了。”马玄子听他不愿自己暗中助力,一想乃祖在同辈中有名的智勇深沉,他的爱孙如无几分家传真实本领,怎会叫他千里远来,人前丢丑,自己因见贼党人多逞强,先自违约背礼,又见此子年幼英武,未免心存偏护,不料反被问住。想不到多年未见的老友竟有这等好子孙,胜负不论,即此气概,已不愧英侠之后,非但不以为忤,反倒欢喜,掀髯哈哈大笑道:“好娃子,真有志气,不愧名人之后,你弟兄两个上场去吧,你家传‘中’字决不要忘了。”蒲青觉兄弟不应如此说法,恐马玄子怪他少年狂妄,劲敌当前,胜了还好,如若受伤败退,拿什颜面见人?方想数责几句,听马玄子如此说法,又是满面笑容,便没再出口,只瞪了蒲红一眼;恭谢指教,同往台下走去。

    马玄子虽喜蒲氏弟兄胆勇,心终关切,在台上暗中查看。见二人年纪虽幼,走起路来点尘不扬。脚底也颇稳实,步法虽快,神态却极从容,到了台下,转往正面,顺着台阶走上,不似别人那样聚精会神,前进直跳,往台上纵去,可是人还未到,全神便已遥注台上敌人。行家眼里,一望而知精力弥满,内蕴待发,深得乃祖不矜不浮、守气惜神、不轻耗费真力、以静制动、以动扰静、藏势蓄机、临敌戒备、举轻若重、难败易胜的家传心法,固然年轻功候还差,始基已固,就便不胜,也不易败在敌人手里。侧顾彭谦、凌风、祝三立、司空晓星诸大侠,也在注视点首,相互一笑,默契无言,暗中赞赏不提。

    这时擂台上四六对打,几成混战。黑摩勒等四人大骂:“鼠贼背约犯规,倚仗人多,一样送死!”金家六虎也厉声答骂:“我们初来,不知什样规矩。我弟兄兵照例同上,你有一万人,也是我六人对付。如嫌死不够数,不会再叫几个鼠辈上来送死?”黑摩勒早就想把新宝剑取出一试,因事先诸老告诫,此剑神物,不到夜来双方拼斗混战,对阵会剑术的妖人已吃诸老分头敌住,更有师长同在一起,暗中照护之中,不可随便取用。

    一则不到时机,恐引众妖人先发;二则恐引妖邪觊觎,有了疏失难于挽救;再者于理也有不合,所以几次动念,俱未取用,及见金家六虎倚众猖狂,意欲乘机取用,拿话挤住敌人,令江明、童兴、祖存周三人下去,由己一人应战,索性让他六打一,看个厉害,径将宝剑取出,一两照面将六虎杀死,再行相机进退。方想开口,蒲氏弟兄恰好走上,一听六虎正在发狂,蒲红首先接口道:“谁有你们那么不要脸!小太爷给你们凑个对儿如何?”说罢,二人早把兵器持在手内,各朝两个使地趟刀的走去。金氏弟兄见有人上来,也大喝道:“这样一对一,你们不能再说我欺凌孤寡了吧?”

    黑摩勒知道蒲青武功不弱,见他弟兄二人斯斯文文走了上来,一个手持一柄宝剑,一个手持一件似剑非剑似矛非矛的三尖两刃乌金扎,心想借此看看蒲氏家传武艺,便大喝道:“六贼且慢动手!既是一对一,休看我们小弟兄义气,宰起贼羔子来向例谁不让谁,索性双方各寻对手,分开了来再打,省得到时争论。”金家六虎中,大虎名叫金刚,最是凶暴,怒喝:“放你妈的屁!我先把你这小黑鬼分尸!”黑摩勒笑道:“狗贼莫急,我和你到台后一角清静地方打去。”说罢,双脚一点地便自纵去。金刚不知是计,立即跟纵赶过。二虎金强本和祖存周做对,也被引向东南角上。蒲青、蒲红一边和三虎、四虎交手,一边喊道:“那两位哥哥也把两小贼引开吧!省这两个满地爬的小贼在台中间碍手碍脚。”江明、童兴闻言,应声也把五虎、六虎引走。

    四对人各占一角,立空出当中大部台面。蒲氏兄弟一想:黑摩勒等四人这样抬举自己,如若不能取胜,少时何以见人?于是便把家传本领齐使出来。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手持乌金扎,都是齐胸平端,直持正中,觑定敌人来势,招架还攻。三虎金康、四虎金健,先还不知来了仇人,一见上来的是一个二十以内少年、一个十几岁的小孩,顺着台梯走上,生得那么秀气,神态又极温文,乍看直似两个大仕官家少爷公子,平日骄横已惯,心方失笑:这等嫩鸡子也来送死。猛一想:邢党一场还未败过,对方颇有成名人物,如无真实本领,怎会令这两个无知幼童出场?弟兄六人,三、四两人武功最好,竟敢指名索战,并且先交手这四人也都是小孩,无一弱手。见这两人一上,又全让向一旁,好似空出当中之台面,专使对付自己,看起来分明有心做作,决非易与。心中一动,刚把轻视之心敛去,敌人已然进攻。三虎、四虎原是行家,才两三照面,便看出敌人打法不同,并不怎纵跳飞跃,连手也不怎动,各把一双炯炯双目注定在自己身上,手中兵器老是对准中心,轻不还手,一还手就是厉害的。因为不轻耗神耗力,身法步法又坚实准确,还手灵速已极。一任自己满地飞滚,使出各种解数,终是无法取胜,并还老被敌人的目光罩住身影,总在他手圈以内,闪脱不开。脚底一点声息俱无,凭自己刀拐封蔽严密,虽不致败,似此总在下风,反客为主,敌人倒成了以逸待劳之势,求胜已难,稍微疏神,现出破绽,似此又稳又准又狠又快的手法,如何当得?不禁大吃一惊,哪里还敢怠慢!

    只得把气沉住,将全身本领使将出来,手中一刀一拐耍了个风雨不透。蒲氏兄弟一任他们势疾如风,不予理睬,仍是原样,以静制动,随着敌人起落飞滚,用手中兵刃指定中心,架隔拨刺,心、眼、手同时并用,步法、身法一丝不乱。

    三虎地趟刀势子迅急,晃眼便是二三十个回合。四虎金健生得短小精悍,人最机智,一见敌人解数奇特,看其武功没有先前四人精纯,但能以拙胜巧,以守为攻,立于不败之地,比较起来更难对付。年纪又是这轻,名家传授固不必说,再看二人都是目闪威棱,面有杀气,下手全是杀着,势甚狠辣,照着以往经历,如非隐蓄仇怨,不会这等情景。

    暗忖:自己弟兄六人,纵横湖、广、川、湘一带,自恃武功势力,从不让人一步,有名黑手,意狠心毒,江湖上树敌结怨甚多。这两人的手法仿佛以前见过,适才一上台便指明要和使地趟刀的交手,还叫别人让开中心之地,底下便以全神贯注,不再说话,好似自己底细早已知悉,定是仇家子弟无疑,偏想不起昔年受害之人是谁,因何结仇。越想越怪,边斗边喝问道:“四大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你两个小狗叫什名字?何人门下?”

    对手正是蒲红,知他惊疑,闻言还骂道:“瞎眼狗贼!你打了半天,还未看出我弟兄来历么?说出来也吓你一跳!我知你们六个狗贼,只你三、四两贼万恶滔天,行为狠毒,死有余辜。今日恶贯已满,且叫你做个明白鬼。那年衡山祝融峰玄真观内,乘人病危,恩将仇报,大雪深夜,前后三次行刺救命恩人之事,就忘了么!”

    三、四两虎当初行刺未成,放走蒲渊,便知弄巧成拙,树下强敌,一旦狭路相逢,对头必不甘休,当时又悔又怕,一连提防了半年多。因蒲渊孤身行侠,素不向人提说父兄伯叔威名,三、四两虎先还不知来历,事后才听人说,对头便是昔年名震西北的老前辈蒲芦的侄孙。此老乃当年西北九大飞侠中杰出人物,现年已过百岁,子侄孙辈不下百人,俱都家学渊源,内外功均有根底,除剑术外,各种兵刃拳脚尤有不传之秘。二十年前忽然失踪,听说举家归隐江南,所居山灵水秀,出产丰饶,四外崖高路险,外人足迹不至,别有天地,胜似桃源乐土,但只传言如是,并无一人到过。只他子侄孙曾,偶然还有两三人在江湖上往来,作些义举。内中还有一个精通剑术的,本领更高,行踪却极隐秘,不轻和人动手。老的已有多年无人遇见。初遇对头,自称姓卜,没有留神探询,只以为是个有本领的独行侠士,因他为己解围,杀死凶僧,问出六虎姓名以后,力劝改邪归正,就着已成家业,前事不论,即日洗手;否则休看今日拔刀相助,异日再作绿林生涯,滥杀善良,被他撞上,便以敌人相待,决不宽容!说话既不中听,说完又拂袖而去。如非新败之余势子稍弱,又看出他不大好惹,彼时便已成仇对敌,取他性命了。后来访出他在衡山看云,杀一巨蟒,中毒受伤,卧病祝融峰下玄真观内,觉着留此一人,终是未来隐患,连约能手和自己前往行刺三次未成,不料卜、蒲同音,竟是蒲家子孙蒲渊。自己弟兄才得六人,虽然名震江湖,无人敢惹,对头都是叔伯子侄,个个能手,虽然退隐山中不出走动,有人在外吃了亏,自然不能善罢。单看对头一人武功已可概见,何况还有好些比他还强得多的,这一大家子,谁惹得起?

    越想越胆怯,表面不说,弟兄六人都藏着一块心病,一提起便受埋怨。及见蒲氏弟兄武功神情有异寻常,心中生疑,一发问,恰正是蒲渊之侄。自来先声夺人,本来心病,忽然触发,不禁心神大震,吃了一惊,料知今日之事既有蒲家子孙出场,决不只此两个小孩,后面必还另有能手。先因蒲渊久无消息,虽知连害对头三次,决无如此便宜的事,不过对头逃时,正当中毒,大病未愈之际,也许叨天之幸,没有到家便自送命,再不便卧病别处尚未痊愈,只要在他没有寻来以前迎头先堵,请出有面子有名头的人物代自己求情,再拼舍脸,偷偷前往赔罪,或者能够解去这场隐患。偏是到处寻访,终不知对头下落,无计可施。今听敌人指明前事,又知蒲渊不问如何必已回家,将事经过告知全家,弄巧人尚病重未愈,因是恨极,特地命他家中弟侄,专一寻找自己弟兄报仇,都在意中。

    此事已成不解之仇。今日花、蔡两党如败,固是难讨公道,即或得胜或是打成平局,就不把两兄弟牵上,自己迟早同归于尽。知他畏惧蒲氏老少威名,胆怯情虚,双方对敌,不进则退,断无长此敷衍下去之理。心中一动,方要乘机逃遁,便留了神。

    黑摩勒、祖存周、江明、童兴四人却都不知金家六虎要想乘隙逃遁,见敌人上来,手中兵刃上下翻飞,狂风暴雨一般,来势既猛且急。四人知道这类急三枪的打法,任是武艺多么精纯,内功如无极深的根底,决难持久。不过他们变化极多,身手迅疾,解数灵奇,也实不可侮。就这开头数十手也极厉害,稍差一点,决等不到对方真力不济,已被所杀,其仗以取胜者也在此。仗着都得高人传授,又都练就一双目力,深知此中厉害,俱想这类敌人难得遇见,正好拿他历练,看看有什奇妙解数?耗到对方力竭,手法轻缓,然后下手还攻。各把目光注定敌人,随同纵跃翻飞,一味遮拦架隔,不看出真有便宜决不还手。虽不似蒲氏家传以静制动之法,但是封闭极严,身手又快。八条人影分在台的四角捉对儿滚来滚去,刀光人影融会为一,功力相等,只听兵刃相触,铮铮琼琼之声密如贯珠,谁也无懈可击,煞是好看。四虎弟兄看出对方年纪虽轻,却是劲敌,又见敌人守多攻少,知道不怀好意,前半不能得手,后半更难,想起素日威名,不愿断送在几个小孩手里,也各把看家本领用全力施展出来。

    黑摩勒见敌人越打越猛,势更迅急,招招俱是杀手,知道江明、祖存周武功不在己下,存周并精剑术,更无败理,只有童兴年纪最小,气力较比单薄,照此打法,恐有失闪,暗忖:天已不早,反正非起混战不可,今日自己这面出场的人侥幸全占着上风,万一临了有人受伤,岂非美中不足?何况童兴又是结义兄弟。正打算仍用前策,拔出剑来将六贼一齐杀死,再行相机行事,忽听中央三、四两虎一说暗语,下余四虎面上一惊,立即换了打法,也是改攻为守,可是真力一丝未懈,俱疑心自己用意被敌人识破,见猛攻不成,另有诡计凶谋,谁也没防到敌人会不败而退,反倒留心暗算。同时黑摩勒正想拔剑,又听耳边有人发话阻止,只得罢了。

    自从三、四两虎自觉形势不妙,打算逃走,六虎兄弟便互以隐语遥为应答,以便弟兄六人说退全退,一同逃走,免得有人落单,为敌所算。独门自拟的黑话暗号,又是一口上音,说得极快,外人益发难解。黑摩勒等六人只听六虎且斗且喊,满口钩轮格碟,迸豆也似,此应彼和,一句也听不懂,方自喝骂:“你们六个狗贼怎不说人话,鬼叫什么?”六虎忽然相次同声大叫了两声,便不再发话。黑摩勒等六人不知六虎弟兄是因敌人封闭严密,卖不出破绽,想照预计同时逃走大不容易,顾此失彼,心神一分,反要吃亏,只得因此改变,再打一会,不问有无机会,同时自行逃退,各顾自身,以免互相牵累。又以主人今日决难讨好,索性连头也不回,径由台后照直逃出村去,在金华江上游树林之中会合,先到先等。刚刚约定,三虎金康猛一眼瞥见西客台上去两老两少,内中一人正是蒲渊,越发害怕,立告知其余五虎,重又发一暗号,决计由当时起再打六个照面,借此缓手,准备逃走。双方手法均快,六虎又是以进为退,其势更急,五六个照面晃眼过去。黑摩勒等六人见敌人互相喊了一两声,势子突又转急,正测不透是什用意。

    五、六两小虎和江明、童兴交手,打得正急,忽然双双卖一破绽,飞身一跃两三丈,往台下纵去。那斗处恰偏在台后,五、六两虎身腿也真矫捷,脚才点地,紧跟着身子往前一蹿,箭一般往出村路上驰去,到了谷口,才回身遥喝:“小贼等着,一会自有人来取你狗命!”说罢拨头就跑,一晃不见。

    童兴本要追赶,江明因双方打擂不比破脸凶杀,只一认输下台,不能再追,将童兴拦住,百忙中再看场上,台中心倒了一个四虎金健,下余三虎全都无踪。西客台上却有一条人影自台口飞起,一纵二十余丈,落向谷口一面,直似蜻蜓点水一般,脚朝地上微微一点,便往谷口内纵去,一晃不见,身法之快,除却飞仙剑侠,从来未有。敌党方面见六虎弟兄不败而退,又俱是一阵大乱。

    原来五、六两虎在台后两角纵逃时,当中三虎金康也同时借着一个地趟刀法滚向旁边,假作身子一一挺,刀拐一举,朝蒲青杀去。蒲青以为他又使什杀着,手中兵刃指定心中,正待破他,却不料三虎使诈,手中刀拐均是花招虚势,身刚由地挺起,倏地脚跟踏地,上身后仰,一个倒翻便到了台下,如飞往谷口窜去。蒲青骤出不意,好生悔恨,方要追赶,忽听众声纷噪中有人大喝:“青侄勿须追赶,此贼自有恶报!”只得罢了。

    另一面,和黑摩勒、祖存周对敌的大虎金刚、二虎金强,也紧接着相继各照预计,假作猛扑敌人,倏地撤身后退。因这五虎差不多同时分头逃窜,事前未有败意,祖、黑二人均未觉察,虽然久闻六虎恶名,已被逃走,暂时须守台规,只得任其遁去。四虎金健却吃了刁狡的亏,本来对手蒲红,在六个敌人中本领比较稍差,按说逃走自也较易。

    四虎偏是心虚,想起昔日谋害蒲渊全是自己主谋,动手之处恰又偏西,与西台最近,往下一纵,仇人厉害,就许吃他暗算或是公然迎头阻住,最好能够避开西面,改向台后面纵逃方妥,势子还须格外迅速,方可逃走。哪知作法自毙,这一迟疑盘算,虽将西面避开,滚向台的后半,双方交手,不容迟延,六七个照面已然过去,又以只顾闪避,不及藏机蓄势。

    蒲红本领稍差,人却机智绝伦,见四虎地趟刀势忽转疾骤,以后越打越往外闪,渐渐离去中心原斗之处。猛触灵机,暗忖:六贼初见时何等张狂,自我说出前事,神情立变,不特打法奇特,先是改缓,互相乱喊,说着黑话,这阵势子只管加急,尽是花招,虚张声势。许是想逃也不一定。心一生疑防得越紧。四虎初意领头先逃,这一来反倒求速反缓,由易转难,刚刚择好逃路,未得变招换势,忽见弟兄五人转瞬全都纵起逃走,只己一人落后,知道诡计已露,如不速逃,敌人纵不好意思合力来攻,但是仇人必定警觉,非特再逃不易,还有性命之忧。心里一急,大叫一声,施展就地十八滚的杀招,疾风一般朝前卷去。不料蒲红见五虎纷纷逃遁,四虎却使出地趟刀法,泼风一般就地卷到,益发看准他的心思,暗忖:听伯父说,此贼最是好刁凶狠,六贼已逃其五,此贼再吃逃走,未免显得我蒲氏后起无人,尽是乏货;何况六贼又是不败而退,后半打时多是花招,似不愿仇结太深,有心明让;不杀他一个做样,人必说是借着老太祖公威名吓人,占了便宜。念头一转,计上心来,便把通身真力运向右手臂上,假作敌人手法太快,应付勉强,身手步法微微有些慌乱,以退为进,边打边往后闪,一双锐目却睹定敌人身上要害之处,以备施展蒲氏家传最后三招,一举成功。

    四虎也是该死,明知对方是蒲氏子孙,只为蒲红年纪太轻,打到急时,心还暗骂:

    “无知小狗,还不过仗着老狗的庇护,太爷不肯结仇大深,未下杀手,便这等狂法,逼人大甚,早晚走了单时,狭路相逢,教你知道厉害!”心中存着两分轻视,却不知敌人还有不是一发必中、轻易不发的几下杀着不曾施展,以为伎俩不过如此,功力尚差,真要硬拼,对方终是小孩,未必便能抵敌。这时急于逃遁,又是施展生平绝技,把全副看家本领施展出来,正和蒲红相反,打算以进为退,意欲用小半套地趟刀法急卷过去,敌人决抵不住。手法稍微松懈,冷不防一个“鱼跃龙门”的身法,反身向后纵起,脚一沾地,再使一个“飞燕掠波”之势,便可由台后面逃去。做梦也想不到,蒲红会把家传救命三招的绝手,改用来对付逃敌。

    这连环救命三绝手,本是遇见强敌,形势危急,准备两拼,以期转败为胜的杀着,用以对付逃敌,自然格外力大势速。何况四虎又估敌人本领只此,这连环地趟刀又极难破,招架尚且不易,如何还能伤人?一见蒲江神情稍慌,直往后闪,心中一喜,决计就势逃走,先照着刀法,刀拐并用,急卷过去。右手刀一晃,往上一探身,按理连人带刀飞身挺起,劈面一个刀花,右手拐同时架隔勾拨敌人兵刃,或点敌人要穴致命之处,紧跟着再就地翻滚过去,手势疾骤如风,端的点水都难泼进。四虎却是不然,手中刀往上一晃,假作人刀并起,待要前倾,暗中把左臂用足全力,左手就势一点地,倏地改前为后,身子突向后翻,仰窜出去,身法好看已极,直似一条大人鱼吃人在水里捉住尾巴,猛然挣脱,翻身逃去,势子迅速更不必说。四虎武功精纯,就这一翻一逃也下过不少苦功,身后落处早已相准,不差分寸,身虽凌空仰翻,看似甚险,手中刀招紧护头面全身,依然运用。正待身子一挺,一个反扑落地,便可换势纵逃,准知全身都在敌人心眼手暗中笼罩之下,早料他有此一着,正好上当。就在这往后仰挺将要翻起的瞬息之间,猛听一声大喝,声随人到,眼前寒光如雪,闪闪夺目,敌人手中乌金扎已随着飞纵之势当胸刺到。双方势子都是急骤非常,另换一人,这一下决措手不及,非就此了账不可。

    四虎武功也实有根底,在此千钧一发之下,仍能施展死中逃生的险招,一见形势不妙,忙将左手拐一挡乌金扎,右手扬刀就砍,百忙中更运用真力,使一“怪蟒翻身”的解数,意欲改纵为扑,往旁边翻将过去,只一身落地上,便可保得一命。同时敌人兵刃已被铁拐挡架开去,身又凌空,这一刀就不砍中,至多擦身而过,也无还手之力,身手心思原均灵巧矫捷。无如蒲红专走中盘的家传绝技只一用上,在近身三尺以内便休想活命,身虽凌空纵起,手中兵刃却与心眼身法相应,随着前进之势变化。四虎刀拐只管力猛势急,并无用处,仅仅招架得两下,中心要害仍吃攻进。蒲红胸有成竹,心明眼亮,一见敌人用刀拐格砍,早把劲头来路觑准,手中乌金扎微微一绞一震,就此荡开。四虎当时情势急迫,共总一仰一翻的工夫,能有多少变化施展?刀拐发时,人正准备往旁翻落,这一来门户大开,全身没个遮拦,心神一紧,暗喊:“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双方兵刃相触,铮铮两三声过去,乌金扎已向四虎当胸刺穿过去。因是双方用力均猛,四虎性又凶横狠毒,虽被刺中,身仍向侧翻去,自知伤重无幸,急怒攻心,咬牙切齿,怒吼了一声,那被乌金扎荡开的右手钢刀又随手砍来。这时蒲红身尚悬空,猛觉乌金扎随着敌人往侧一歪,其力甚大,急中生智,左腿向四虎右膀踹去,乌金扎便自拔出。四虎身略翻转,手中刀也随势撩来,因是痛急挣命,刀没准头。

    蒲红左脚再就势一踹,借劲使劲,一个“风吹残花”之势,飞纵出去,落地再看,四虎已是鲜血迸洒,翻身倒地,死于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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