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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听雪楼系列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但高欢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他倚在树上,拈着几片草叶,神色依旧平静而冷淡。只是他的目光,频频落在任飞扬的剑上,脸色极其复杂地变幻。

    “任公子,能不能借你的宝剑一观?”他突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任飞扬一时反应不上,怔了一怔,才随手将剑抛去:“你看就看吧,也没什么奇特的。”

    高欢神色肃穆,反手缓缓抽出剑,一眼看到了剑脊上那两个字“问情”一丝奇怪的神色在他眼中闪过。他放好剑,淡淡道:“任公子,这剑不是凡物,你可要好好使用。”

    任飞扬奇道:“是么?我从小用到大,除了比别的剑快一点,也没什么特别嘛!”

    高欢笑了笑:“何止快了‘一点’?若不是此剑锋利绝世,剑气逼人眉睫,你方才也不能一剑截断千年巨木。”他伸手一弹剑脊,一阵清越的龙吟。“此剑乃是一百年前的铸剑大师邵空子所铸,也是他生平三大利器之一,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梦想得到它怎么,令尊没有提起过么?”

    任飞扬撇撇嘴:“我爹早在我七八岁时就死了,从小他什么也不教我。”

    “那你的剑法”

    “简单,我偷偷照剑谱练呗!反正都一样。”

    高欢点头,又问:“那令堂也没说起过么?”他神色有些奇怪。

    任飞扬靠在树上,抱着胳膊冷笑:“我娘眼里只有我爹,根本顾不上我。我爹一死,她不出一个月就跟着去了。那些人欺负我年少无知,个个想踩到我头上去哼哼,他们凶,我比他们更凶!从小到大,在这白鹿城内我就是老大,谁敢再欺负我?”

    红衣少年脸上有漾出了邪邪的笑意,可眸间却闪着一丝落寞孤寂之色:“人家都骂我是恶少也没什么,反正我从小就没娘教。”

    高欢仿佛没听他说,低头反复弄着手中的草,突然抬头又问了一句:“这么说,令尊令堂已仙逝很久了?”

    “不错。”任飞扬回答,然后忽然惊觉,奇怪地问“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问这个干什么?”

    高欢笑笑,不再说什么。

    “姨,叔叔,快中午了,咱们回天女祠吃饭么?”蓦然间,小琪他们奔了过来“我们肚子饿了!”

    一进天女祠,大家全愣住了。院内一片狼籍,墙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具尸体,想是强行闯入时被毒死的;可院中也已被破坏殆尽。

    “***!好霸道的神水宫!”任飞扬剑眉一扬怒道。“高欢,咱们联手去把它铲平,你敢不敢去?”他回头目光惊电般落在高欢身上。

    高欢似乎早已料到这儿的情景,只淡淡看了一眼,不说什么。

    见他沉默,任飞扬很是不满,再次问:“你去不去?不去我一个人也去干了!”

    高欢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问:“哦,去神水宫?这可不是玩的。”他沉吟许久,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残酷而冷漠的光,断然道:“好,明天我就跟你去!”

    任飞扬大喜,一下子跳过来用力拍着他的肩:“我就知道你会去的,你这家伙虽然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样子,可也是一条好汉子!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这个是不是结义都要有信物的?”

    抓了抓头,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可以相赠,任飞扬干脆解下佩剑,送了过去:“你不是挺喜欢这剑么?就送给你好了!”

    高欢蓦然抬头,目光闪过一丝震惊:“你送给我?这怎么可以!”

    任飞扬以为他不好意思收,便劝解似地拍拍他的肩:“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用你的剑跟我换吧!这一来谁也不欠谁了,是不?”

    高欢注视着他,目光变得很奇怪,缓缓问:“你不后悔?”

    “当然不后悔!”

    “那好。”高欢解下腰间佩剑,递给任飞扬。

    这把剑已经很旧了,剑鞘的鲨鱼皮磨破了好几处,握手的木柄更已被磨得光可鉴人显然已伴随了高欢多年。任飞扬反手抽剑。淡青色的剑,没有嵌宝石珠玉,甚至没有刻上字。光滑的剑脊上,只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仿佛泪干之后留下的痕迹。

    任飞扬看不出这剑有什么特别,便佩在了腰间,笑道:“高欢,从此后咱们便是兄弟了啊我江湖经验不行,你可得好好提点我。”

    高欢笑了笑,他笑的时候,眼睛依然是不笑的那是绝对的冷酷!

    他转过身走了开去,看着手中的问情剑,轻轻叹了口气:“天意,真是天意么?”他的目光第一次失去了平静与冷酷,流露出了痛苦之色,然而却只是转瞬即逝。

    “高公子,怎么还不进去坐?”当他抬头时,他就看到一双沉静如水的双眸。风砂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面前,静静看着他。高欢立刻再次转头走开

    不知为何,他觉得仿佛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已被这双眼睛看见。

    天色已暗了,吃完了饭,高欢一个人留在庭中,好动的任飞扬已和孩子们玩开了。孩子们早已不再害怕他,反而与这个大男孩似的叔叔相处得很好,女孩子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而男孩早已七手八脚的爬到了他身上。

    风砂坐在窗边,看着庭院中热闹的一群,眼前不断浮现的却是方才高欢的眼神。

    那冷酷眼中的一抹,仿佛是冰川裂开后涌出的岩浆!这个人他的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

    看着独自坐在中庭角落里月桂树下的高欢,她终于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他身边三丈,并没有回头看,高欢却淡淡开口了:“叶姑娘,你相信世上有四片叶子的三叶草么?”他问的很奇怪。

    风砂一时怔了一下,摇头苦笑:“我想是没有。”

    “你错了。”高欢缓缓转身,走了过来,把一片叶子放在她手上。细细的梗上,四片小巧的圆形叶子呈“十”字型展开。四片叶子的三叶草!

    “哎呀!”风砂又惊又喜,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问:“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高欢微微笑了一下:“就是从小飞那堆草里拣起来的有时它就在你手中,是你自己没有发觉,才把它丢弃了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其实并不难找。”

    风砂抬头,发觉他这一次微笑的时候,眼中已不再是往日的冷酷,一种温暖的光芒充溢了他的眼睛,连他平日冷肃严峻的脸也柔和了不少。

    她心中突然也有一阵暖流升起,不知怎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把它送给我么?”

    高欢的手不易觉察地震了一下,又缓缓回过了头去。他的目光在急剧地冷下去。

    “你喜欢就留着好了。”他淡淡道。

    风砂沉默了一下,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物递过来:“你送我三叶草,就收下这个吧。”

    高欢怔了一下,入手的是一绺青丝,被编成了细细的小辫。正是日间他从风砂头上用剑削下的那一绺。他冰冷的指尖轻触着柔光水滑的发丝。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风砂才问:“你明天就和任公子去神水宫?”

    “嗯。”高欢只是应了一声,不再回答。

    “可你的腿上的伤还”她的声音确实焦急而关切的。

    “没关系,皮肉外伤而已。”高欢的声音依旧淡漠而平静。

    风砂沉默良久,终于叹息般地回答:“你们和我萍水相逢,原本不必如此的。”

    高欢沉默。沉默之中,他突然又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其实你的师兄也很自私。”

    风砂脸色变了,冷冷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在死前终于还是向你表白了心迹,这正是他的自私。他明明知道他自己立刻会死去,永远无法陪你一世,却还是告诉了你,让你痛苦了一世”

    “他若是真的爱你至深,就不会为了让自己‘来过、活过、爱过’而让你一生背上这个包袱,他本应该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他死,好让你快快乐乐地活下去的”

    高欢一边说,一边已缓缓走开去。他说得很平静,很从容,似乎已想过了很久才说出这番话来。

    风砂看着他的背影,怔怔良久,突然以手掩面,哭倒在月桂树下。

    夜已深了,天女祠已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可一扇窗却渐渐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夜行人闪电般地没入了黑暗,穿林渡水。

    “小高,你来得很准时。”黑暗的林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很冷、很低,但却带着说不出的气势,仿佛是天生的主宰者“一切都顺利吧?”

    “是的。任飞扬和叶风砂什么都没有发觉,明天就可以下手了。”高欢的声音,亦已变得不带丝毫感情,冷得仿佛来自地狱!

    “很好。”这一次响起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同样的冷而高傲,却也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那个声音一字字道:“明天完事之后,你可以回去把经过当面向叶风砂解释一遍。知道么?”

    高欢在黑暗中沉默了一小会,立刻又断然道:“遵命!”

    但短短的两个字中,却已起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回去养足精神。完事之后回总舵来见我。”那男子淡淡下令。

    “要他去向叶风砂当面解释?”那女子声音过了一会儿,缓缓问“你没听出来小高似乎很痛苦吗?你还要逼他?”

    “我这样逼他,还未超出他忍受的极限。”那男子淡淡而又断然道“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件杀手交易小高是我得力手下,我不愿让他如今就失去价值我要他自己把这件事彻底完结。”

    那女子很久没有说话,只幽幽叹息了一声:“我们走吧。”

    “阿靖,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做的过分了?”那男子缓缓问“有时候你的心总比较软一些。”

    那女子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刚刚破晓,在郊外,冷风吹到脸上简直如刀子一般凛冽。

    “喂,高欢,去神水宫报仇,也不用急成这个样子嘛!”任飞扬与高欢并骑而驰,脸上虽然都是第一次将临大敌的兴奋,却也忍不住抱怨“一大早就出来,连风砂也没告诉一声就走了,她会担心的。”

    高欢一脸平静,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到了一处岔路口,突然飞身下马,掠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店。

    “对了,我肚子也在唱空城计了。”任飞扬苦笑下马,也走了进去。

    两人叫了一些小菜,开始对酌,任飞扬初次卷入江湖是非,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不停的问高欢。可高欢的话似乎异常的少,神色也异常的冷肃。

    任飞扬饮干了杯中的酒,问:“高欢,以后咱们俩联手闯荡江湖,是不是天下无敌了?”

    “不是。”高欢沉沉开口了,又闷声饮尽了一杯。

    “那还有谁?”任飞扬问,满怀不信。这个从来没有出过台州府的少年,对自己的武功和高欢的武功,一直是信心十足。高欢继续饮尽了杯中的酒,转头看着外面阴沉的天际,叹息了一声:“这世上,有两个人,是永远没有人能超越的。”

    缓缓说着,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充满了崇敬和严肃。

    “哇连你都说得那么神?那两个人是谁?”任飞扬问。

    高欢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一字字道:“他们是一对人中的龙凤。”

    人中龙凤!任飞扬眼睛一亮值得高欢这样推许的人,一定不会寻常。

    可高欢却仿佛不愿意多说,酌了一杯酒递给任飞扬,神色严肃:“我们这一次去神水宫,凶险异常,还不知能不能生还。先喝了这一杯吧。”

    任飞扬接过一饮而尽,大笑:“好,有你同行,咱们就拼它个天昏地暗!”

    高欢看着他喝下酒,目光中又露出了笑意但那仍然是极度冰冷的笑意。

    那一杯酒喝下后,他不再开口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站起来结帐。

    “五钱三分银子。”小二报出数目来。高欢从怀中掏出碎银,拈了块六钱的给了小二。

    “咦,这是什么?”任飞扬眼疾手快,捡起了同时从他怀中落下的东西。

    一绺编好的青丝,泛着幽然的柔光。

    “哇,怪不得昨天晚上你和风砂谈了那么久。”任飞扬怪怪地笑了,瞥了他一眼,用力拍同伴的肩膀“好小子,别看你冷冷淡淡,可手脚还挺快的么!”

    高欢从他手中拿过发丝,目中骤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言不发地上马。

    “说真的,风砂可是一个难得的女子若不是你下手太快,我一定也会试一试的,”骑在马上,任飞扬的红衣随风扬起,他英俊年轻的脸上有戏谑的微笑“高欢,这一次去神水宫,你可千万的留条命回来,否则风砂可又要伤心死了。你不想做他师兄第二吧?”

    高欢没有丝毫的笑意,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催马奔了开去。

    “喂喂,你干什么,等等我呀!”任飞扬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你还不好意思什么呀!”

    在马奔驰的一刹那,高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痛苦和悲哀!他心中的苦难与折磨,是永远无法让别人明了的。

    到了一处深山谷中,高欢放慢了马,任飞扬从后面追了上来:“你把我累死了!”

    两个人并辔缓缓而行。高欢一直不语,他目中的杀气越来越盛!

    “任飞扬,你知不知道我送你的那把剑叫什么?”他突然问。

    任飞扬不在意摇头:“这把剑也有名字么?”

    “有的。”高欢看着他,一字字道:“它叫泪痕。”

    任飞扬立时想起了剑脊上那一道淡淡的痕迹,不由失声:“这就是泪痕剑?就是昔年邵空子所铸,与问情、离别齐名的泪痕剑?”

    高欢颔首,淡淡道:“昔年邵大师一炉铸出三剑,第一把剑便是问情。他深知相剑之道,见此剑锋芒清澈,却非绝世之上品,仍不免堕入红尘爱憎,是以名其为‘问情’。此剑流落江湖一百余年,直至落入你父亲任风云之手,每一代主人均历经大喜大悲,难逃情劫。”

    任飞扬有点听得发怔,不由问:“这么说,这是一柄不祥之剑啰!”

    高欢叹了口气,信马由缰走了开来,淡淡道来:“第二柄铸成之剑,就是泪痕。”

    “剑刚出炉之时,天地风起云涌,一片肃杀。邵大师心知此剑杀气太重,世间又将有不少冤魂将死于此剑下,不由动了怜悯之心,一滴泪坠上剑脊,留下了痕迹。故此这把剑也被称之为泪痕。最后得到这把剑的人,是我父亲高渐飞,他一生历经波折,但为人侠义不曾多杀无辜。终究因为泪痕滴上了剑身之故,剑上的杀气也弱了下去。”

    任飞扬插了一句:“你也不是无行之人,泪痕在你手上想必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而今到了我手上,我自然也不会胡乱杀人。你放心好了。”

    高欢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欲言又止。

    任飞扬却等不及了,又问:“那还有一柄剑,是否就是离别?”

    “离别,离别”高欢喃喃念着,竟有些痴了“它又名离别钩。因为邵大师在铸剑的时候出了一点差错,剑的尖部被铸弯,看上去仿佛是钩一般。昔年离别钩的主人杨铮唉。‘它若钩上了你的手,你的手就要和你分离;它若钩上了你的头,你的头就要和你分离。但我用离别钩,却只是为了能与你相聚,永远的相聚。’”高欢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那么,如今这离别钩,又在谁手中?”那些江湖掌故,听得任飞扬悠然神往,忍不住的问。

    “天下之大,也不知流落何处。杨铮死后,他仿佛也与世人‘离别’了。”高欢的目光停在自己手里的剑上,突然又道:“我再讲一段传说给你听”

    “传说这一百年以来,泪痕剑下杀人无算。但若泪痕主人过分杀戮,终究也难逃一死。而且杀死‘泪痕’主人的,必定是‘问情’的主人。这两把剑,一把是‘情’,一把是‘恨’,这两柄剑,必定世世相残,你相信么?”

    任飞扬听得怔了一下,又不在意地笑笑:“这怎么能信?难道你我也会相残?”

    高欢蓦然回头,一字字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他的语声如披冰雪,涌动着无比的杀气!

    任飞扬浑身一震,抬头,却看见了高欢的眼睛残酷、冷漠,涌动着杀气,与他平日所见的截然不同!他不禁勒马失声问:“你你究竟是谁?”

    “我?”高欢冷冷地笑了“你们不是都称我为‘大侠’吗?错了,全错了!我真正的身份

    “只不过是一名杀手!”

    “杀手?”任飞扬不可思议地问,在他印象之中“杀手”还只限于几天前在天女祠边遇见的那一群黑衣人,武功差劲,贪生怕死“你你这种人,也会是杀手?”

    “杀手有很多种,几天前那不过是三流的杀手。而我们听雪楼的杀手,却是一流的。”

    “听雪楼?那是什么组织?”任飞扬讶然的脱口问。

    “是目前全武林势力最大的组织,也是我为之效命的对象。”高欢立刻不再往下说了,他知道这本是不该说的即使对着一个即将死去的对手。

    任飞扬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马头,看了他一眼,问:“好吧,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三年前我接了一份契约,契约上要我去杀一位名叫任风云的人及其全家。我接了,但却一直找不到这人的下落,直到我听说‘问情’曾在白鹿城出现,我才赶来调查。”高欢道,神色却是淡定的,轻尘不惊“起初我不敢肯定你就是任风云的儿子,直到我仔细看了你的剑,又看了你的出手,才下了决心杀你。”

    “谁要你杀的?”任飞扬不可思议,蹙眉问“我父母似乎从未惹过江湖人物,而我自小就在白鹿城,也没有涉足过江湖是谁非要杀我们?”

    高欢摇头:“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决不透露主雇之名。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已经死了。这张契约,是她临死前交给我的。”他顿了一下,忍不住叹道:“这真是个可怕的人。她内心充满了仇恨,发誓要灭你全家真不知当年你们怎么结怨的。”

    当然已没人知道。二十三年过去了,当然任风云、惊鸿与惊梦之间的恩怨情仇,早已被人淡忘。可唯一不灭的,是仇恨惊梦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可怕的仇恨,终于把血债传到了下一代。

    任飞扬已恢复了常态,哈哈一笑跃下马背,反手抽出泪痕剑:“那好,高欢,我早就想与你一比高低了,来吧!我才不信这见鬼的传说。”

    他下马驻立,右手执剑贴于眉心,左手拈着剑诀。山风吹得他的大红披风与黑发一齐飞扬,但他却稳定如石。

    高欢没有动,他仿佛在等什么。

    突然,一丝冷笑从他唇边溢出,他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倒下!”

    语音未落,任飞扬脸色巨变,身子晃了几晃,不由自主委顿于地!

    “你你竟下毒!”他终于忍不住嘶声道,眼睛都变了颜色“你,你居然用了毒药!”

    高欢不再看他,淡淡道:“不错。方才小店中我敬你的酒中,已下了毒毕竟你江湖经验太少,居然丝毫没有觉察的喝了下去。”

    任飞扬盯着他,冷汗一粒粒从他额上流下,他脸部已痛得抽搐起来,但他的心却比**更痛!他用力咬紧了牙,用力的嘴角流出了血来,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与我放手一战,而要用这种卑鄙手段!”

    他不甘心,太不甘心!如果战死高欢剑下,或许还是一个痛快,但是如今这般死于毒药,却让他万般的不甘心。

    “你莫忘了,我不是侠士,我只是个不择手段的杀手。”高欢看着他痛苦地挣扎,冷冷道“本来我也想给你一个痛快,可很不幸,我的主雇已经规定了你的死法。所以我才会下‘九天十地、魔神俱灭’这种毒。”

    他又补了一句:“也许你还没听过这种毒,但我可以告诉你,在毒发的时候,你一定会恨自己为什么会生到这世上来没有办法,受人所托而已,一定要让你尝尽这种剧毒的痛苦。”

    任飞扬已说不出话来,冷汗一滴滴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滑下连他的汗,都已成了诡异的淡蓝色!看着站在眼前,白衣玉立的无情男子,他一向明朗的眼中,亦已充满了怨毒!

    高欢拍了拍手中的问情,嘴角居然有一丝奇异的笑意:“那天你提议交换佩剑时,我问过你后不后悔可惜你一口答应不翻悔。看来,传说是可信的泪痕的主人的确会死在问情之下。”

    他转过身去,上马:“你就在这儿慢慢等死我不陪你了,我已经按契约让你喝下了这种毒。”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泪痕剑,叹了口气:“这把剑就给你陪葬吧!”

    高欢一身白衣如雪,拨转马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你最后还有什么话好说?”

    任飞扬艰难地开口,喘息着:“如果如果风砂看到你这副样子她会比比师兄死了还伤心”片刻不到,连他的声音都已嘶哑不成声,毒药药性之烈可见一斑!

    高欢登时一震,伸手入怀,他冰冷的指尖触到了柔顺的发丝。他面色一变,杀气全消,默默离去。

    任飞扬只觉体内有如烈火焚烧,又如群蚁噬体,简直让他疯狂、让他失去理智!他瞥见了手边的泪痕,摸索着握住了剑柄:“他毕竟,毕竟还为我留着这柄剑!”

    他已无力抽剑自刎,便把剑支在地上,往剑尖倒了下去。

    他没有倒在剑上。一只手已及时拉住了他,同时拿开了剑,一只纤秀而坚韧的手。

    在他因为剧毒而昏迷前,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叹息:“小高果然不让人失望!只是唉”叹息未落,那只手已点了他全身十二处大穴。

    风砂在院中修剪着花木,但她却有些心神不定。一早高欢与任飞扬的不辞而别,让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了高欢冷漠如冰的眼神,以及偶尔闪过的痛苦

    “这个人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吧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怀中取出那片三叶草,细细端详着。手中握着这片草叶,一阵无言的暖流涌上心头。

    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然而,他却是第一个把“幸福”交到了她手心的人。

    “姨,高叔叔回来了!”蓦然,孩子们在院外欢呼起来。

    风砂惊喜地抬头,快步迎了上去,正见到大步踏入院中的高欢。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风砂上前,惊喜地问“任飞扬怎么没一同回来?”

    高欢没有回答。风砂注视着他的双眼,看出了他一刹间的退缩和逃避,更看见了随之而起的冷酷、杀气、痛苦和残忍!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血腥的目光。

    终于,她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脸色转瞬苍白,颤声问:“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不错。我把任飞扬杀了!”高欢不再回避,一口说了出来。

    那片三叶草从她指尖飘落!

    “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我是一个杀手。来这儿,杀他,是我的任务。”

    “那你为什么还要结交我们,还要帮我们?”

    “不靠近目标,下手怎么会有把握!”

    “很好,很好我本来还一直在奇怪,一个侠肝义胆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冷如冰雪的眼神如今我总算明白了。”

    “你明白得太晚了。任飞扬已被我下了‘九天十地,魔神俱灭’的毒。”

    风砂目光在一霎间雪亮!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毒!

    看着怀抱问情剑,冷酷而漠然的高欢,她拼命压制的感情终于失控!

    “你居然对他下这种灭绝人性的毒?你简直是个畜生、魔鬼!”风砂疯了一般地嘶声喊,上前用力抓住他的衣袖,摇晃“你手上还拿着他给你的问情剑,嘴里还叫着兄弟,居然转身就杀了他!”

    高欢仍旧不动声色,看着她泪如雨下,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本来只是一个杀手,无亲无戚,无情无义,甚至连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说句老实话,用这种方法杀人,我早已用过几十次了。只有你和任飞扬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才会上当。”

    风砂呆住,因为极度的震怒和惊异而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叔叔你真的杀了任叔叔?”蓦然,一个稚气的声音问。一大群孩子不知何时已围了上来,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着高欢。

    “高叔叔是个大骗子!”“高叔叔坏极了!”“打死他!”孩子们扑了上来,哭着围着他又踢又咬。

    高欢神色不动,任凭孩子们厮打着他,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忽然冷冷对风砂厉声道:“快让他们住手,否则不要怪我对小孩子动手!”

    他杀气逼人的语声,让风砂不自禁的扑上去拦住了孩子们:“你们快回屋里去,不准胡闹!”

    孩子们不敢不听她的话,悻悻散了开去,然而,临去之时的回眸中,那些本来明亮天真的眼眸中,居然有那般深刻的仇恨或许,这是第一次将那些仇恨种入那样幼小的心灵中吧?高欢心神有些恍惚,突觉有人扯他衣襟,低头,却见小琪仰头轻轻地问:“高叔叔,你真的杀了任叔叔吗?”

    在小姑娘那样明亮如水的眼眸中,心冷如铁的杀手徒然也是一痛!

    但他仍是淡淡点了点头。见他承认,小琪目光立刻充满了愤恨,哼了一声转头就走:“高叔叔坏死了!我永远不原谅你!”

    这时,刚走开的小飞又折了回来,对着高欢一字一字道:“高叔叔,迟早有一天,我学会了武功,会找你为任叔叔报仇的!你记住!”小孩子握紧了拳头,认真的看着他,许下诺言。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高欢嘴角再次泛起,他木然地看孩子们离去,这才抬头看了风砂一眼,从怀中取出那绺长发,抛还给她:“戏已演完,也该物归原主了。”

    风砂触电般一震,泪水已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从地上捡起那片三叶草,也抛了过去:“还你!”

    高欢看也不看,忽然反手拔剑!

    问情剑的光芒纵横满空,那孤零零的一片叶子转瞬被搅得粉碎。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砂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痴痴地看着漫天飞舞的叶片。

    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她的“幸福”已如叶般破碎而飘落了。

    她终于伏在树上放声痛哭!

    “只会哭的女人,永远只是废物。”一个冷淡而傲气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风砂抬头,泪水立刻止住。泪眼之中,她看见院中竹下站着位白衣女子,脸罩轻纱,正静静端详着自己。她的目光锐利而深沉,仿佛能一眼看到人的灵魂深处。

    “我只是实在承受不了了,才”风砂一向坚强高傲,可不知为何在这个女子面前却软弱了起来,虽然硬撑着,但声音已颤抖了起来:“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你凭什么凭什么指责我”

    白衣女子颔首,凝视着她,许久许久,目光中竟露出了怜惜之意。

    “叶姑娘,你是个很好的女子如果能帮到你什么,我不会吝惜我的力量。”她缓缓开口,眼眸深处却有一丝笑意“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救回了任飞扬那么,相信‘九天十地,魔神俱灭’之毒虽剧,也难你不倒。”

    风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呼:“什么?你救了任飞扬?他他在哪儿?”

    “已经在你房中,”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相信你会救活他的。不过”

    她顿了一下,缓缓道:“他伤好之后,我会立刻带走他。”

    “为什么?”风砂惊问“你、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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