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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云海争奇记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一会陈业赶到,祝三立怪他不该在崖下唤人,给自己惹事,虽说不怕,到底花家知道以后,要多费好些心思对付,又想将一娘母女拉在一起,敌忾同仇,所以见时故作不理,吃完自去。

    后来阿婷冒雨往追陈业,三立由别处走回,和一娘商议前事。说起广帮丐头金龟神蔡海金爱徒越境欺人,在西湖灵隐扰闹,犯了帮规,打伤当地丐头,吃上天竺侠丐邢飞鼠赶往擒去,当众拷打,背上刺字钉封送回。蔡海金当时暴怒,便要亲身率众报仇。恰值义子天台恶丐火赤练杨开泰拜寿新来,闻说此事,给出主意,说:“丐仙吕-现在湖亭卖卜,邢飞鼠与他门下颇多交往,此去恐难占得上风。女铁丐花四姑现居金华北山,不如给她一个全面,借他讲理。丐仙和她相识,有老面子,必不好意思上门欺人。就被邢飞鼠苦求了去,花四姑只肯受我们这份重礼,就不得敌,也必想法袒护,有胜无败,还显我们知礼能让,并联上一个好帮手,岂非绝妙?”蔡海金立赞好计,依言行事。

    花四姑人极好胜,先颇高兴,继而想到邢飞鼠颇有义名,不是蔡敌。丐仙定被请来,不允借地,面上无光。如允,丐仙无人能敌,一遭挫败,盛名全失。想了想,只有老友金眼神猖查洪是个高手,以前为防祝三立近居时腋,万一生事扫脸,想约他来。无如此人是年轻时情侣,脾气古怪,为娶自己未成,独身到老。每见时,仍和少年一样,喜欢风言风语,当着外人,不好看相,因此搁下。如今寻他,正好两便,随令苗成。苗秀带了重礼将查洪请来,静待时至应付。三立却知丐仙吕-自从二次出山以后,日以积修外功为务,不再过问闲事。邢飞鼠前往相求,至多派两门下能手出场,不会亲到,未必能制得住查洪。自己和查洪也是半斤八两,何况蔡海金、杨开泰都是徒党甚众,定有能手同来。查洪为人只是刚愎古怪,不似花家姑侄为恶多端。趁着还有半年工夫,最好先把此人去掉。知道查洪一生受有两人大恩,立誓生前必报。无如这两人本领高强,一个还远在他以上,又都富裕安乐,苦无报恩之机,至今耿耿,引为恨事。无论天大的事,有此二人一纸一言无不立解。内中一个,便是隐居四明山的南明老人。惜乎此老丧子以后久不问事,去了白去。还有一个,远居湖北黄冈,姓莫名全,水功最好,外号老龙神,最喜救人之急,不问生熟,只求到他,无不勉为其难,彼此还有交情,求他比较容易,不过行踪无定,难于定准,便令一娘告知陈业,先往湖北黄冈。如寻不到莫全,最后再想法子,或是明见南明老人借他竹牌一用。查洪对南明老人又是感恩又是佩服,竹牌一到,无不惟命是从。

    陈业一听求人相助还须前往黄冈,都是远水不救近火。惟恐钱复失陷日久,夜长梦多,甚是忧虑。一娘母女却说此中别有原因,非此不可。至于钱复,因花家老丐婆生平说一句算一句,她既答应不伤他命,任怎忤逆也不妨事,至多受点闲气,无什关碍,否则,除非等他父亲回来,登门负荆,别无法想。钱应泰也是成名多年人物,怎能在老丐婆前丢此大人?彼时事情闹大,反多不妙。仍照前议,方为上策,陈业只得允了。商定以后,阿婷便在中间备好竹床被褥,令其安歇。

    次日一早,雨又下大了。阿婷先起,去备点心。陈业想了一夜心事,入梦不久便听脚步声惊醒,见阿婷忙着和面,正待爬起。阿婷笑道:“你忙什么?阿娘和我谈了一夜,刚睡不多会。你要起来扒东弄西,把娘吵醒么?我知你昨夜也未睡好,反正你总要寻着那姓马的小鬼,到天目山钱家走一趟。现正下雨,午后或能起身,怎么晏起也来得及。

    好好再睡上两个时辰,点心做好,阿娘起来,我自会喊你。我这人最是强横,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听我话,比什么都难过。”陈业虽然心正无邪,不敢稍涉遐想,已早为她柔情所醉,闻言方答:“阿姊一人受累,这样怎么对得过?”阿婷把脸一板,径持面盆往里便走。陈业忙即卧倒,连喊:“阿姊少停,我不起来,再睡一歇就是。”阿婷回眸微嗔道:“不听好话,什人理你?”说罢自去。陈业仍盼她回,等了片刻,也自迷糊入睡。嗣听耳旁一娘说话之声,二次惊醒一看,桌上冷盘杯著已然摆好,地下湿阴阴的,阿婷正就烘炉上将新烤干的湿衣取下折叠,窗外春雨依然未住,看神气似在等他起来吃饭,知时不早,赶即起身。阿婷打来面汤漱口水,笑道:“你还睡不睡呢?可知现在什辰光么?天都近午,把两顿并一顿吃了上路吧。”一娘见陈业面有愧色,笑道:“你们年轻人都是这样,也能熬也能睡。阿婷做好点心,见你未醒,也是倒床便着。我见你两个都睡得香,也没有喊。今日下雨,路不好走,阿婷快去端饭,陈贤侄还要回天目山去呢。”当下由阿婷取下热饭点心,三人一同吃完。

    陈业要将借衣换下,一娘母女俱说:“无须,我家也无人穿。将来由你代衣主人办他未完之事,这兆头很好,就送你穿吧。”陈业看出一娘母女语重心长,不便推辞,只得称谢领受。一娘料他盘川不多,又取出一百两银子与他作路费。陈业已知一娘母女与花家世仇大恨,以卖点心隐迹,暗中伺机复仇。虽然日浅,双方情如一家,成了一条跳板上人,便不再推谢,径直收下。阿婷方说:“你放大方些多好!老是这样,我就不会再怪你了。”一娘又命二人叙过年庚。陈业幼遭孤露,颠沛流浪,备受世人白眼欺凌,几时受过这等真诚关爱?心感一娘母女高义深情,欲拜一娘为义母。一娘等他叩完了头起立,才笑说道:“你的人品性情俱是上选,只是本领差点,日后还要深造。我幼得师门心法,论起功力,虽比不上祝三叔,比你义父似胜一筹。阿婷原是我世侄女,因认义母,便不大爱用功。与其拜我为母,不如拜我为师还实惠得多。不过学艺须待一年以后,你算是我的徒弟吧。”陈业不肯,仍随阿婷口称“阿娘”一娘只得罢了。这一来双方情分更深。阿婷说:“阿哥本领平常,此去黄冈长途千里,不大放心。”要一娘取出本门信旗带在身旁,以防万一。一娘笑看了阿婷一眼,随上竹楼,取了一面上刻双龙首、三寸大小的三角铜旗交与陈业,正色叮咛:“因为日浅事逼,我母女身世来历你还一点不知。此我先师遗留下的双龙铜旗,当年威镇湘、川一带,几乎无人不知。至今人虽死去,老交情尚在,此去途中万一有人为难,你先照本门暗号报一‘关’字。对方如知底细,索取此旗观看,方可取出,立有照应。否则便是新出道的无知一辈,凭你也可应付了。长江路上,是成名的人物,敢说没有不另眼相看的。先师本领虽高,总以恩义服人,仇敌只有花家。但她党羽都在江浙一带。尤其我师弟父子被害以后,动了长江路上公愤,花家徒党益发绝迹。即或就有因事去的,也装作常人往来,不敢稍微滋事。对方如问你来历,你答以‘龙祖徒孙,现奉大师伯之命,有事川、鄂,来时奉命谨秘,余者不能奉告’,便可过去。千万随身密藏,不可遗失。将来见你义父陈松,不奉我命,也不可告以昨晚今朝之事。”母女二人亲送出门。

    一娘所居僻在村后,午后恰是清静。陈业行至拐角,回顾阿婷尚在眺望,追忆一日夜间遭遇,宛如梦境,尤其阿婷款款深情,令人没齿难忘,方觉心神欲飞,又想起身世孤寒,自惭形秽,不禁爽然若失,一路胡思乱想,不觉走出村外。继想救人要紧,况还关着一娘母女,且先办正事要紧,忙把杂念屏除,飞步往金华江边跑去。到了原住客店一间,说马琨昨日并未回转。陈业知他所寻的人姓章名文豹,乃钱应泰生平好友,现在府衙后街。忙即渡江赶往一问,才知章文豹山东访友未归,己有三月;马琨昨晚先来未遇,今早又来留话,说自己昨晚住店,无人肯留,现已回家,陈业如若寻到,烦其告知。

    陈业知马琨为人刁狡,惯于卸责委过,必是昨日在村中吃了祝三立的亏,又见自己夜雨未归,疑心失陷花家;客店又不容他居住,知道花家势力厉害,不敢再在金华停留。如其先回天目,保不向母姨设辞乱说,一听才走两个时辰,估量或可追上,重又渡江往回飞跑,行近天目山口居然赶上。

    马琨原料他十九失陷,恐再留下去也被波及,意欲到家向母说明,打听世交前辈还有什别的能人可求,再打主意;忽见陈业追来,仗着老脸,又在章家留话,反怪陈业何事昨晚不归,害他担惊一夜。陈业知道问他也是支吾,假说:“我昨晚夜雨探敌,见花家防范周密,狗又乱咬,恐被觉察,未敢久停,归途大雨,勉强出山,冻饿交加,不能再走,只得向一富绅家中投宿,因谈投机,还承借了一身衣服。今早去至章家,听你寻人未遇,忽想起义父有一至好可以求助。虽然离此甚远,但我昨晚已探出花家相待还不甚坏,日久决可无事。为此追来与你商量,最好仍照前议,以在西湖从师为由,先把二位伯母稳住。到家取了行李衣物,各自分途寻人相救,你看如何?”

    马琨因陈业所寻父执从未听说,又不肯说出姓名去向,心中生疑,便说:“章伯父出游未归,无人可寻。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最好不要分开,我跟你同行好了。”陈业不善诳语,只得说:“所寻老前辈性情怪僻,不见生人。我去还可得见,有你同行,必致连我同拒。况且所居远隔千里,事又难定,有你在此,就便探查对方踪迹,异日下手也方便些。”马琨料他有诈,执意不允。力说:“我别无法想,我同去,不过暗中给你划策,并不露面,有何妨碍?”陈业只得瞒起祝三立和一娘母女一节,把遇见异人指点,吩咐一人前往湖北武昌约人之事说出。马琨重又百计探询异人姓名,陈业矢口不吐。马琨料定陈业藏私,也不再问,仍要同行。陈业无奈允了。二人同返天目,由马琨向母姨编了些假话,推说同在西湖深山之中从师习武,讨些银两上路,加急前赶。途中并未生事,那三角铜旗也未用过,便到了湖北黄冈。陈业路上听人谈起老龙神莫全本月七旬整寿,正在家中。寿期恰是后日,再妙不过。只照一娘所教的话见面一求,必能应允。心中自是高兴,便和马琨先寻了一个住所,备下一份礼物,准备明早前往求见。

    马琨沿途暗查陈业说话神情,仿佛胸有成竹,随身银钱也颇富足,知他素来钱紧,那晚必有奇遇,好生嫉妒,暗忖:自己和钱复世交至戚,又同拜盟结义,卖艺也是自己发动,生出事来却是他一人承当。照理应由己手救出才有光辉,显得义气,如由陈业营救出险,异日相见岂不难堪?可恨这厮全无义气,一味藏私,不特人名不肯明说,已然同来,所求的人仍不令见,总想抛却自己,由他一人居功。越想越恨,表面不说,心中暗打主意。陈业仍自未觉。

    到了次日,陈业备礼去后,马琨因已答应陈业不一同去,独坐店房,正打不起主意,忽见外面进来一伙人,后面搭进不少礼物。为首一个生得猿臂鸢肩,貌相英俊,一望而知是个来与莫全拜寿的江湖健者。马琨闲立房前,正与来人对面,互相对看了一眼,来人便往里院走进。隔不多时,店伙来说:“后进客人请往一谈。”马琨知是适才到的那人,心中奇怪,便问店伙:“那客人素昧平生,何事相请?”店伙答说:“那客人也是千里赶来向莫家拜寿的。因听我说起马客人是莫家好友,因朋带友,都不是外人,故此请往见面。”马琨闻言,私心大动,也没仔细思索,立即允诺,随了店伙去到后院,果是适见那人,已在门前迎候。二人见面叙礼,进房落座。那人自称姓邱名义,人甚豪快。

    两下谈得甚是投机,渐渐谈到莫家拜寿之事。马琨毕竟初涉江湖,又好虚面,竟说:

    “先辈和莫全事世交至好,只在小时见过。今奉师父神拳祖师钱应泰之命,同了师弟陈业前来拜寿。因为途中耽搁,恐误了日期,连走了两天一夜不曾歇息,疲困已极。适才已令陈业先往送礼,稍微歇息,明早再当亲往。”

    邱义随说:“莫老人这次七旬大庆,又值上月添两重孙,故甚高兴。各省亲朋和平日慕名的,不远千里而来,多已早到。今日正是暖寿预祝,怎好不去?马兄左右无事,何不同往走遭?”马琨吃他一挤,无辞推托,又想师父与莫全就不认得,也应彼此知名仰望。照邱义说,好些慕名前来的,都一样接待,凭自己岂能受陈业挟制?何不假作代师祝寿,前往开个眼界?只礼物还得现备。邱义已然探知底细,不俟马琨开口,迎头先说:“马兄千里远来,礼物适才已由陈兄送去,未曾同往。莫家客多,来客多是礼到时挂号,派人接待,忙乱中决无暇查看礼簿,反道空手而来,似乎不宜空手前往。小弟带有礼物甚多,不妨联在一起。”

    马琨私心自用,哪知邱义别有机诈!闻言口里虽然连说:“太不好意思,万无此理!”心里已先愿意。邱义不等再推,便说:“四海之内皆是兄弟,何况都是自家人。

    小弟生平爱友如命,性情直爽,这一点点算得什么?再说小弟备礼也颇不薄,马兄客边礼已送去,再与小弟同送,多了不值,少了相形之下似乎不妥。你我一见如故,相交日长,如为些须钱物计较,算什朋友?马兄还是大量一点的好。”马琨并没听出邱义语带讥嘲,反当是热心交友,再不依从转显小气,便笑答道:“邱兄盛意殷勤,令人可感。

    既承知己,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邱义笑道:“这便才是交朋友的道理。以后患难相共,彼此不分,哪还计较这点?”说罢,随令店伙打洗脸水,请马琨回房更衣,即时同行。又与马琨重叙年庚,改称“老弟”自居老大哥。说要招呼从人料理礼物,并未回看。等马琨忙着更衣回来,见那礼物共是八色,十分隆厚,已由随来四壮汉抬好,越发高兴,自觉也有旁遇,交上这样江湖豪侠之上,暗中得意非常。欲使陈业事后失惊,还他几句冷语,以消路上闷气。去已好一会,惟恐归来撞上,反促速行。邱义问道:

    “老弟与莫家世交,名帖备好了么?”

    马琨脸上一红,答说:“小弟恐大哥久等荒疏,还忘备了呢。大哥怎衣服也未更换?”邱义笑道:“愚兄有名的随便,不拘小节,生平最厌长袍短褂,莫老头素知。如换别人,也不值我亲自登门。我就这样前去,老弟礼帖,因你不知所送何物,我已代为准备了。”马琨索看,邱义说:“只是谨具寿仪八色,奉申祝敬,愚兄年长,忝居头名,下款却是‘世愚侄顿首拜’。照例文章,有什看头?老弟莫家情形不熟,恐难摸头,账房里还有熟人,须叙阔别。到时由我亲自押礼投帖,你自随人先见莫老好了。”说时,随手将桌上一张新写的大红名帖取藏身上。马琨见上写自己一人名字,便问何用,邱义答说:“此是另备名帖,乃是交与他家执帖人的。礼单另备,进时由我家下人持帖前领,须先到账房,随后进见,也由他们持帖领进,不与老弟一起了。天已不早,我们走吧。”

    马琨心中只有感激,自无话说。

    二人随带礼物起身。莫家住在黄杨坝,相隔还有十来里路。地居山环之中,沿途松树成林,修篁夹道,风景甚是美妙。因莫老是乡邦重望,人又好善,这次一作整寿,几乎全县轰动。尤其当地乡风,每遇举办喜寿事,只稍微沾亲带故,多是扶老携幼,举家前往。何况莫老成名多年,知交各省都有,从前数日起,便是亲朋云集。当日又是暖寿预祝,人数越多,二人刚转上去莫家的路途,便见远近各地送礼祝寿的人,提盒抬筐,夹包捧盘,络绎不绝,直和朝香赶会一般。男女老幼,三三两两,十八为群,走的都是同一路向。前呼后应,笑语相和,所说也都是莫家拜寿的话,端的热闹非常。两三转折,走入黄杨坝山谷。只见谷旷土平,花树参列。右有高崖环峙,左有清溪映带。当中一条大路,由谷口起,两旁树上都悬有红灯,一眼望不到底:碧树参差,花光掩映,益以风和日丽,气朗天清,衬得人人面上都笼着一团喜色。

    马琨见莫家相隔尚遥,已有如此繁昌祥和气象,心方赞美,觉着邱义行稍落后,偶一回顾,瞥见邱义面有憎色,方欲间故,忽听邱义怒道:“那是莫老心爱最难得见的礼物,你们就如此大意!要损毁了怎好?还不快走!”马琨看礼物均在二人身后,邱义一名亲信从人名叫毕保的,刚由邱义身后跑来,接口说道:“回二爷的话,我已招呼他们仔细了。”邱义将头微点,怒容稍敛。马琨当是申斥从人,便未做理会。邱义又笑道:

    “莫老多年名望,果然与众不同。今天是他生平第一个好日子,见了我们,不知有多喜欢呢!”马琨随口应了,方想说明日才是正日,身侧不远适有一花子,因为抢路,和抬礼物的人争吵起来。

    众人劝开以后,花子口中仍是不于不净地乱骂。马琨见那花子无理,想说两句,才一张口,便吃邱义摆手拦住,低声悄嘱道:“今日拜寿人多大乱,我们远客,知道谁与莫家亲疏远近?最好不要管人闲事。”马琨自是听从,便不再说,也没有问。那花子已自察觉,回顾二人一眼,自言自语冷笑道:“他娘的!不服气么?是好的,我们到了地头再算账。莫看老子要饭,一辈子光明正大,有什么难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找地方一刀一枪,你来一万人,也是老子一个人对付。断膀子,断脊梁骨,没个叫唤。

    鬼头鬼脑,耍花巧做什么?既要做,又害怕,没的叫人笑掉下已。”

    马琨明听花子所说为己和邱义而发,不禁怒起。无如邱义仍自说笑,装未听见。心想:邱义为人豪爽,决不受人凌辱,许为寿辰,不愿与下等人计较,在他家门附近惹事。

    但是莫老今日这等大举,谷口应该有人延宾照料才对,似这样远地佳宾任受无赖花于恶气,也似于理不合。邱义如此,自己只得强忍过去。心中忿怒终是难消,未免对花子多看了几眼。见那花子年约四旬上下,一件半长布衫,东一块补丁,西一条联缝,虽然七穿八孔,洗得却极干净。下身穿着一条旧单裤,足登一双新草鞋。一手持着一根方节竹杖,打磨得又光又亮,竹色已然发红。另一手提着一个尺许长三两寸宽寸许来厚用红绳系扎的草纸包,看去很沉,不知何物。适才没留心他的面貌,仿佛冷笑时微露一口白牙。

    照那口音和神情,好似雪地花子向莫家行人情去的。平日伸手向人,一旦自居为客,所以见人发歪,气焰暴涨。正又好气又好笑。邱义见马琨注视,伸手一指,马琨这才看出那花子双手上俱留着极长指甲,手皮也不似寻常花子粗滥污秽。跟着又发现花于走路脚尖对直,起落甚轻,连那满口白牙都是异处,方忖:莫老交遍天下英雄,难道这花子竟是个异人么?邱义忽又用手示意,故作等候从人,将脚步放慢。那些抬礼物的也将挑担放向路旁歇息。

    等花子向前去远不见,邱义说:“我找地方小解,老弟你去不去?”马琨知有话说,便答:“我也正想小解,一路去吧。”二人同到路侧林中无人之处,马琨笑问:“大哥是否为那花子?”邱义埋怨道:“你得罪人了!亏你还是名家子弟,几千里出门,连这样人都看不出。他哪是什么花于、不是江洋大盗,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休看穿得破旧,他那纸包,至少也是两根大金条,弄巧还许是什宝物都说不定。他一手拿着极轻的竹杖,一手提着沉重的金铁之物,左右身和脚底,轻重一样,已是少见。最难是点尘不起,硬功夫不知道,重功轻功已好到了家。你会看不出深浅,还敢多事,真难为你。如不是我,你今天定闹大笑话无疑。适才我想了好一会,想起目前隐身在这一类的大人物只有两人。

    一个年纪较长,貌相神情均与他不符,那不说了。此外还有一个,出名的好刁狡猾,手辣心狠。但盼我猜得不对才好。如若是他,大苦头你不会吃,小笑话迟早总闹一个。你我一见如故,交深手足,万难坐视。偏生这人在江湖上行辈甚高,尤其是在莫老家中,休说未必打得过他,就是对手,也不便和他为敌。何苦白丢这人?此去到了莫家,不遇那人便罢,如与对面,第一先以后辈之礼上前请教,任凭讯谤,只是忍受,拿礼把他拘住。这样一来,不特不会丢人,日后还有多少便宜照应,千万大意不得!”

    马琨既信服邱义,安心结纳,又实看出那花于轻功绝伦,当作知己之交真诚待友,知无不言,忙谢指教,随问花子姓名。邱义道:“此人姓车,无人知他真名。江湖上都叫他神乞,与丐仙吕-、女铁丐花四姑,称为‘江湖三叫花’,独他不曾见过。我此时虽还不能十分拿定,照那方竹杖和长指甲,正和人说一样。你见他时,称姓也许犯忌,你只说:‘老前辈天上神仙,后辈肉眼凡胎,适才路遇,竟失拜见。现时方始想起,务望恕罪。’等他问你来历,再把令师钱老先生说出。如若投缘,当时便能得他好处;否则,日后多少也有一点照应。无如此人性情古怪,初见时越是爱你,越要故意欺凌辱骂。

    好在我已对你说明,只不还口罢了。莫家座上高人甚多,你能忍受,不但不算丢人,必还道你受了父师教益,有涵养,格外看得起你。须知越是有本领人才越谦和呢。”马琨诺诺连声。说完重又上路,杂在人群之中往前进发。

    又行六七里,耳听笙管和呜,锣鼓喧天,黄杨坝村场全景在望。那地方是一片盆地,三面环山,一面带水,当中绿野平畴。全村约有数十户人家,俱是莫家的亲友。当地产竹最富,粗逾碗口。屋宇多是竹木所建,瓦也竹瓦,上覆茅草。莫老生性爱洁,更喜周急济穷。房舍均极整洁高大,庭院宽敞。因是背山面水,地形长方,建时经莫老指点,都做一字儿向阳排开。门前留出大片广场,以充农隙习武取乐之用。田亩多在河的两岸,通以朱栏小桥,罗列着十多架水车水磨。河旁碧柳成荫,杂花丛生,景甚清丽。

    莫家偏居村角,园林亭榭颇具匠心,因势利建,并无墙垣遮隔。因是七旬大庆,到处张灯结彩,越发焕然一新。数千百株垂柳花树,全都挂起大小纱灯。大席棚搭了好几十座,戏台搭了四处,昆、戈、湘戏,随客所欲。两三顷大小的广场也成了宴饮之地,酒席似流水一般开上。全村男女老幼齐着新衣,帮同照料,人人欢笑,喜溢眉字。那远近四方的贺客,直同过江之鲫,车马舆轿,肩挑背负,结队而来。单账房就设了十来处。

    来宾一到村口,先就有襟缀寿字彩条的知宾接待,问明来处,分别远近,领入账房交礼。

    取了回帖,无论亲疏,只是贺客,先由执事人道谢申歉,说主人年老失迎,引去安排食宿之地,请客稍息征尘。进了饮食,再定时往见主人。是近处亲友晚辈,无什要事的,都是当晚和明早随众公祝。如是慕名远来,或是久别老友,随到随见。一切俱有专人办理,井井有条。只管八方云集,人多热闹,一点也不显杂乱。休说马琨出世以来没闻见到这等世面,便邱义久跑江湖,自信已知莫家底细的人,也未想到这样周密,暗中好生惊奇。

    按照预定,原是邱义先领从人交礼,马琨往见主人。经此一来,二人势须连络在一起。邱义和马琨又作耳语,说自己有事须求莫老,事前要和他亲信交换。这里执事人等多是新来,人多须按主规,不便令其更改。只可装作卑下一点,以马琨为主自居副手,如此方能有济。交礼时马琨未同往账房,本是深信,见知宾对客甚为谦和隆厚,受人优礼,自是好事。又想起陈业原说交礼即回,明早再往恭祝,沿途未遇他回,看莫家待客情形,分明到此受人款留,住宿宾馆。他这里好吃好玩,却把自己一人冷清清撇在客店相等,连派个人送信都没有。自己白白几千里随他跑冤枉路,事完回去,功劳和面子都是他的,实在令人难堪。难得遇见邱义这样好朋友,一文不费,白享现成,自己还居主体,哪找这好的事?邱义必是有求莫老,想走内线,托他身侧近人说话,惟恐一居正客之位,便有知宾陪侍,行动托人都不方便,所以如此。于己无伤,乐得趁这现成。等到拜寿时节,人前出面,使陈业小狗吃上一惊,省他日后说嘴,也是好的。一路只往好处想,越想越高兴,加上莫家所有知宾,俱按客的来历路数因人而施,个个善于词令,周到异常,一路陪着马琨说笑,也无心再作细想。邱义和一从人始终肩随在马琨身侧,一言不发,穿着又极平常,那知宾也没和他说话周旋。久了马琨自觉不安,两次回望,邱义俱朝他使眼色禁止,只得罢了。莫家宾馆设在村后大片竹林之内,共是新建的数十所竹屋,问数大小不等。除女客宿居莫家外,男客无论远近亲疏,只有限几人下榻花园,余均宿此。

    马琨等已将到达,忽见一个少年由后跑来,唤那知宾道:“魏三大爷适看礼簿,说马客人乃神拳钱老先生高足,不是外人,命我传话,请引往花园水竹厅暂住。大约今晚,老人家还要单独亲见呢。”马琨闻言,愈觉当着邱义面有光辉,忙向来人和知宾逊谢,改道折回。来人随先跑去。马琨因来人不提邱义,心还恐他不快,偷眼一看,仍是神情自如,且有喜色。这才想起,邱义直似退居仆人地位,好生不解。因邱义又在摇手示意,料有原故,索性居之不疑,更不再觑邱义神色。折回半里多路,转入莫家园林。花园甚大,一半用竹篱隔断,款结女宾。马琨等所去之地是在前半,到处茂林修竹,花树溪流,数十处楼台亭谢,参差错落,掩映其间,形胜天然。园外那等喜喧热闹,园内却是清静静的,彩也未扎,只各山石林泉问点缀着一些红灯,越觉清丽脱俗。沿途也没遇见多人,七八转折以后,由一大石山侧转过,再听水声潺潺,面前忽然开爽,现出一片池塘。水源本是前面溪流,经过匠心布置,由地底用竹筒引水,从七八丈高的假山缺口倒挂下来,化成五六道大小飞瀑直注池中。池大约有十亩,高木垂柳环绕池边。对面一座竹制敞厅,厅前约有亩许平地,芳草芋绵,绿净无尘,厅侧厅后,修篁千竿,撑霄荫日,映得几案皆成碧色。

    马琨等行抵厅前,便见先传话的少年,率领两名壮汉,挑了几床铺盖走来,入厅陈设,随同知宾延客人内,笑道:“马兄暂屈这里下榻,厅房三明两暗,贵从人可住西里问,等一过餐点,略歇,小弟再来奉请。这两名仆人,一名吴新,一名陈禄,乃是派来伺候马兄的。白日随侍,夜来就住厅后小屋,如有使命,一呼即至,恕不奉陪了。”随命下人备水洗漱,自和知宾推忙告罪而去。马琨巴不得二人离开,好与邱义说话,洗漱之后,见二仆侍立不去,笑道:“主人作寿,二位管家想多受累,此时无事,可往后屋歇息吧。”陈禄哈哈笑道:“客人还没用点心呢!”

    马琨见邱义自来,便和那从人在外闲立,洗漱也不和自己一起,明居仆位。人去以后,疑心渐起。见二仆遣不走,也装观赏风景,才走出厅,邱义已迎面走来,悄语道:

    “你可装着我的主人,有话少时再说。如不听话,必致两误。”匆匆说完,便装饮水,往厅走进。马琨未始不觉蹊跷,心终信着邱义,以为少时屏人,自会明言,姑且闷在心里。一会寿面肴点开进,邱义便即进房随侍,马琨心自难安。两下人偏守伺不离,看去执役甚谨,不能全数遣开。方愁无暇向邱义盘间底细,吴新忽自走开,邱义恰未在侧。

    马琨见只剩陈禄一人,忙对他道:“陈管家,我还有一个同伴在屋里。原定今晚回去,明早再来与老太爷拜寿,不想主人情重,款留在此,不便推谢。意欲请你辛苦一趟,着一闲人与我带个话回去,说我在此下榻,叫他不必等我,如愿来也可以。”陈禄便问同来尊客的名姓,马琨只说姓陈,住在福来店里,一问便知。陈禄随即应声走去。马琨见他送出时隐有笑容,也未在意。陈禄刚到门侧,正遇邱义走人,便笑道:“贵主人命我有事,敝同伴解手去了。烦劳这位大哥偏劳片刻,我去说完了话就来。”说罢,不俟邱义答言,径自含笑点首走去,邱义遥瞪了马琨一眼,近前作色道:“我自有事,老弟你想法把人调开,是不相信我么?”

    马琨急得脸涨通红,答道:“小弟承大哥萍水相交如此厚爱,焉有不相信之理、只为大哥话未明说,如今反主为仆,一则问心不安,更恐应对不好,反误大哥的事,负罪更大,为此想背人请问一声。你我知己,休说于小弟无伤,既为兄弟,便是骨肉一样,祸福相共。只大哥说出来,无不照办。”邱义起初犹有怒容,听到未两句方始颔首,悄答道:“说来话长,此时也无此闲暇。总之老弟交我有益无损。实不相瞒,先前我交礼单,虽是来人出面,并未用我本名。我说你是浙江世家公子,自幼好武,拜在钱老先生门下,因慕莫老之名,恰值师父因病难来,特地讨这差使,不远数千里备礼恭祝。我却说是自小随你一同习武的仆人,少时当着人前,你越故意差我做事越好。我现有一急事,非莫老一言不能解围。我原可见莫老,但在二十年前,我父亲和他曾有点小过节,老头量小性做,恐他万一推托,岂不误事?难得你我一见知己,正好借此掩藏。人有见面之情,他小时很喜欢我,曾说大来只去寻他,有求必应,要老命都给。任他多记家父旧日过节,只能见到,立即成功。事成愚兄对老弟还有一番酬谢,真是两全其美,再好不过的事。一切详情也说不完,日后自知,你就不用细问了。”

    马琨未及答言,吴新、陈禄二下人随同走回。邱义也装作主人间话已完,躬身送出。

    马琨和陈业同是打着钱应泰旗号前来拜寿,陈业先到,知宾不会不知,未听提起,几次想要打听,又恐陈业藏私狡猾,所说不实。邱义来时又再三叮嘱,此去莫家,话要少说。

    移居水竹厅后,本想向下人探询,又因借口着人与店中送信,支开陈禄,不便再问。以为无关紧要,就此放过。

    其实陈业打的是一娘旗号,并未提是钱应泰门徒,一到便被留居竹林宾馆。他是谦和自重,知主家下人正忙,一则生客新来,不便差遣,更恐马琨不知轻重,得信追去误事。好在事先约定,事由己办,功由他分,自己原可便宜行事,无什交代不过。只消当晚或明早见着莫老,觑面把话说到,得了允诺,立可如愿以偿。纵使马琨心中见怪,至多赔几句话,有何妨碍?便安妥当心,住在宾馆以内,与同居诸客周旋聚处,还自欣慰。

    万没料马琨忌刻贪顽,初涉江湖不曾历练,利令智昏,竟与素昧平生之人一拍即合,成了莫逆之交,相约同来,如若同住一处也可相遇。陈业人虽忠厚,不善愚弄取巧,但以幼遭孤露,饱历艰辛,又得义父陈松常日教说,颇能鉴别轻重贤愚,见事机警。邱义行踪诡秘,言词闪烁,纵不能断定事之如何,也必有几分防备打算,何致闹得两不接头,生出好些事故?这且不提。

    马琨在水竹厅内闲坐到天近黄昏。下人掌灯,端来极丰盛的酒筵。方想来时曾说魏三大爷因我是钱家门下,十分看重,不令居住寻常宾馆,专人通知,移寓来此。来人并说老人家夜来还要亲自延见,所谓老人,不知是莫老,还是这位姓魏的?知宾和那少年,一是莫老徒孙牛玉庭,一是莫老晚亲张瑞,人虽谦和,所说都是客套。问他魏三太爷的名字,只答江湖老辈,与令师相识,见后自知。随即岔过,并未说出。现时静中想起,两人语多含糊。起初颇似另眼相看,容一有了息处,便由两名下人在此承应,一任枯坐,更不再来招呼作陪。园外只管鼓乐交奏欢声四起,也无人领往观赏。疑念才动,忽又自解说,以为莫家贺客八方云集,人数太多,知宾太少,不敷分配。所居水竹厅又是例外,本不在宾馆之列,所以照应不到,主人情意仍是厚的。方自寻思,二仆已将酒肴摆设齐整,来请人座。马琨不便招呼邱义,只得独踞一席。酒筵本极丰美,马琨为了暗示礼让,留了几样好菜,不去动箸,赶忙吃完洗漱,令众即席自吃。自避厅外,偷觑邱义,正乘二仆不见,在和同来亲信从人名叫邹小的打手势,面有愁容。马琨未始不觉事有蹊跷,无如利欲所惑,稍一生疑,便自宽解过去。

    这时天已入夜,远近楼台亭谢、山石林木上的各色花灯都已点起,银花人树,灿若云锦。到处笙歌嘹亮,随风吹送,想见热闹非常。可是水竹厅左近,因在园中僻处,只厅外竹子和山石垂柳上,稀落落点起二三十盏大红竹灯。除适才有两点烛人和送席来过外,更未再见人行。便园外灯景,也只从假山石隙中遥窥一二。灯月之下,翠竹青森,池水溶溶,遥相陪衬,越发显得清静枯寂。

    马琨偏又是个喜动好事的性情,一心想看当地风光热闹,只不能去,越待越无聊,深悔适才不该来此。见厅中诸人饮食已毕,二仆正忙着撤去残肴。方想把邱义点出商量,可否出园看戏游玩?邱义已自走来,进前垂手说道:“少爷不说饭后求见莫老爷么?小的已和吴、陈二位管家说,请他们少时代回一声,并代候那位魏三太爷,已然答应了。”

    马琨巴不得邱义葫芦里的药早见分晓,听他递话,见陈禄已往外走,以为是往告主人,立即接口道:“我们几千里路专程到此,只为仰慕主人威德,求见赐教。明日拜寿人多,不便详说。能在今晚赐见,了我们多年仰慕心愿,实是三生之幸。”

    马琨原意向邱义讨好,说话总带“们”字,暗引亲切。不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话方说完,陈禄已然走过,忽然回身立定,笑嘻嘻道:“家主人和魏三太爷如非看重尊客,也不请在这水竹厅屈住了。便尊客不说,也是要单独请见的。只不过今夜是暖寿日子,家主人有好些位远道而来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须要叙阔,一时没有闲空请去同见,又觉辜负尊客数千里远来美意,故此今夜见是必见,大约至多只有魏三太爷在座,决无外人,只时候早晚不定罢了。”说时撤取残席的厨人走来,吴新正招呼进厅收拾,听陈禄这等说法,走来接口道:“小陈,客人要见主人,你只照话回上,哪有这许多空话?

    你这样乱说,客人如若走开,偏巧主人立时请见,一时找请不到,主人还好,那位魏大爷的怪脾气,你不自寻烦恼么?”陈禄笑道:“这个我自信还不要紧,再说客人就有走动,也不会找请不到。这位三大爷脾气虽怪,莫非今明天主人千秋大好日子,还有要命的事不成、你如胆小怕误了差事,我一人承当如何?”说罢,不俟吴新答言,转身走去。

    吴新也回说厨人,埋怨道:“你看小陈近来越发不像!只上人不在,当着外客嘻皮笑脸,信口开河,成什规矩?没的令人见笑,真是该死!”马琨通未理会,见陈禄已然走远,邱义仍由假山石隙中向外探望,双眉皱了两次。若有什事,暗中愁思。

    一会,吴新说往左近去烹好茶,与客解渴,随同厨人走去。邱义见无外人,忽问马琨道:“听说令师神拳之名威震江南,内外功俱都高人一筹。老弟从小随师,即便没全学到,遇上能手,对方深浅总可辨出的了?”马琨便问:“大哥此言何故?”邱义道:

    “我闻莫家上下人等都是好功夫。这两下人好像他的亲信,当然不弱。以我眼力,适才暗中留神他的行动,除体质和眼神略显得比常人好些外,别的却看不出。老弟你可看出有什异处么?”马琨闻言,忽想起适才令陈禄着人往店中送信,邱义和邹小俱在厅内,自己正立窗侧,对面便是假山石上那条裂缝。山在他前,出路偏在西北,中有山、池横亘,须由东南石洞小径绕过,两下相去数十丈。马琨刚见陈禄重转过山径,晃眼已在石缝隙中望到,一瞥既逝,这快脚步身法,从未见过。既疑眼花,邱义又在埋怨,恐被说是大惊小怪,不曾告知。这时想说,又因邱义自到园中便忧喜无常,似有满腹心事,迥非初遇时情景,又看出有些自居老大哥神气,便随口奉承道:“大哥久闯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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