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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洪钟华来到了被老百姓称之为"马屁滩"的"三顺滩",让司马达开着车绕着新开发区转了一圈之后,吩咐司马达把车停在了那块刻着"三顺滩"三个大字的花岗岩碑下面。这是一块高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开发区。洪钟华下车散步,看到石碑上面让他老脸丢尽的"马屁滩"三个大字已经被彻底清除掉了,"三顺滩"三个大字金光熠熠,石碑的四周围上了一圈栅栏,栅栏顶端镶上了尖刺,防止有人再攀爬上去搞破坏。洪钟华估计这是公安局的创意,想到自己在铜州市工作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政绩"居然是"马屁滩"三个大字,而且这三个大字已经牢牢刻在了老百姓的心里,成为传世的笑柄,这让洪钟华黯然神伤,又啼笑皆非,还有些后悔莫及,各种情绪各种感觉各种念头活像夹带着暴雨的台风,在大脑里呼啸、冲撞,把大脑搅得一片狼藉,无法正常思维。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洪钟华又感到了那种锥心刺骨的隐痛,灰蒙蒙的心情无法引发登高检阅自己建设成果的潇洒和惬意,尽管那是一片生机勃勃、楼宇林立的新土地,却仍然无法让洪钟华产生哪怕一丝丝的成就感。他回到了车上,司马达马上发动汽车,向返回的路上疾驶。洪钟华微感诧异,因为他并没有吩咐司马达上哪去,司马达的习惯是洪钟华一上车先请示上哪,今天这种做法有些不符合常规。蓦然间,洪钟华醒悟,今天上车后司马达自从问过那句上哪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司马达是个话少的人,但绝对不是没话的人。

    "司马,有心事啊?"洪钟华问道。

    司马达说:"没有啊。"

    洪钟华长嘘一口气说:"司马啊,你知道人跟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司马达说:"知道,人是直立行走身体无毛的哺乳动物。"

    洪钟华说:"这是鲁迅说的,你还挺爱读书啊。"

    司马达赧颜,这句话他并不知道是鲁迅说的,只知道是小燕说的,那天跟小燕闲聊的时候,觉得这句话说得很精辟,就记了下来。洪钟华接着说:"人跟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其他动物依靠本能,人依靠思想。"

    对洪钟华这句话,司马达并不认同,他觉得,动物到底有没有思想,只能说人不知道,而不能断定除了人别的动物就都没有思想。另外,人也不见得都有思想,大多数人还是依靠本能活着。当然,司马达绝对不会把这种不认同说出来,当面跟市委书记辩论,司马达还没傻到那个程度,也没有那个勇气。司马达继续保持沉默,而洪钟华这个时候却特别需要有个人能跟他聊聊。如果这个时候司机换上了毛毛雨,洪钟华一定会很快活,可惜司马达不是一个很好的对话伙伴。

    车子很快驶进了市区,洪钟华看着窗外的街景,意有所指地继续自己的话题:"因为有了思想,人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内心活动,内心活动有的能够通过表情神态让别人感觉到,有的就不会让别人感觉到。"司马达感觉到了,洪钟华心里有事,所以才这么说。正说间,车被堵住了,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车流就像遇到了堤坝的洪水,涌在一起,动弹不得。

    司马达眼见得如果再往前面挤,很可能会进退不得,连忙扭转方向盘,把车开到了人行道上,跟着其他掉头另寻出路的车辆插进了一条岔道,插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条单向行驶的路段,自己的车正在逆向行驶。道路很窄,前面的车缓缓行进,后面又有车辆跟了上来,此时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司马达只好硬着头皮跟住前面的汽车往前闯,暗暗祈祷不要碰上警察就好。怕啥就偏偏碰上啥,快要出巷子口了,前面却来了一个警察,骑着摩托车,威风凛凛地把一串汽车按在了狭窄的巷道里。

    司马达苦笑:"完了。"

    洪钟华说:"看看这个警察有没有勇气处理你。"

    那个警察从摩托车上下来,挨排没收驾驶员的驾照,收一台车开个小票就放行一台车,这些被收了驾照的驾驶员如果想要回驾照,就得到交警队去接受处理,交罚款,扣分,然后才能取回驾照。这是一个很精干的警察,动作规范麻利,前边十几台车的驾照很快就收完了,来到了洪钟华的车前,看到车牌,警察愣了,然后挥挥手,放行了。

    洪钟华哧哧窃笑,自我解嘲:"唉!知道当市委书记的好处了吧?也可以想通为什么大家都愿意当领导了吧?"

    司马达却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他说不上应该为给市委书记开车所以警察不敢开罚单而庆幸,还是为之而羞耻。

    既然洪钟华的车放行了,后面的车警察也就不好意思再接着罚,再罚后面的驾驶员也不会答应,这是一个明智的警察,他转身骑上摩托车跑了。司马达开车上路,洪钟华又一次问他:"你今天有什么心事吗?怎么闷闷不乐的。"

    司马达又一次回答:"没有,没什么事啊。"

    其实司马达心里确实有事,而且不是一件事,是两件接踵而来的事,只是他不知道心里的事情能不能对洪钟华说。

    前两天,市里著名民营企业华丰集团的老板华建仁亲自打电话约司马达见面,司马达不知道这位民营老板找自己干吗,抽时间过去跟他会了一面。华丰集团是资产过亿的民营企业,经营范围扩展到了房地产、建材和宾馆酒店,在全省各地都有他们的业务。见面的时候,让司马达吃惊的是,华建仁的个头仅仅到司马达的肩膀头,体重如果放在磅秤上称一下,可能还不到司马达的一半。司马达印象中,大富翁应该都是那种脑满肠肥膘肥体壮的品种,万万想不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华丰集团董事长居然是这种瘦小羸弱的黛玉型男人,看着他让人联想起拔光了鸡毛的瘦公鸡。

    董事长华建仁没有直接说找他干吗,却东拉西扯地跟他聊起天来,询问了司马达的经历,也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司马达由此得知,他并不是那种利用社会转轨时期出现的种种漏洞,游走于违法合法之间牟取暴利发财的土财主。他是一九六六年成都地质学院毕业的本科生,毕业后一直在地质勘探部门给国家找矿石,长年的野外艰苦生活把他的身体弄垮了,严重的胃溃疡让他无法继续在野外给国家效力,他曾经多次提出申请要求回到矿务局机关工作,却一直得不到批准。无可奈何,为了多活几年,他只好辞职,这一辞职,等于前半辈子白干了。辞职后,他开始经营石材和建材,积累了原始资本之后,又开始扩展经营范围,资产很快就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现在成了省内数得着的著名民营企业家、省政协委员、市民营企业协会会长。

    司马达当然明白,这位著名大老板找自己来绝对不会是没事聊天,真要聊天他也用不着找自己这样一个司机。找了个话缝儿直截了当地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儿。这位民营企业家说出来的话让司马达大吃一惊,他郑重其事地邀请司马达过来给他当行政"助理",并且承诺如果司马达给他当"助理",他每个月可以给司马达五千块钱的薪水,退休、医疗、公积"三金"按照处级干部的标准。五千块钱的薪水是司马达现在工资加所有补贴总收入的两倍!

    那一瞬间,司马达真想过去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脑门子上摸一把,看看他是不是在发烧。司马达到底是给洪钟华开车的人,人又天生稳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把他砸得脑袋嗡嗡鸣叫,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却装得非常冷静:"我想问问您,为什么要雇我?助理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华建仁说:"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聘请你。因为你是最优秀的"

    司马达愕然:"我怎么敢承担最优秀的称号啊?我可不是。"

    华建仁没有在意司马达打断了自己,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好像司马达根本就没有插过嘴:"能给市委书记洪钟华开车,而且深得洪钟华的器重,说明你起码在司机这个行当里是最优秀的。我说你优秀,并不是单单指你的驾驶技术,也不是指你当过武警全省格斗第三名,而是指除了这些宝贵资源以外,你还有一个好人品,这才是真正的优秀。"

    司马达断定他说的不是真话,起码不全部是真话,因为,驾驶技术好,而且人品好的司机远远不止他一个,如果说只有他一个的话,那么,只能说给市委书记当司机的目前只有他一个。想到这儿,司马达醒悟,看来自己真正的价值还是市委书记的司机这个身份:"你是不是让我辞职到你这边干?"

    华建仁肯定地点点头:"那当然,我从来不用兼职的。好了,我接着给你说说你这个助理的工作内容。"他口气和神态中表现出来的那份过度的自信让司马达隐隐不快,好像司马达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助理嘛,还是要发挥你的特长,你的工作有三项:一是做我的专职司机;二是做我的事务助理,就像你们市委书记市长的事务秘书一样;第三就是做一些我随时交办的工作。我保证的一点就是,我让你做的事情绝对没有违反党纪国法和你不会做的事情。对了,我再补充一句,刚才我说的报酬仅仅是你来第一年的标准,如果干得好,还有提职加薪拿年终奖的机会。"

    好事来得太突然了,诱惑力确实太强了,司马达有些发蒙。他在市委市政府当专职司机,每个月连出车费、加班费和种种补贴加在一起,收入不过两千块钱。而且,责任重大,得处处小心谨慎,稍不留意就有可能下课换班。然而,司马达心里却有一个大大的疙瘩解不开,这个疙瘩解不开,他就不敢轻易答应到这边来,这个疙瘩就是:华建仁为什么要撬市委书记洪钟华的行。司马达谨慎地问道:"华老板,具备我的这种条件的人有的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呢?"

    华建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却撩起了自己的衣襟给他看:"看看这是什么?"

    司马达看到,华建仁瘦骨嶙峋搓衣板一样的肋条骨下面,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刀疤两旁有缝针的痕迹,活像他的腹部装了一条质量粗劣的拉链。华建仁说:"看到了吧?我的胃因为癌变被割去了四分之三。过去我长期在野外工作,体质不好,胃长年有病,多次申请调回矿务局机关工作都没有批准,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没有关系没有后台没有后门,后来,我辞职了,目的就是为了有个好一点的工作环境,可是已经晚了,这就是代价。"

    司马达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段话和聘用他当司机有什么关系。华建仁放下衣襟,接着说:"现在我什么都有了,却没了胃。我什么都有了,却仍然没有待遇,官方待遇,我前几十年的辛苦都白扔了。明白了吗?我就是要让你,市委书记的专车司机到我这儿来给我开车,也许这就是没有啥想啥的一种心理吧。当然,如果你的人品不好,或者驾驶技术不好,即便你是市委书记的司机我也不会聘你。"

    司马达彻底听明白了,华建仁之所以要聘用他,不惜撬洪钟华的行,心理价值就是要显示他的社会存在价值高于市委书记,就是要让市委书记低他一头。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状态,也是一种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灰色幽默。所以,连华建仁本人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说明白,司马达却听明白了。他跟了洪钟华很久,尽管工资不高,待遇也跟其他司机没有不同,但是洪钟华在他心目中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市委书记,也是一个很好的良师益友,如果他答应了华建仁,无疑是对洪钟华的背叛。司马达口气非常谦和,但是态度非常坚决地回绝了华建仁:"谢谢华老板对我的信任,可是我不能辞职,洪书记是个好人,是个廉洁勤政的好领导,而且对我也很好,我不能做这种见利忘义的事情,如果那样我不就成了小人吗?对不起了华老板。"

    华建仁愣了,他没有想到那么优厚的待遇竟然遭到了拒绝。司马达见他的脸板得活像一块生锈的烂铁皮,心里也有些不忍,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也是看得起他,便带了歉意起身告辞:"对不起啊华老板,您别生气,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好意思把洪书记闪了。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扰您了,今后你有别的需要我做的事情,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心尽力。"

    华建仁起身送他,用鸡爪子一样的手拍打着司马达的后背摇头叹息:"小伙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说实话,如果你马上答应我,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反而可能会变轻,你这么做,我能理解,如果放在一千年前,你不就是关云长吗?好吧,这样,我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条件不变,你只要想通了,愿意来,电话都不用打,直接来上班就行了。"

    这件事情对司马达来说当然不可能像过耳清风一样过去了就无影无踪。过后,他的心里偶尔也会起一丝波澜,如果自己真的去给华建仁当"助理",每个月拿五千块钱工资,那日子过得该是什么感觉?这件事情他实在把握不准能不能给洪钟华说。他却给李桂香说了。在司马达的心目中,李桂香真的成了可以说说家长里短的姐姐,也许他在这座城市里社会关系和人情往来太少了,所以一旦结识了李桂香和小燕之后,就本能地有了一种家庭的归属感,有什么话不能给同事、领导说,却可以到这里来说。因为,潜意识里,司马达把自己和李桂香母女归类为同一个阶层,同一个阶层的人们在一起交流沟通不需要那么多的顾忌和戒备,也不需要有太多的掩饰和伪装。

    李桂香听了司马达经历的事情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洪钟华:"你想一想,既然你已经拒绝了那个老板,再给洪书记说有什么意思呢?弄不好洪书记反而会怀疑你故意想要什么。再说了,那个华老板对你也没什么恶意,你一给洪书记说了,那不等于挑拨他们的关系吗?"李桂香的话让司马达彻底打消了把此事告诉洪钟华的冲动。

    闲聊中,李桂香讲述了她在美能达大厦遇到车局长和万市长的事情。同样,李桂香也把司马达认作了可以互相倾诉的亲人,虽然她有小燕,但是小燕却不适合倾诉,小燕还太小。司马达被李桂香讲述的事实惊呆了,如果不是李桂香亲眼所见又亲口所说,司马达根本不会相信堂堂市长万鲁生竟然有那么一副恶心嘴脸。他也实在难以想象,堂堂的局级领导干部也会躲在阴暗角落里订立攻守同盟对付市纪委。虽然深信李桂香绝对不会杜撰和造谣,他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真的?"

    李桂香说:"这种事情我编也编不出来,碰到这种事情真倒霉。"

    司马达受的教育和简单的人生经历,让他对人生存在着另外一个层面,尤其是丑恶的层面很难坦然接受。他本能的反应就是要把市长万鲁生和车轱辘等人的那些丑事告诉洪钟华。然而,真的和洪钟华在一起的时候,他又迟疑不决,不知道该怎么样张口把这些话说出来。纯朴的灵魂本能地抗拒"打小报告"这种行为,而他跟洪钟华的距离感也让他怯于向洪钟华谈这种涉及到政治层面的问题,司机尽管跟领导挨得很近,心理上、精神上的落差并不比普通人小。

    几天来连续发生的两件事情,成了生活内容非常单纯的司马达心里头沉甸甸的冰块,冰块梗在胸腔里的滋味很不好受,整得司马达整天萎靡不振,连话都懒得说。

    "洪书记还回机关吗?"

    洪钟华回答:"算了,快到点了,直接回家吧。"

    司马达扫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十一点三十分,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洪钟华是不会回家的。司马达从后视镜上看了洪钟华一眼,洪钟华脸色阴沉沉的,显得心事重重。司马达忽然想起了在老家的时候看铡美案,包拯受到皇太后的压制,无奈欲放陈世美一马的时候,嘱咐陈香莲的一句戏词儿:"给你白银三百两,教你儿女把书念,读书千万莫做官。"

    2

    最近几天风平浪静,纪委再没有什么新动作,仿佛一阵微风吹过,池塘泛起一阵涟漪,风过后,一切照旧。但是,车轱辘却不敢掉以轻心,整天忧心忡忡,心神不定,削尖脑袋千方百计到处刺探情报,四处打探消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彻底摆脱了危险,就像一个没有拿到最后诊断书的病人。要想打探消息,就得有消息渠道,车轱辘现在最头痛的就是自己没有畅通可靠的信息来源。

    车轱辘在办公室里坐不住,就想出去转转,便给葫芦打电话要车,葫芦的电话却不通,他只好亲自到司机值班室找葫芦。现在每个政府部门都有一个司机值班室,司机没出车的时候就待在值班室里等候,值班室一般都配有电视、电脑,还有打扑克用的桌子,以便司机等候的时候不至于寂寞无聊。

    "车副局长,你这几天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好,好像也瘦了。"纪检组长郭晓梅在走廊里碰到他,关心地询问着。

    车轱辘嘿嘿一笑:"没什么,天热,害夏。"

    郭晓梅愕然:"还害夏?都什么时间了,秋天了,你真逗。"说完,扬长而去,高跟皮鞋在走廊里敲击出一串悦耳的鼓点。

    车轱辘看着郭晓梅婀娜多姿的背影,心里有些遗憾。郭晓梅作为纪检组长,跟市纪委的联系密切,不管是工作往来还是私人交往,优势都是显而易见的。他就碰到过市纪委的副书记和处长没事干的时候跑到郭晓梅这儿泡茶聊天,也有市纪委的官员约郭晓梅晚上出去吃饭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在社交上有天然的优势。如果能通过她打探消息,甚至疏通说情,都应该有能用的关系。可惜,他跟她没有那份交情,即便有那份交情,也不敢轻易把自己面临的困境透露出去。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偷偷摸摸地运作,如果让同僚知道了,那就祸福难料,更加麻烦,即便最终啥事没有,也非得让人的口水淹个半死。车轱辘暗暗感叹,在政府机关里,人和人好像就是影子对影子,谁也别想看透对方的真面目。

    来到司机值班室,值班室里却没有葫芦的胖影子,也没有一个司机。车轱辘又给葫芦挂了电话,电话里还是那个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告诉他:该用户不在服务区,或者手机已经关机。车轱辘无奈,来到办公室找卫骏:"车呢?怎么一个司机都不见?"

    卫骏正在跟一个女文书脑袋抵着脑袋瞅网上的新闻,车轱辘把他吓了一跳:"你说啥?"

    车轱辘又问了一遍,卫骏才明白过来:"噢,司机都出车了。"

    车轱辘又问:"葫芦呢?"

    卫骏笑眯眯地说:"葫芦我没派啊,他到哪去了没跟你说吗?"

    车轱辘张口结舌,卫骏言外之意就是:你的司机你都不知道干吗去了,我怎么知道。专车司机名义上归办公室管,实际上办公室根本管不了。领导要去哪,直接找司机,领导的司机到哪去了,也只有领导知道。所以卫骏这么说,车轱辘就无言以对。这种状态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真正公务需要用车了,反而往往没车用,因为公车配置不可能做到机关干部每人一台,每个领导占用一台专车,剩下的公用车辆只有三四台,现在的干部又娇气,办屁大点事都要派车,于是车经常不够用。一方面公车不够用,一方面领导专车别人不能用,也就是说,即便领导的车在库里趴着,别人有事也不能用,不然就不是专车而成普通意义上的公车了。所以,如果公车派光了,要出外办事的干部们只有两个办法:或者打的,回来找领导签字报销,或者干脆不办了,什么时候有车什么时候办。

    葫芦没了,车轱辘找卫骏也没有用,卫骏笑眯眯的一句话就把他给顶了回去。车轱辘憋了一肚子气,恨不得马上把葫芦找回来狠狠地臭骂一通。外出办事,不事先请假,不单是葫芦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其他公车司机谁也不会,谁也不敢这么干。车轱辘好在没什么急事,不过就是待在办公室郁闷,想出去飙车散散心,既然找不到葫芦,只好回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车轱辘百无聊赖地咂了几口茶水,越待越纳闷,实在琢磨不透葫芦这是上演哪一出戏法,不管他干吗去了,总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吧?除非车轱辘蓦地想到了纪委,浑身一激灵,葫芦会不会让纪委给弄去了?这个念头一出现,车轱辘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子上,心脏也开始怦怦乱跳,腿却软软地变成了面条。

    他试着站起身,还好,真的站起来了两条腿倒还能撑得住身子,就是脚底下发飘,整个人好像行走在棉花上。车轱辘到了这个时候就又想起了惊叹号,目前看起来,唯一能指望的还是那颗惊叹号了,他当时喝醉了,早已经忘了得罪惊叹号的事儿,这会儿心里惊慌,抓起电话就给惊叹号拨。刚刚接通,刚刚听到惊叹号的口头语"我靠",葫芦却从门外踅了进来:"车局长,你找我?"

    车轱辘顾不上回应惊叹号,随手压了电话,怒火冲天地问葫芦:"你干吗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葫芦莫名其妙:"我没干吗去啊,就是上了趟厕所。"听到说他不接电话,连忙掏出手机看了又看,"没电了。"

    车轱辘刚才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追问葫芦:"真的没有人找你问什么事吗?"

    葫芦的神态让车轱辘彻底放心了:"没有啊,刚刚上了趟厕所,连去带回还没不到十分钟,除了你谁能找我?车局长找我干吗?出车吗?"

    车轱辘摆摆手:"没什么事,刚才想出去一趟,找你你不在,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算了,先不去了,改日再说吧。"

    葫芦极为诚恳地说:"你叫我就打我手机,如果我要出去办什么事,怎么可能不给你打招呼呢。今天是寸劲儿,刚好手机没电了,要是手机有电,我在厕所里也能接你的电话,就不会耽误你的事了。"

    车轱辘扔给葫芦一盒烟,叹息着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现在老替你担心,开车这个活过去老司机说得好,那就是手把生死盘,脚踩鬼门关的买卖,稍不留神就出大错,出个大错半辈子就搭进去了。"顿了顿又说,"刚刚接了新车,最近局里还要调整你们这些聘用人员的工资,我已经跟其他几个领导通气了,这一次一定不能落下你。在这个时候尤其要小心谨慎,不敢出任何娄子啊。"

    葫芦感动了,也激动了,圆胖光滑的脑袋好像突然间被谁涂抹上了一层红油漆,亮光光红润润的,说话嗓子颤抖声音断断续续,活像没有练好功夫的美声歌手:"车、车局长,我我你你一定一定"

    难怪葫芦感动,虽然是车轱辘的专职司机,也难得车轱辘如此推心置腹地关爱。像葫芦这样的聘用人员,基本上是一聘定终身,很难有涨工资的机会。葫芦平时说话虽然不能归进伶牙俐齿的种类,却也没有笨嘴拙舌的样子,今天这种表现反而把车轱辘弄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到底要说什么啊?"

    葫芦吭哧一阵总算说明白了:"车局长,你对我太好了,我、我、我的意思是,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车轱辘哈哈一笑:"别这么说,在局里,我们是上下级关系,出了民政局的大门,我们不就是哥们儿嘛。&q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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