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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私,更无情感上的瓜葛,一个男人看重一个女人,不见得全是基于暧昧的根由,女人的才华、机谋,或某一桩特殊的本领,也有权力得到这样的推崇,就算不提这些,我要找对象亦有我的理想人选,恐怕还不至于排上严堂主这位半百老翁!”

    谷唳魂拱拱手:“恕我多疑,你不曾看上严渡那老绝物,真是可喜可贺,否则,一入苦海,回头无边,那就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了!”

    忍住笑,席双慧道:“请告诉我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好回去转报严堂主。”

    略一寻思,谷唳魂道:“距离此地十里,靠东去有座三层塔,叫做百善塔,塔身已经半坍,四处荒烟蔓草,这都不去管它,就在第一级石阶右数第三块麻石之下,我会预留一张纸条,你们找着那张纸条,就知道我在何处相候!”

    席双慧眉心微蹙:“何必这么转弯抹角?岂不是太麻烦了”

    谷唳魂道:“还是麻烦点好,我可不愿意叫严渡事先得悉见面的地点,预做布署,大家单挑单会,公平交易,谁也占不了便宜去!”

    席双慧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取纸条?”

    谷唳魂道:“今晚起更以前,席姑娘,记着只许你们两个人来,万一有什么不对,一切后果俱由二位负责!”

    无声的叹了口气,席双慧道:“你向来都是这样的么?永远不信任别人?”

    “信任就是毒药,席姑娘。”

    抛下这一句话,谷唳魂扬长而去,黑色的大氅随风飘拂,瘦削的身驱宛若乘风飞荡,只是须臾,业已消失于林幽路折之间,空留下席双慧还独自站着发怔。

    夜深了。

    是睡觉的时候,该睡的人们也早就沉入黑甜之乡,但有的人却不能睡,比如谷唳魂,他正在闷着头赶路,双脚如飞般急急赶路。

    百善塔前的石阶底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纸条,他连去也不曾去,至于和严渡的约会,当然更是扯淡,无论席双慧说得多么婉转,多么动听,他都不可能去涉这无端之险,尤其重要的是,他绝对不相信与严渡晤面之后会达成任何协议,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严渡本人具此诚意,亦做不了主,严渡上面还有人压着,真正发号施令的主儿不是严渡,严渡只是个仰承主子鼻息的代表罢了。

    这样的约会,他怎么肯去?

    天上有星无月,幽寂的荒野笼罩在一片萧煞的黑暗里,由于空中仍缀疏星数点,黑暗并不是一黑如墨,尚有那么几丝微光蒙胧,对谷唳魂而言,有这朦胧的微光反映,已足够他认清路线,迈向目的。

    前面,是一座木桥,拱形的木桥,桥的两端有树有很诗意的样子,叫人看了,油然兴起一种亭间小坐,观风赏月的情怀。

    谷唳魂眼下自是兴不起这等闲情逸致,但是,他疾走的脚步却突兀缓慢下来,近似僵滞——并非他改变了主意,或者走累走乏了,因为他不得不慢下来,拱形木桥的头上,正站着两个横拦去路也像在恭候着他的人。

    两个人一个高大槐梧,一个稍矮窈窕;二位不速之客,谷唳魂全不陌生,那高大槐梧,脸如红枣的人物,便是“大虎头会”“紫旗堂”的堂主严渡,他的老同僚,稍矮窈窕的一位,不是别个,正是白天与他订约的席双慧。

    此时此景,在这不该见面的地方见了面,谷唳魂不免多少有几分尴尬,但人家业已站在跟前,自己莫不成还能落荒而去?

    暗淡的星光下,严渡满面推欢,一副热情洋溢的德性,真若老友重逢,他乡遇故知,好不亲切感人,席双慧则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瞅着谷唳魂,揶揄嘲弄之意,尽在不言中。

    在两人前面六步之处站定,谷唳魂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渍,低声吁了口气,还不待他开口,席双慧已如同白昼初次相见的情形一样,先是姿态优雅的见过礼,才轻轻柔柔的启声道:“谷壮士,一路辛苦,我们总算是把谷壮士等着了。”

    娘的,这开口说话,居然也和第一次见面时的遣词用句完全一样,只多加了一个“们”字,可不是么?这一遭,恰好添了一个严渡!

    咽了口唾沫,谷唳魂干笑着道:“席姑娘,巧遇,真是巧遇——”

    席双慧淡淡一笑:“谷壮士,我好像不记得你约见的所在是这个地方,百善塔前,我们准时到了,在你指定的石阶底下却没有发现任何字纸,我们费了好一番思量,想到谷壮士可能是希望在这拱桥之前晤面,因此我们就急忙赶来了,谷壮士,你可是确然这么思量过?”

    心里在咒骂着,谷唳魂表面上却打着哈哈:“呃,席姑娘真是兰质慧心,善体人意,难怪芳名双慧,这等的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便不服人也愣叫人服了!”

    席双慧眸底浮起一丝古怪的神色,语气闲逸:“谷壮土谬奖,只要能见上面就好,免得严堂主责我怠忽轻纵”

    这时,严渡踏上一步,一躬身,右腿微屈抱拳,洪钟大吕般出声:“严渡见过黑旗谷首座!”

    “黑旗堂”是“大虎头会”六堂中的首席堂口,谷唳魂身为“黑旗堂”

    堂主,地位自在“紫旗堂”的严渡之上,无论如何形势变异,相互立场不同,在没有破帮分裂之前,表面上还是一个组合,还是一家人,场面上的形象既然仍须维持,严渡自当以上属的身份见礼,至于骨子里有什么打算,心中又是哪一种想法,则是另一码事了。

    谷唳魂草草回礼之后,皮笑肉不动的道:“老严,你出老窑几天啦?记得我走的时候还看见你窝在古麻子船屋里喝酒,只一眨眼,你竟跑到了我前头,真是好滑溜的一双腿!”

    严渡居然并不支吾含糊,更相当坦率的道:“首座,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了上来,首座明白实乃上命所差,个人作不得主,这一路来,乃是为了劝阻首座误入岐途,慎谏首座体念大局,要替整个组合,上万兄弟安身立命着想——“

    点了点头,谷唳魂轻松的道:“你已经用了不少方法劝谏过我了,怎么着,还不死心?”

    严渡的神情非常诚恳,话也说得极其婉转:“首座,回想在总坛之中,我们曾经做过无数次洽谈,大势所趋,天意所归,并非单靠几个人的微薄力量可以扭转,首座高瞻远瞩,见微知著,亦必然明白组合内部的改易难以避免,领导人的接替也成定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首座何苦端持己见,一意孤行,造成组合的分裂内斗,害人复又害己?”

    谷唳魂形态转为深沉,双目中光芒森寒:“传统、道义、情感;严渡,我以这六个字做为答复,够是不够?”

    严渡也凝重的道:“首座,这六字真言,固然不错,但却需灵活运用,通权达变;老爷子油枯灯尽,危在旦夕,里外全靠二夫人照应支撑,‘大虎头会’不可一日无主,正如国之不可一日无君,早立继承,预定嗣主,才是全帮之幸,万众之福;二少主端木子刚英发有为,年少志豪,勇毅聪敏,文武双全,正是接承大统的适当人选,无论血缘、才器、品格,皆是上上之属,实不应做第二人想——”

    谷唳魂面无表情的道:“你说得都不错,二少主的确英发有为,年少志豪,勇毅聪敏,文武双全,各方面的条件全合适,我也一向不曾轻视过他。”

    一阵兴奋上了严渡的脸孔,他急切的道:“首座,你如此认为?”

    谷唳魂冷冷的道:“但是,你忘了一件事,二少主上面还有一位大少主,他尚有个同父异母的老哥在头上顶着;大少主端木子厚心性仁和,温廉识礼,明忠义之道,知孝悌之伦,老实本份,胸襟宽阔,他一未犯法,二未触罪,且有老爷子煌惶上谕,指定将‘火云符令’交付大少主接承‘大虎头会’魁首之位,各位却横加阻挠,心存异志,这不是叛乱造反,罪该万死么?”

    一时语塞的严渡悖然色变,却在一瞬之间又将自己按捺下来,他强颜笑道:“通情达变,事贵从权,首座,天下事并非一定要泥于成规,毫不变易,总该权衡全局,判清利害,才可运用灵活,臻于圆满,如今形势有利于二少主,大少主虽无过失,也只有让贤一途”

    谷唳魂蓦然暴烈的道:“胡说,这完全是强词夺理,仗势欺人!严渡,你们这样罔顾伦常传统,灭绝道义忠信,我第一个不能苟同,若是你们硬要横刀逼宫,行,我谷唳魂的项上人头得先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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