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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饶雪漫短篇作品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委老师交待?”

    有男生接话说:“马革社长,影评要看完电影才能写,游记要游玩山水后才能记,诗嘛也要玩过之后回家才能写得出来!”大家就一起笑,笑完了也就不再理马革了。

    马革孤零零地坐着,看得出来他很难受。我不忍心看马革孤零零地可怜样儿,于是我坐到他身边去,我说马革天气这么好和大家一起好好玩玩吧,平时学习也大紧张了,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你以为你父亲在这里会只想玩?!”马革抬起头一本正经他说。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说:“也许吧,不过他老了,和我们不一样。”

    “胡说,”马革说“诗人怎么会老呢,诗人的心永远年轻。”他的头再次低下去,然后我发现他在哭,天哪,马革在哭!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在我面前哭,在我的束手无策中,马革的哭声终于不可遏制地从细碎变得无比坚挺和饱满。

    很好的一次郊游就在我的尴尬,众人的不解和马革的哭声中结束了。

    我很难理解马革的这次哭泣,十七八岁的男孩都热衷于塑造无坚不摧的男子汉形象,马革却肆无忌惮地在众人前流泪,这是否也需要一种勇气?记得我曾听过一位青年诗人和父亲的谈话,青年诗人说诗歌就如鸦片,喜欢上它的人既能享受到别人所享受不到的幸福,也能体味到别人体味不到的痛苦。毋庸置疑十七岁的马革正在这种幸福和痛苦中寂寞地徘徊。

    校园里关于“诗人马革”的传闻开始越来越多,真假难辨,令人啼笑皆非。诸如到校长室提议在集体晨会时号召全校学生都来关心和支持“九九诗社”诸如物理考试时,灵感突然来了摇头晃脑在小纸条上写诗被认为作弊而作零分处理。父亲感慨他说在这个诗歌逐渐被遗忘的年代,还有马革这样的孩子真是不容易。我说爸爸你也这么爱诗一定挺理解马革是吗?父亲笑而不答,神情仿佛守着一个保存多年的秘密。”

    不过我还有一条传闻没告诉父亲,那就是:“诗人”马革为了成为真正的诗人正在追求诗人的女儿倪幸。听到这话时我的确吃惊不小,可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有很多东西光凭感觉便能准确无误地知道真假。

    但依巧不这么想,她很世故他说现代人都很功利,谁不想攀上一根绳子就往上爬呢?有时侯我真羡慕依巧,一副老谋深算看透一切的模样,内心却单纯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烦恼。依巧会有什么烦恼呢?她有着永远温和的做外科大夫的父亲和音乐老师的母亲,一个永远温馨雅致的家。十岁前,爸爸一出差便把我送到这里,我常常坐在微凉的地板上看依巧和她母亲在钢琴旁一唱一和。依巧的母亲在家总穿着宽大的白睡袍,一种我很陌生亦很熟悉的只属于母亲的气息便安安静静地散在那样的黄昏里。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并没有什么悲伤与孤独的感觉,相反却很喜欢那样适意的时刻,这也许和我一直不是个敏感的女孩有关。但不可否认的是依巧的家庭所给予我的温暖弥补了我童年时代的许多空白,这使我没有成为一个缺少母爱的乖戾而孤僻的女孩。

    校园里再遇到马革,他那一向清爽的头发油腻腻地贴在额上,装做看不见我。有一次却突然在我面前,单刀直人他说:“倪幸,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说完仓促离去,背影像个摇摇晃晃的逃兵。

    男生脆弱到这个份上就由不得我瞧不起他,我对依巧说马革这样真是没意思。依巧同情他说:“也许他是太急于求成了,成名成家是那么容易的吗?你爸难道没经历过万种辛酸?”

    我说:“那依巧你想成名成家吗?”依巧歪着头想了一下,直率他说:“想。我想成为音乐家,将来的某一天,每条大街每一条小巷都在哼唱我谱的曲子,多好。”那是一个很嘈杂的黄昏。依巧充满憧憬的眼神令我怦然心动,理想真是一个美丽的词儿,我想我有点原谅马革了,为了理想好多事都值得原谅。

    就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马革做清洁擦窗户时不小心从二楼跌下来的消息。较为恶意的传播则将其说成了“自杀未遂”“马革写诗都快写疯了”诗社一女生碰到我时说:“整天神情恍榴,怎么能让他去擦窗户呢?”

    几天后我见到了马革的母亲,不只是我,应该说是全校所有的师生,那是一个俗气得很典型的女人,卷曲而乱的短发,胖胖的脸上嵌着一对精明的肉眼,她在集体晨会时动作敏捷地跑到了校长的身边,拽住了校长的衣袖,来不及撤的话筒将她高声索赔的声音传到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马革,马革。

    我曾经以为他也有一个和依巧一样的母亲,穿着宽大的白睡袍坐在地毯上和儿子诵起一首首优美的诗。我为马革深深叹息。

    我决定去医院看看他,父亲说我也去。

    这时已是深秋了,从病房的窗口看出去,连一棵光秃秃的树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小片灰蒙蒙的天,如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马革躺在床上,见我们进去,脸上露出很惊诧的表情。

    “疼吧?”我问。

    “疼。”马革“皱着眉说“我正在擦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就掉下来了。”马革说完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补充道:“这真是一件丢脸的事儿。”

    父亲坐在马革的床边,温和地说:“马革你可要知道,只会写诗的人不一定是一个好的诗人。”

    “什么意思?”马革露出半张脸。

    “比如我,”父亲说“当年我疯狂地写诗,令倪幸失去母爱,就是我一生永难挽回的过错。”父亲说到这儿看我一眼。大人们都喜欢把自己藏得很深,父亲却用他踉中清晰的遗憾告诉我们该如何长大。马革的眼睛里流出感激的泪水来。那一天我一直想对父亲说有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想父亲纵有再多的不是,母亲也该释怀了吧。

    “可不可以常来看看我?”走的时候,马革像小孩一样无助地说。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一有空我便到医院里去看马革,在他疼得厉害的时候给他讲童话故事。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马革爱听童话的,他童年时很多应有的东西都是一片空白。父亲当然不阻止我这么做,我很感激他这么理解我,况且马革总是说我会讲故事,是个好手。

    在这期间我见过马革的母亲好几次,她总是蝶蝶不休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我,每逢这时马革就显得很难过。我对马革说你应该感到幸福,不管怎么说你生病的时候有母亲为你送上可口的饭菜和干干净净的衣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福的。马革的眼睛告诉我,他同意我的看法。

    马革出院的那一天,正是依巧参加文艺汇演的日子。依巧特地跑回家来仔仔细细地化妆,说是这样才有机会以最美丽的姿势穿越大半个城市。我骂她虚荣,她义正辞严他说虚荣就虚荣,这没什么可耻的,怕只怕到了八十岁想虚荣都没法再虚荣。

    这回轮到我笑得前俯后仰。

    我本来打算邀请马革去看演出的,孤独的马革应该回到人群中,可是我到医院的时候马革已经出院了。

    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马革,只是听说他变成了一个很“正常”的学生,不再发疯地写诗了,老老实实地念着他的书。但我知道马革,知道他心中斑斓的梦想依然存在,他以前只不过是跑快了一点儿而已。再后来有一次他在校广播站为一位女生点播了一首歌,不是什么流行歌曲,正是依巧在文艺汇演中舞蹈的那曲:

    太阳下山明早还会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一样地开

    美丽小鸟一去无踪影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说是谢谢那位女生并与她共勉。

    我在冬日萧瑟的寒风里听到了这首歌,感动象花一样开满了我的心,我突然想起了初夏那个吃桃子的午后,我发现我已经不怕老了。我打算写一篇小说,要是我真老了的时候,步履瞒珊,满脸皱纹,还能够见到依巧和马革,我就把这篇小说慢慢地翻给他们看,再一起说说如诗的男孩和如歌的女孩,这该是件很愉悦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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