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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志昌一切都依照她的话做了。

    金姆对那些奇怪的文字究竟是不是真懂没人知道,但是她的确很用心地看看,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

    夏志昌道:“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金姆冷笑道:“不必了,我自己看得懂,现在你把羊皮摺起来,丢过来交给我。”

    夏志昌依言把羊皮摺好。

    夏三道:“丢过去你接不到怎么办,我送过去给你好了。”

    金姆厉声道:“不许过来,任何人不许靠近到一丈之内,否则我就松手了。”

    她早已算好了时间,任何人都无法在她松手之前,超越过这一丈的距离。

    夏三已从夏志昌的手中抢过了羊皮。原是准备送过去,然后趁机制住那个恶毒的老婆子的,但现在却无可奈何地将羊皮朝前一丢。

    他用的力气太大,摺好的羊皮又打开来了,飘落在一边,金姆伸手没能抓着,羊皮已落在她的脚下。

    她忍不住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三道:“我是往你面前丢的,是你自己接不到。”

    金姆倒是没话说,因为她曾经摸到一角羊皮,却因为手一滑,无法及时抓住,羊皮就掉在自己的脚旁,倒是怪不得人家,可是她也没法子弯腰去拾取了。

    因为那根控制着蛇笼的绳索在她手中,而且长度恰好够她伸手拉住,却不够移动了。

    顿了一顿,夏三道:“我替你拾起来吧。”

    金姆叫道:“不必!不要你过来,星角有根竹竿,你拿了从地上挑起来给我。”

    那根竹竿很长,足有两丈左右,夏三已经过去拿到了手,从木榻底下把羊皮挑了起来。

    金姆道:“放进我面前的那个小竹篮里去。”

    她站起了身子,原来在腰间还吊着一根索子,系了一个小竹篮。

    夏三把羊皮挑进了竹篮里道:“现在你该把王妃放开了吧,我过来接手。”

    金姆道:“你不必过来,把竹竿伸过来,伸进这个绳圈里,然后就用力压住。”

    她紧握住的绳子末梢有一个小绳圈,恰好可容竹竿的头探进来,拉住了绳子,使竹笼不致翻覆下来。

    夏三把竿子伸了进去后道:“不行,隔着两丈多长的竹竿,我的手劲不够,压不住绳子。”

    蛇笼上所吊的铁块大约是十多斤,一个人是可以把它拉住的,但是要用一根两丈来长的竹竿来拉住就要十几二十倍的力量了。

    他想是知道这关系的重大,拚命压住了绳子,夏志昌的动作很快,一个跳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已往上翘的竹竿,但是蛇笼已经被吊着的铁块拉得侧了过来,只差一点就会翻过来,险到极点。

    一丈青忙上来为康雅妲解绑,大家一时都无暇去注意金姆的行动,这老太婆悄悄的向后退去,那儿有一个洞门,洞门外是两尺来高的阳台与栏杆,供人作为了望观赏之用,这一圈阳台绕着塔身,也有辅助坚固的作用,只是阳台上并无梯子可供上下。

    她要逃走,除非是跨过栏杆跳出去,但这第四层塔屋离地已是二十多丈高,任何人也无法跳下去而不送命的。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没有太注意她的行动,她要离开,目前只有一个出口,而林大木与张四眼却牢牢地守着,防着上面的人逃走,也防着下面有人偷袭。

    就在这个时候,洞门外忽然射进了一支飞刀,又疾又准,飞刀所射的方向不是那一个人,而是拉住蛇笼的绳子,刷的一声,绳子断了,蛇笼一翻,盖子打开,里面的蛇都跌了下来。

    事起突然,每个人都吓呆了,只有夏志昌沉住了气,他就站在榻前,身子突然纵起,手中半截断绳像鞭子般的卷出,卷住了两条最先落下的毒蛇,跟着一脚平扫,把纠结成一团的一堆乱蛇踢向了一边的墙上。

    最后他的拳头飞击出去,把翻倒的竹笼打得飞了开去,笼中还有两三条被挂住的毒蛇。

    整个过程的进行,不过是眨眼间事,干净俐落,满笼的毒蛇没有一条能掉下来的,但是在下面的一丈青却吓得几乎魂魄出了窍。要不是夏志昌的反应快,动作灵活,那后果实在难以设想。

    蛇被夏志昌踢摔出去后,有的已死,有的尚在作无力的扭动,不过它们都无力行动了,夏三却不放心,抽回竹竿,把每一条都打得死透了才放心丢开竹竿。

    一丈青把康雅妲王妃放开了,又挖出了她口中的布团,把她扶了起来。

    王妃看着夏志昌,她虽已中年,两只眼睛仍是十分美丽,泛着湖水般的蓝色-是此刻却更像是湖泊了,因为她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夏志昌也很不习惯,母亲的影子在他的心目中已十分的淡薄,可以说是全无影像了,在离开塔拉尔宫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父母,塔拉尔宫中的喇嘛们也是没有父母的,所以也很少想这个问题。

    现在他明知这个中年妇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了,但究竟十分陌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而且他心中所涌起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感情。

    康雅妲伸出了双手,原是想拥抱一下这个成长的儿子的,但是夏志昌没有过来的意思,她也颓然地放下了,轻声一叹道:“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不愿意承认我这个母亲,我不能怪你。”

    夏志昌干涩地叫了一声:“母亲。”

    孩子对母亲的称呼多半是妈妈或娘或是其他类似的代表母亲的称呼,却没有直接称呼母亲的。

    但是夏志昌却没有习惯任何一种称呼,牙牙学语时,他也许叫过妈妈,-这个称呼早已遗忘了。

    所以这个称呼听在别人的耳中,觉得特别的别扭,对康雅妲王妃却是莫大的安慰。

    她兴奋地道:“孩子,你还承认我这个母亲。”

    她又想过去抱抱他,但是夏志昌却生硬地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母亲。”

    康雅妲的手又失望地放了下来,一丈青已经把那两名侍女也放开了,她了解到王妃的心情,轻声道:“王妃!你要原谅少爷,他是最近一两天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此以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父母。”

    夏志昌道:“是的,一直到今天我碰到了金姆,才知道我还有个母亲。”

    一丈青道:“少爷立刻就找了来,明知此地十分危险,少爷依然不避艰险地来了,就是为了要见王妃一面。”

    康雅妲十分安慰地道:“孩子!这已经很够了,我实在不值得你如此对我的。”

    夏志昌却诚挚地道:“你是我的母亲。”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解释,但语气仍是十分生硬的,可是这六个字听在康雅妲的耳中,却像世上最美丽的声音了。

    她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抱住了夏志昌号淘大哭起来,夏志昌却十分的不习惯,但是也无法推开她,显然很窘迫。

    还是夏三道:“王妃!小王爷,恭喜你们母子重逢团圆,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下去吧!”

    一句话惊醒了王妃,忙道:“金姆那老杀才果真是逼你写了让位的声明吗?”

    夏志昌道:“是的!母亲都看见的。”

    “唉!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糊涂。”

    “我不写,她就要用毒蛇咬死你们了。”

    “让她杀死我好了,我是应该死的,尤其是死在毒蛇的口中,这是我罪有应得,因为我是帮凶,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

    “我的父亲真是被人害死的?”

    “是的!凶手就是我跟夏维光。”

    夏志昌啊了一声,亲耳听见自己的母亲当面承认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难堪的事情。

    康雅妲道:“我不想诿过,你父亲的死我的确难辞其咎,但是我的本意却不是如此的。”

    “母亲!请你把当年的事告诉我。”

    “我会说的,自从我知道夏维光的真面目之后,我就在等待着这一天,要当着你的面,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的父亲是个好的王爷,也是个好人,更是个好侠客、好兄长,但他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一丈青轻叹道:“夏老王爷无疑是个伟人,公而忘私,义薄云天,他对任何人都仁至义尽,却难免委屈了自己的家人,做他的妻子、儿女实在不容易”

    她的话中难忍有一种伤感之情。

    因为她自己也是在忠义这种美德下的牺牲者。

    她为了义父范子强为了要报答故主的知遇之恩,完成托孤的重任,要她牺牲了清白,投入夏维光的手下蹉跎了青春岁月。

    康雅妲叹了口气道:“是的!老王爷是个好人,对我们这一族,尤其有大恩,我就是为了仰慕他的为人,感激他的恩情才嫁给他的,我下嫁为续弦时才十九岁,他却已经是四十九岁了。”

    四十九岁对一个男人而言并不算老,但是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而言,却是很大的一个距离。

    康雅妲道:“我并不嫌他老,他比我大三十岁,但是身体很好,活到一百二十岁都没问题,假如我们一直安然相守,我一定会死在他前面,我的父亲此他大十岁,娶了一个跟我同年的女孩子,生活得很幸福。”

    一丈青嫣然一笑道:“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懂得体贴,待人处世的经验丰富,也了解女人,我在天香楼时,很多手下的姑娘从良,嫁的都是此她们大二三十岁的男人,这都是她们凭着自己的经验挑选的。”

    好与坏只是一种比较,并非绝对的,只是一般女孩子都没有机会去经过比较后再选定一个丈夫,只有堂子里的姑娘才有这种机会。

    夏志昌却不耐烦听这些,他皱皱眉头道:“大姐!你别打岔,听我母亲说下去。”

    康雅妲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好说,我做了王妃之后,衣食不缺,什么都好,就是太寂寞。”

    只有真正尝过寂寞滋味的人,才知道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寂寞。

    许多莫明其妙的疯狂行为,都是一个孤独的人在寂寞时做出来的,但是这番道理似乎没有人懂,只有夏志昌点头道:“我知道,母亲。”

    康雅妲感谢地看了他一眼:“我嫁了一个人人羡慕尊敬的丈夫,但是他却整天跟别人在一起,为别人的事情忙着,这些我都忍受了。因为我有了你,孩子,可是你在满周岁的时侯,又被送走了。”

    “我是送去为练武功扎基的,那必须从小开始,越小越好,我现在有这一身武功,都是那时奠的基。”

    夏三道:“小王爷也幸得有这身卓绝的武功,否则有十条命也活不成了。王爷重金聘请了内地十几个有名的职业杀手,沿途拦杀小王爷。”

    康雅妲脸色变了一变:“我也知道是为了要孩子好,但是就没有一个人为我好好而设想一下,我年纪轻轻,丈夫不在身边,儿于又被送走了,我的日子怎么过?”

    没有人接腔,此中滋味是没人能领略的。

    康雅妲又道:“后来夏维光来了,我本来很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他当了王府的总管,跟我接触的机会最多,他会说话,懂得献小殷勤,谈话风趣,见闻又广,而且他还有许多”

    她的脸红了一红,但仍然说了下去:“他有许多下流的方法与手段,第一次,是他用春药下在我茶里,使我上了他的圈套。”

    只有一丈青了解到这种情况。一个寂寞饥渴的少妇,在服用了强烈的春药后,又遇上了一个花言巧语,玩弄女人的老手,自然是死心塌地的被征服了。

    康雅妲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为自己辩解,像我一样的女人很多,她们都能过得很好!我为什么我不能呢,我也知道自己不对。”

    一丈青道:“王妃在未嫁时,听说是青海郡的第一美人,多少的少年儿郎登门求婚,王妃都不屑一顾。”

    “那是过去的事了,还说什么呢!”

    “那说明了王妃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才不能安于平凡,所以我要斗胆批评老王爷的不是,他既然娶了王妃如此一个不平凡的妻子,就应该对王妃特别好一点。”

    康雅妲感激地看地一眼道:“谢谢你,姑娘,总算有人为我说了一句良心话,我跟夏维光一起,心中先还有点歉疚,可是老王爷越来越忙,他为了要练一种功夫,以便跟珠玛喇嘛较量,竟是整年地不回王府了。”

    夏志昌道:“那是一种金刚禅功,是不能分心打扰的,老师父说他就是输给我父亲在那一种功夫上的。”

    康雅坦道:“我不懂武功,但是我更不明白,就为了要胜过珠玛喇嘛,就要整年地冷落年轻的妻子吗?”

    夏志昌对这种是非很难加以评论,只得道:“娘,请你说下去。”

    “那时我心里对你父亲已经没有了歉意,反而有点怨恨了,假如我不是王妃,我会主动要求离异了,只可惜我是王族,又是八王府之长的鹰王府王妃。”

    她又叹了一口气:“王族是不能离异的,那会影响到王族的光荣与耸严,所以我只有私奔了。”

    “私奔”跟夏维光一起私奔了。

    康雅妲显出了愤恨神色道:“夏维光是如此对我说的,他说他对我衷心的相爱,情愿带了我放弃一切,私奔到一个人迹不到的地方去终身厮守。”

    一丈青冷笑道:“这完全是花言巧语,他在内地做强盗,犯案累累,被人逼得无法立足,才到这儿来避难的,他还有什么地方可躲去。”

    “可是哪个时候,他的话的确叫我动心的,他任王府总管,已经很有点成绩,而且也置了不少的产业,若是带我私奔,那些都将放弃了,这令我很感动,所以我毫不考虑就答应了他。”

    一丈青道:“他一定是别有阴谋吧。”

    “是的!他说老王爷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恋情,正要秘密处死我们,要我快点逃走,给了我一根细针,要我别在老王爷的头发上。”

    “那是一根淬了毒的针。”

    “是的!就是浸在刚才那种毒蛇的毒汁中的针。”

    “这种毒中人无救的。”

    “我当时不知道,他说我们逃走之后,老王爷一定会追来,他的武功已经不错,只怕老王爷一个人,只要老王爷不来,他都能应付,那根针能使老王爷不能行动几天,我们就可以逃得很远了。”

    “母亲!你不知道那是可以致命的吗?”

    “我的确不知道,因为他告诉我,你父亲内外功夫都已练至登峰造极。没有一种毒能毒死他了,那根针上的毒只须休养个三五天,就能完全消除。”

    夏志昌道:“以我父亲的内力修为,一根针刺入身体,立生警觉,用功逼住了毒,确是难以致命的。”

    康雅妲叹道:“那天恰好是中秋,夏维光已经先陪你父亲-了不少的酒,然后牵进一头骏马,说是我送给你父亲的节礼,那头马十分神骏,只是尚未驯服,你父亲一时高兴,就在园子里试马。我已经把针插在马鞍上,你父亲骑上去之后,马跳了一阵,你父亲就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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