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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儿汤,是怎么回事你自家心里有数,我话已经说在前面,勇杰,到时候你想玩花样,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勇杰还待打马虎眼拖延时间:“掌门,但恁我们堂主同你的交情,小的也知道掌门不会过于难为小的——”

    哼了哼,卜天敌道:“我和你们堂主,除了钱上没有交情,现在连金子银子我都不要,就更无交情可言了,你要搞清楚这一点,眼前便能少吃许多苦头,勇杰,犯不着自己替自己找罪受!”

    勇杰脸孔泛青,结结巴巴的道:“掌掌门,这算怎么怎么回事?你怎的,呃,忽然就变了?”

    卜天敌重重的道:“小废话,如今是我来问你,轮不到你来发问;头一桩,谷唳魂的老父现下人在何处?”

    惊恐的看着卜天敌,勇杰大张着嘴巴,一边面颊不住的抽搐:“你,你问这些作甚?莫非莫非你,你和姓谷的同一条路,是来此卧底的?”

    卜天敌阴森的道:“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勇老弟,谷唳魂的老父如今人在何处?我决不再问第三遍了!”

    拼命吞咽着口水,勇杰的身体难以自制的簌簌颤抖着,他的一双眼珠子却连连打转,神色也在迅速变化,显然,他是另有打算!

    卜天敌当然不容他另有打算,但见卜天敌坐在床沿的身子往上一起,勇杰才待跃闪,疾风拂处,不知怎的一条左臂已到了人家手里,姓勇的闷嗥半声,右膝一弓,暴顶对方下裆,而卜天敌双手倏撑猛扭“喀嚓”一声便生生拧折了勇杰的左臂——勇杰那只弓顶的膝盖,也只是才起便又瘫垂下来!

    那种锥心断肠般的痛苦,使得勇杰张口就待呼嚎,关节却拿捏得这么准,一团撕裂的床褥迎口塞进他的嘴里,塞入的势子是如此急速踏实,褥布深入喉腔,不但将呼嚎窒逼成了呻吟,差一点更将勇杰憋过气去!

    十二记耳光融为一响,打得勇杰口鼻喷血,碎糜纷溅,卜天敌随手扯出勇杰嘴里的褥布,抬脚把人踹翻,然后,他坐回床沿,轻拂衣袖:“骨折的痛楚,仅在于折断的那一刹,过了那一刹,便较容易忍受,勇老弟,此刻你应该觉得舒坦些了,也不会再有叫喊的欲念,嗯?”

    勇杰跌坐地下,头发披散,满脸是血,他的左臂形状怪异的扭曲着,软搭搭的吊悬摇晃,面孔五官歪斜,一边拉风箱似的在喘着粗气,鼻涕口涎更不停的往下流滴

    这副模样,乖乖,算他还是个活人吧,看上去亦只是个半死的活人了!

    卜天敌恍若不见,目光平视向草墙上的某一点:“早警告过你,别想玩花样,莫动歪脑筋,你打谱试上一试,这就是结果了;假设你自认有种,愣要装好汉撑到底,也行,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少牵扯肝肠的零碎玩意可以拆卸,你不怕受罪,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勇杰偏过头去,拿一脸的血污涕泗擦在自己肩头,喉咙间呼拉着一口痰,光景是随时都可咽气的德行,端的扮出那份奄奄一息!

    卜天敌冷峻的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便是你另一条手膀子!”

    抖索了一下,勇杰的痛苦不止写在脸上,也流露在眼中,他颤着声道:“卜掌门,有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我们堂主?光是作践作践我们这些小角色,称得起哪门子英雄?”

    卜天敌道:“我没有时间和你扯闲淡,姓勇的,你既不说,我也决不多求,你就带着你对严渡的赤胆忠心,到阿鼻地狱去表二十四孝吧!”

    说着话,他霍然站起,伸手就按上了勇杰的右肩,这俄顷间,勇杰像是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显而易见的委顿下来,嘴唇翕动着,有如一条涸辙之鱼:“好,好我说,你不要再折磨我我说就是!”卜天敌生硬的道:“你已经耽误了我不少辰光,勇杰,我没有耐心让你再玩任何花巧,你千万记住,实话实说,要不然,连老天爷都不知道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勇杰打了个哆嗦,吸着气道:“那谷老头人还在这里”

    卜天敌紧张着问:“什么地方?”

    吞了口唾液,勇杰艰辛的道:“就在营幕内左手第三个间隔里”

    眼神倏冷,卜天敌的语声迸自齿缝:“勇杰,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相信你的话——第一,我和严渡曾在营盘内交谈很久,正好面对那三处间隔,但从头到尾,就不曾闻及其中有任何声息动静传出;第二,三处间隔位置既不隐密,亦不坚固,以谷老爷子的重要性,严渡断断不敢如此粗心大意,漠然处置,你拿着这等粗编滥造的谎言来欺骗我,未免把我看得太肤浅,也将你自己估得过于高明了——”

    骇然摇头,勇杰急忙分辩:“掌门,卜掌门,小的所说,句句是实、字字不虚,小的可以赌咒起誓,以性命担保,小的绝对没有欺瞒于你,卜掌门,你若不信,可以亲往察看”

    那抹笑像渗着血,卜天敌道:“我会去察看,勇老弟,在宰了你之后,我当然会去察看!”

    勇杰的面孔似是变了形,他匍匐在地,嘶声低嗥:“我说的是真话卜掌门,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全是真话啊”卜天敌的两眼中闪动着赤漓漓的光芒,他俯视勇杰,缓缓的道:“真话要有合理的支持,你无法解释其中疑点,就是谎言了!”

    猛然仰起头来,勇杰似在悲嚎:“是你逼我说的,卜掌门,那谷老头,已经死了!”

    宛如当顶响起一记焦雷,卜天敌不由全身震晃,眼前发黑,他僵窒了片刻,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上的激荡,声音空洞的问:“你是说,谷老爷子他死了?”

    勇杰抖索索的道:“死了,是前晚上死的,嚼舌自尽,一口浓血呛进咽喉,连救都来不及就咽了气”

    卜天敌双手冰凉,脸庞苍白,一时间,他竟觉得如此虚脱,如此飘浮:“也好死了也好,对他老人家,对谷唳魂,都算有了解脱”

    勇杰没有细听卜天敌的呢喃,只顾着怎么证实自己的话不假,借而保住性命:“卜掌门,这总该可以解开你的疑窦了吧?一个死人当然不会发出声响,对一个死人亦无须加意防范——刚才我不敢明说,是怕你迁怒于我,拿我泄恨出气啊”卜天敌沉沉的道:“那严渡,真是深沉阴险得可怕,这一桩血腥惨事,他竟仍能泰然自若,丝毫不显于神色”

    勇杰半跪地下,仰着脸呐呐的道:“我们堂主一向如此,天大的事,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定了定心神,卜天敌道:“这‘妙香山’前的一关,严渡都邀了些什么角色在此?”

    勇杰好像在思索着脑海里存记的那些个人头人名,他身体微一蠕动,正待开口,茅屋草门已无风自启,迎门而立的,赫然是严渡那魁伟的身躯与重枣般的笑脸——丝毫不见恶意、宛似春阳融雪的笑脸。

    于是,勇杰的四肢突兀拳曲,全身抽筋也似缩成一团,人不止在颤抖,更在痉挛,一张面孔白中透灰,鼻口间“吁”“吁”出气,那情景,非仅像个半死的人,简直就和个死人差不多了。

    畏惧是人性的弱点之一,对某项或某些事物,因人各不同而产生迥异的畏惧心态,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一个人怕一个人怕到这般地步,却未免过份了,也因为如此,越见严渡的控制手段与统御伎俩是如何狠毒残暴,天底下,除了以生命要挟、用酷役驱策,还有什么更能将人操纵到这等程度?

    卜天敌两眼毫不稍瞬的凝视着当门而立的严渡,形态并不激动,更不惊恐,流露在他脸上的,只是憎恶,只是痛恨,由衷的憎恶、至极的痛恨。

    两人对视了一会,严渡忽然叹了口气,背着手走进屋里,他看也不看蜷曲地下,吓得半死的勇杰一眼,管自十分惋惜的冲着卜天敌摇头:“想不透,卜兄,真叫人想不透,像你这样有名望、有地位的人物,又是我们重金礼聘而来的帮手,怎么会和谷唳魂扯上牵连?这简直是做梦都没法梦上的事,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谁向我提我都绝对不会相信!”

    卜天敌平静得超乎异常的道:“你太谦了,我并不认为你对我有这么完美的信任,我也并不认为个人的行止底蕴掩饰得如此天衣无缝,严渡,你说是么?”

    严渡以一种充满恳切的形色道:“老实说,卜兄,不只对你,对任何人我们都无法完全加以信任,人心易变,人性无常,有太多的因由来改变或引诱人的意志与信念,所以不论对谁,我们必须预留退步,避免肘腋生变,应付不及,在此之前,你是过于敏感了些”

    卜天敌淡淡的道:“难道说,你对我从‘闸刀隘口’回来之后的说词,毫不生疑?”

    严渡双手互握,和缓的道:“当然不会全盘相信,但也只是怀疑你老兄在拼斗的细节或临场的功过上有所饰言,却不曾联想到你根本的企图与身份;我已经派人前往隘口附近寻找麻无相他们几个的尸体,由他们身上的伤口来查证卜兄你的说词正确与否,如今派出去的人尚未回转,你这里——唉,却已给了我们答案”

    卜天敌幽冷的道:“大概是我逼问勇杰的时候泄了底?”

    点点头,严渡道:“不错,这里是荒山僻野,声浪容易远传,况且地方不大,你隔壁的茅屋又住得有人,像老兄你如此肆无忌惮的严刑逼供,除非我们又聋又哑,岂会毫无所觉?再说,勇杰照规定该守在你门外七步左近,离开的时间不准超过炷香辰光,他人逾时不在位上,你房里又一片鸡毛子喊叫,我能不来看看?

    没有料到的是,我这一来看,竟看到这么一个令人伤感的结果“

    略略一顿,他又接着道:“形势有这样的演变,卜兄,只怕亦是你未曾料及的吧?”

    卜天敌不带丁点笑意的一笑:“我如此施为,你当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不,我当然知道。”

    严渡看着卜天敌,道:“照你所说,你是有意暴露你的身份及目的了?”

    卜天敌轻喟着道:“虽非有意,却无从选择;用这种方式探索我想获知的消息,固然稍嫌粗鲁急切,而且不可避免的带着泄底的危险,但无庸置疑,这却是最快速又直截了当的法子,严渡,我想知道的事,至少已知道了一半!”

    阴鸷的笑笑,严渡道:“那另一半——我方实力深浅及布署情形,你不打算知道了?”

    卜天敌道:“你会告诉我。”

    严渡眉梢微扬:“我会告诉你?卜兄,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必然紧张,却不该紧张得想入非非,有关这等机密,我怎会自己泄漏给你?”

    卜天敌沉着的道:“来这茅屋之前,严渡,你可能独个挂单而至么?你一定早已调兵遣将、有所准备,因为你也料到事情有变,不会是个好收场,而要对付的目标是我,你更不敢掉以轻心,由是在你认为有把握、有份量的角色,就顺理成章的摆直出来了,这不等于你亲自告诉我你的实力内涵了么?”

    怔了半晌,严渡才惋叹的道:“卜兄,你委实不简单,也的确是个人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钻这种牛角尖,走向这条绝路!谷唳魂与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我亦不相信他有能力许你比我们更高的好处,我们合作得一向愉快融洽,这不是挺完满的么?

    你老兄半截腰上却玩了这一招,不但令人遗憾、尤其为你不值“

    卜天敌肃穆的道:“人世间有许多事不能用有形的价值去衡量,人世间也有许多人采取了各种不同的报酬基准;严渡,财富是好东西、是好条件,但人与入之间的回馈内容还有别的,譬如说,情感、道义,以及惺惺相惜的敬爱等等,我和谷唳魂,便有着这种精神上的契合。”

    严渡摇头道:“说这些,你不嫌过于空洞?财富可以给你看得见、摸得着的享受,财富可以为你重建人生,而情感、道义、同什么惺惺相惜的敬爱,又值几个钱一斤?”

    卜天敌道:“这就是我们互不相容的地方,严渡,我们的想法南辕北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吁了口气,严渡道:“有件事我想弄明白,卜兄,你与谷唳魂,看来还真有几分交情?”

    卜天敌道:“情谊至深。”

    拍拍自己脑门,严渡喃喃的道:“我却被蒙在鼓里,一点也不知道,这不是请鬼上门是什么?”

    卜天敌道:“智者千虑,亦有一失,严渡,你很聪明,但却并非你想像中那样顾虑周全!”

    沉默片歇,严渡苦笑道:“你要做的,已经做了,卜兄,我却不知道经过这番辛苦,你又能有什么收获。“

    卜天敌道:“至少我已获悉谷老爷子的死讯,以及大概明白了你这边有些什么人手。”

    严渡道:“卜兄,恐怕你知悉了也是白搭,因为你不可能有机会把消息传送出去。”

    从床沿上站起来,卜天敌形色凛然的道:“或者不能把消息全部送出,然而只要能表达一个信号,足以令谷唳魂趋吉避凶,不致坠入你布下的陷阱,我的心愿就算完成了。”

    严度凝注着卜天敌,久久无语,脸上的阴霾却越来越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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