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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虐心教主:匪我思存作品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孙凌希出事的时候,周小萌正和萧思致在一起。萧思致刚刚从缅甸回来,原本周衍照是想让他去泰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临时改成缅甸。不过周衍照生性多疑,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萧思致特别用心,周衍照交代他的事,他办得很顺当,因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是交割的时候,对方对突然换了个新人来很谨慎,核对身份时多耽搁了一些时间。然后萧思致又不能搭飞机,从云南边境一路坐长途大巴回来,风尘仆仆。周衍照对他倒是很客气,在公司办公室里见他,道了辛苦,亲自抽了份子钱给他,说:“小萌有话跟你说,你中午跟她吃饭吧。”

    萧思致觉得有些意外,不明白为什么周衍照这么说。等见了周小萌才知道,周小萌说:“哥哥带我去相亲,对方是蒋庆诚的堂弟。”

    萧思致略略一惊,问:“他打算跟蒋庆诚联手?”

    “不知道。”周小萌说,“也许他只是觉得,我还有点用处,不如拿来当枚棋子。”

    萧思致觉得一别几日,她格外憔悴似的,还以为是相亲给她的压力,于是安慰她:“没有关系,你大学都还没有毕业,你哥哥再急,也不能在这时候把你嫁出去。”

    周小萌却是笑容浅浅,神情有一丝恍惚似的,过了片刻才说:“他这个人,还真说不定。”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你哥哥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分手吗?”萧思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是不是看出什么破绽?”

    “应该没有。”周小萌简短地说,“他只是觉得没必要瞒着你,我们两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他可能希望你别捣乱。”

    就在这时候,萧思致突然接到小光的电话,劈面就问:“在哪?”

    “在吃饭。”萧思致觉得小光的语气大不同往常,于是立刻问,“光哥,出什么事了?”

    “二小姐跟你在一起?”

    “是的,她在这里。”

    “马上带她回家。”

    萧思致很机敏,立刻就知道是真的出事了,马上对周小萌说:“走吧,我们先回家。”

    司机原本在楼下等,他们上车就走,回到周家之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孙凌希去医院做第一次产检,周衍照本来陪着她,但临时接了个电话去处理一件要紧事,于是就先走了,留下司机和保镖陪着孙凌希。到公司之后周衍照接到孙凌希的一个电话,但没说话就挂断了,周衍照立刻打给司机,司机的手机已经关机。一个小时后头破血流的保镖被人发现倒在出城的高速公路收费站之外,不省人事。而司机连车带人,包括车上的孙凌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阅是千万人口的城市,在偌大的城中藏起一辆车或者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周衍照并没有回周家,他留在公司办公室里。家里的气氛无端端也显得紧张起来,周小萌听说孙凌希失踪,只是怔了一怔,萧思致却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连三天,整个南阅市表面上却是出奇的平静,连公交车上的小偷小摸都少了许多。周衍照的人几乎没将整个南阅市给翻过来,一声不吭将半座城都搜了个遍,连一些特殊的关系都动用了,查看医院之外的交通监控记录。道上的人都知道要出大事了,就像是预知未来的暴风骤雨,小鱼小虾们都潜入自己的洞穴,不再出来惹是生非。

    第四天的时候孙凌希的尸体在郊区一个水渠里浮起,刑警大队的队长亲自出的现场。去刑警大队的停尸房认人的时候,周衍照冷静得几乎像是去赴一场饭局,他看了一眼就说:“是她。”孙家父母早就已经哭脱了力,被亲友们叫了急救车送进医院。刑警大队的队长送周衍照出来,他是知道周衍照的脾气,于是皱着眉头对他说:“老十,你可别乱来。”

    周衍照冷笑:“一尸两命,你还劝我不要乱来?方队长,要是你女朋友出了这档子事,你会不会乱来?”

    孙凌希到底是被谁害了,一时间满城风雨,各种传闻都有。周小萌因为家里出了这种事,也请了好几天的事假没去学校,萧思致受了派遣,负责处理孙凌希的后事,从周家到医院两头跑。只是周衍照大约是伤心得狠了,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回家就倒头睡觉,白天在办公室里就跟小光一起关着门说事,小光则进进出出忙得很,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第五天的晚上周小萌才见着周衍照,他半夜大约是饿了,下楼去地下室拿酒,却没想到周小萌坐在地下室的桌子旁,倒是醒了一瓶好年份的红酒搁在那里。

    周衍照这几天瘦得人都走了形,睡衣穿在他身上,都宽大了几分似的,他并没有瞥周小萌一眼,径直拿起桌上的醒酒器,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子,像喝水似的就喝完了。再倒第二杯的时候,周小萌冷冷地问:“哥哥做了什么亏心事,也怕半夜睡不着么?”

    周衍照二话没说,操起桌子上的醒酒器就朝周小萌砸去。周小萌早就知道他会发作,身子一闪就避过去了,玻璃的醒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红酒四溅泼洒在米白色的地砖上,倒像是血迹般触目惊心。周衍照已经扑过去,拧住她的胳膊,将她狠狠按倒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你怎么不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周小萌虽然背部被撞得剧痛,却是笑靥如花,她呼吸间仿佛有红酒的醇美香气。她仰起脸来,就在周衍照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又香又软,她的声音亦是:“哥哥都已经布置好了,我怎么能不推哥哥一把呢?”

    周衍照冷笑:“我布置好什么?”

    “孙凌希这么香的饵,不是哥哥用来钓鱼的么?这么好的借口,要灭了蒋家,正是时候。”周小萌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愉悦,趁着周衍照手劲稍松,她将自己的双手抽出来,然后伸手搂住周衍照的脖子,仿佛娇嗔,“我就知道哥哥讨厌姓蒋的,我也讨厌,现在我终于不用嫁给姓蒋的啦!”

    周衍照“哼”了一声,将她推开,自己走到红酒架子前去,重新选了一瓶酒,然后抽出来用开瓶器打开。周小萌瞥了他一眼,说:“连醒酒器都摔了,还喝什么酒?”

    周衍照没有理她,自顾自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周小萌却好像菟丝花似的缠上来,软语娇声地问:“你到底会不会把我嫁给别人?”

    “你不是要嫁给萧思致吗?”周衍照仍旧没什么表情,“女孩子老不嫁人,总不像话。”

    周小萌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轻声地说:“我谁也不嫁,你要是让我嫁给别人,我就一刀把你杀了。”

    周衍照终于笑了一声:“那你杀杀看。”

    周小萌慢慢地放开手,却凄然地笑了笑,侧着脸看着周衍照,说:“欺负我打不赢你么?还是欺负我心里总是喜欢你的?”

    周衍照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喝了一杯酒,周小萌问:“你这个人啊,就是这么铁石心肠,孙姐姐那么喜欢你,你也下得去手。我这么喜欢你,你还想着要把我嫁给别人。”

    周衍照倒了一杯酒,推给她,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喝了上楼去睡觉!”

    周小萌端起那杯酒,只是呷了一口,就皱着眉,仿佛喝药似的喝下去,将杯子放下,长叹了一声:“我是真的做了亏心事睡不着了,哥哥陪我睡吧。”

    周衍照未置可否,周小萌已经凑过来吻他。她的吻带着红酒的醇香,非常的动人,周衍照不知不觉就搂住了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突然听见周小萌问:“哥哥,你别再拿旁的女人来气我,好不好?”

    他仿佛被一桶凉水从头浇下,顿时情欲全无,他推开了周小萌,拿起酒杯,晃着杯中的酒,说:“我没拿孙凌希来气你,你也别想多了。咱们俩的事,早就过去了。你还是正经找个喜欢的人嫁了,你嫁的人,将来也可以当我的帮手,公司的事多,多一个自己人,总是好的。”

    周小萌仍旧笑着,只是眼中的落寞却是再也掩不住:“你都把我害成这样了,你以为我还能喜欢别人么?”

    “萧老师不是挺好的吗?你不也挺喜欢他的?”

    周小萌咬住嘴唇,过了几秒才放开,牙齿早就咬出一个浅浅的白印,她说:“是啊,我挺喜欢萧老师的,因为他转身的时候,最像你。”

    周衍照丝毫没有为之所动,他说:“萧思致悟性是差了点,好在也不是呆子,我带他一阵子,想必他也能学会做生意。到时候你们自立门户,过日子总不成问题。”

    “哥哥就这么想把我扫地出门吗?”周小萌的语气不由变得尖利,“好啊,我一毕业就嫁给萧思致,保证不再在家里碍哥哥的眼!”

    周衍照却像是早就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不论她如何冷嘲热讽,并不为之所动,反倒拿了那半瓶酒和一只杯子,说:“我上去睡了,你也少喝点。”

    周小萌气得抄起一只杯子就朝他扔过去,他身手好,自然是砸不到的,但杯子落地的声音还是令她觉得心如刀绞。她赌气似的也拿了一瓶酒上楼去,进了房间之后却没有开酒,反倒从窗子里爬出去,一直顺着树干走到主卧的那边,敲着窗户玻璃。

    周衍照拉起窗帘一角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窗,周小萌恨得拿酒瓶砸在窗户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静大。后花园里养的狗吠起来,还有保安室里出来了人,朝这边走过来。

    周衍照没有办法,只好打开窗子,将她拖进来。这时候值班的保安已经走到了树底下,仰头只看见周衍照站在窗口,树下闪闪烁烁,有什么东西映着庭院灯的光,仿佛是碎玻璃,于是问:“十哥,怎么了?”

    “玻璃打碎了。”周衍照说,“没事,我一时失手,你回去吧。”

    等人走了之后,周衍照才回过头来看周小萌,她被他扯进窗子的时候太狼狈,膝盖上被碎玻璃划了一道,渗出血来,她随手扯了床单一角按着,可是血流如注,看着很可怕似的。周衍照皱了皱眉头,去浴室拿了条毛巾扔给她,自己转身出门去,过了会儿重新回来,手里拿的正是止血药和纱布。

    他处理伤口十分熟练,周小萌看他蹲在那里替自己包扎伤口,于是轻声问:“哥哥,你后悔吗?”

    “有什么可后悔的?”周衍照一会儿工夫就把伤口包扎好了,扔下周小萌,走到窗户边去,把几片明晃晃的玻璃碎片拔下来。那些玻璃反射着日光灯,映在他脸上一闪,仿佛利刃的寒光。

    “有时候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孙凌希想干什么,你大约早就心里有数,所以才会将计就计。不过这个时候动手,哥哥就不怕蒋家反咬一口么?”

    周衍照把碎玻璃片扔进洗手间里,走出来之后才冷冷地反问:“我在外头的事,几时轮到你来过问?”

    周小萌叹了声气,说:“你不让我问,到底是害我呢,还是为了我好?”

    周衍照不做声,将一样东西扔在床上,冷笑问:“这是你装在孙凌希房里的?”

    周小萌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个窃听器,不由“噗”地一笑,说:“哥哥果然早就知道了,可惜了了,我也没听到什么。”

    “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周衍照语气仍旧冷淡,“孙凌希很精明,如果当时被她发现了,你打算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当然是哥哥替我背黑锅了。万一被她发现,自然就是你放的窃听器。”周小萌心情渐好似的,缩在床角像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端详了一下自己包着纱布的膝盖,说:“哥哥,你都没替我打个蝴蝶结!”

    周小萌第一次帮周衍照包扎伤口,还是在饼市街的时候,当时他胳膊上不知道被周彬礼拿什么抽破了皮,周衍照打架如同家常便饭,压根没把那点小伤当回事,天气又热,几天下来伤口就红肿化脓了。周小萌看见只觉得触目惊心,于是一定要小光找了纱布和消炎药,替周衍照包扎起来。她那时候哪懂得什么包扎,就是先按上消炎药粉,然后拿纱布胡乱缠几圈,最后还系了个蝴蝶结。周衍照没说什么,她自己倒觉得老大不好意思,讪讪地说:“蝴蝶结好看……”难得那时候周衍照一心哄着她高兴,竟然附和:“蝴蝶结是挺好看的,以后我就系蝴蝶结!”

    当时只引得她大发娇嗔:“哥哥你还想打架!”

    那时候他怎么哄自己的呢,她都已经忘了,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却遥远得一如前世了。她一想起来,就觉得有几分恍惚似的,所以脸上露出一种怅然若失的表情。

    周衍照却没搭她的话茬,只是问她:“你怎么知道孙凌希有问题?”

    周小萌偏偏淘气:“不告诉你!”

    周衍照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说:“下个星期你跟萧思致去泰国,去向四面佛还愿。他走了一趟缅甸,还挺可靠的,人也还机灵。”

    周小萌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了,最后才说:“四面佛那么灵,还愿一定要自己去。哥哥许的愿,哥哥自己去还。”

    周衍照难得语气温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听话!”

    周小萌一偏头就让过去了,没有让他温热的掌心触到自己的发顶。她语气尖刻:“要还愿你自己去,我哪里也不去!”

    周衍照慢条斯理点了一支烟,说:“孙凌希这枚棋子埋得这么深,姓蒋的一定是处心积虑已久。可惜他算来算去,没算到专案组这时候还没走,他不敢轻举妄动。你放心,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那我为什么要去泰国?”周小萌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南阅。”

    周衍照终于抬头瞧了她一眼,说:“那好吧。”

    周小萌知道最近不比寻常,但也没有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第二天萧思致到周家来,给她带来一个重磅消息:蒋庆诚的二奶连同孩子一起,被连车带人沉在南阅江里。捞起来的时候自然是不行了,现场的情形人人看了都觉得残忍,才一个多月大的婴儿,是活活被呛死的。一时间蒋庆诚跟疯了一样,立刻扬言要跟周衍照拼命。现在外面的情形一触即发,就像是导火索已经快要烧到了火药库,人人自危。

    周小萌脸色刹那间就变了,说:“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

    萧思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这种时候,不是他做的,所有人也会认为是他做的。”

    在家里说话不便,周小萌也没有询问更多。等萧思致一走,她就打电话给小光:“哥哥呢?”

    小光永远是那种不冷不热的腔调:“十哥在忙。”

    “那他今天晚上回家吗?”

    “十哥没有说。”

    周小萌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可是每一句话到了嘴边也只是咽下。她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小光懂得她的心思,说:“你放心。”

    只是三个字,周小萌却懂得他承诺的分量,她说:“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明白。”小光很快地挂断了电话,周小萌抬眼看向窗外,最近两天周家加强了保安,连唯一的监控器死角,也新添了一架监控探头,正对着她的窗子。现在谁也不能爬树了,只怕有只苍蝇飞过,都会被拍下来。

    周小萌却没想到这时候蒋泽会打电话给她,语气还挺轻松似的:“小萌,是我,蒋泽。”

    周小萌十分谨慎,问:“蒋二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看看你还好不好。”

    “我挺好的,谢谢蒋二哥。”

    “能不能不这么虚伪啊?一口一个二哥的,你哥都快跟我哥你死我活了,怎么样,你想不想把这事给抹过去?”

    “人命关天,不是随随便便一句抹过去,就抹得过去的吧?而且我哥哥的事,我从来不管。蒋二哥,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我还有论文没写……”

    “别装了,周小萌,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哥哥那个人太多疑了,我的电话他现在都不接了,你跟他说,十五的债了了,可是初一还欠着呢,叫他别忘记了!”

    周小萌怔了一下,蒋泽已经把电话挂了。她心中疑惑,只好又打给小光,将蒋泽打电话给她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没想到小光大为紧张,立刻说:“你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我马上回去。”

    小光赶回来之后也没对周小萌说什么,只是交给她一只黑色的袋子,说:“二小姐拿着防身吧。”

    周小萌全身发冷,她并没有打开袋子,而是追问:“哥哥怎么样?”

    “十哥现在挺安全。”小光顿了一下,说,“二小姐别再接蒋泽的电话了。”

    “蒋泽怎么了?”

    小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了:“原本十哥跟蒋泽说好了,等孙凌希出门的时候,就给个机会让孙凌希去见蒋庆诚,顺便引蛇出洞,看看他们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可是没想到孙凌希死了。十哥原先以为是蒋庆诚发现什么破绽才杀孙凌希灭口,今天才知道是蒋泽干的。这个人,心狠手辣,连二嫂跟侄子都能活活淹死,蒋庆诚现在估计自身难保了,蒋家迟早要落在蒋泽手上,以后的事就更难说了。”

    周小萌便觉得如同晴天霹雳,一个接一个似的,就响在自己头顶上,她追问:“蒋泽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初一?什么十五?”

    “原先十哥答应过他,如果把蒋庆诚给拉下马,就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从此绝不踩过界到城西,还介绍缅甸的老板给他认识,将手头的货源都转给他。没想到蒋泽志向大得很,压根想的就不是把蒋庆诚从坐馆的位置上推下来,而是斩草除根,自己话事。十哥当初答应他的事,其实都办到了,就只有一样,没答应他。可没想到蒋泽追着不肯放。”

    周小萌问:“什么?”

    小光又犹豫了一下,才说:“蒋泽说,十哥的话他是肯信的,但他出的力多,十哥总得表示点诚意,要十哥把你嫁给他。十哥没答应,说他们蒋家是亲兄弟还翻脸呢,做了姻亲也是靠不住的,况且这个妹妹也不是周家亲生的,没意思。当时蒋泽就只笑了笑,没想到今天又提起这话头来。我觉得,他并不是真要提亲……”

    还有半句话就不必说了,周小萌低着头,抓着那个黑色袋子,小光说:“十哥懊悔得不得了,说孙凌希肯定不是蒋庆诚的人,八成是蒋泽的人,不该带她回家里来,一定是她看出什么来,最后还告诉了蒋泽。蒋泽杀了她,一是为了灭口,二是为了给十哥下战帖……他能杀孙凌希,就能动你……”

    周小萌低头想了片刻,却抬起头来,缓缓地笑了笑,说:“你跟哥哥说,放心吧,我又不是孙凌希,蒋泽想把我怎么样,没那么容易。哥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反正我不会在他前头先死。”

    小光不动声色,就像没听见她这么古怪的话一般。他只是把袋子拿过去,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然后一一交代周小萌如何用,又告诉她,周家什么地方还藏着武器,紧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救急。这些事,周小萌从前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倒也觉得没什么意外。周衍照是个谨慎的人,大浪袭来,他一定会事先收了帆,然后驾船朝着浪尖冲去。

    她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因为她不会连累他。

    周衍照仍旧很晚才回到家中,上了二楼之后走廊里静悄悄的,周小萌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他经过的时候也没多看一眼,只以为她睡了。没想到推开主卧的门,却发现床上有人。周小萌和衣睡在他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盖,身上的衣服早就睡得皱巴巴。他的床大,她却睡得蜷缩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只占了小小的一点地方。

    周衍照本来弯腰想要将她拍醒,但是一俯身看她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上,双颊微红,倒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又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一次他回来得晚了,仍旧从树上偷偷爬进窗子,她不知为什么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面前摊开着英语课本,上面划满了红的蓝的道道。她就像一只小鸟,就那样将头枕在翅膀上睡着了。他不知道愣在那里多久,最后才轻轻地将笔从她手里抽出来,然后将她抱到床上去,给她搭上被子。

    那时候她的脸颊就像是苹果一样,带着粉脆粉脆的光泽,仿佛有清香,让人几乎不忍碰触。

    他无声地将手指缩回去,转身走到贵妃榻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

    或许是打火机的声音惊动了她,也或许是烟草的气味,没过多久周小萌就醒了,翻了个身,有点发怔地看着他。

    没有开灯,黑暗中他也看得清她的样子,像是小孩子睡迷了,又像是刚醒过来有几分恍惚似的。他把烟掐熄了,说:“谁让你进我房里来的?”

    周小萌没有说话,她抱膝坐在床角,仍旧歪着头看着他。周衍照随手捻亮了身边的落地灯,声音里还透着几分刻薄:“别装哑巴了,出去!”

    周小萌仍旧没有说话,落地灯的光线似水,融融地映在人身上,那光微带黄晕,一圈圈更似泛起涟漪。她

    像是被灯光刺痛了眼睛似的,慢慢将头转过去,拉起被子,重新缩进去睡了。周衍照不耐烦,几步走过来掀起被子,想把她揪起来,周小萌却很听话,乖乖攀着他的胳膊,只是不撒手。周衍照没办法,跟她拉扯了两下,不耐烦了,只好任由她解着自己的扣子。

    她的吻又轻又暖,触在他的唇上就像雪花一般,一触即融。周衍照抱紧了她,就像是想要狠狠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一样,有好几次他都焦虑地想,为什么天还不亮,可是又盼着,天要是永远不亮就好了。

    周小萌累了,到了天亮的时候,连翻身都不曾,仍旧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一动未动。周衍照想去洗手间,可是她像一只考拉紧紧搂着桉树一样,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整个脸就埋在他的怀里,他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分开她的手,最后一次大约是使力稍大,她在睡意深沉中反倒挣了一挣,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周衍照偏过头吻了吻她的耳朵,大约是痒,她往里缩了一下,他说:“我去洗手间。”

    她含混地拒绝:“不行。”

    “洗手间。”

    “不行。”这一次更含糊了,但是抱着他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周衍照没办法,只好将她抱起来,像是晃着洋娃娃似的晃了一下:“那陪我去洗手间?”

    周小萌终于翻了个身,从他胳膊里重新滚落到了床上,将背影留给他,放他去洗手间了。他去完洗手间回来,突然发现床上没人了,心下一惊,转过身来,却看到周小萌已经起床了,穿着他的衬衣站在窗前,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东方的薄薄微曦。

    周衍照看她站在阳光里,秋日的朝阳将衬衣照得半透明。她倒像披着一件羽衣一般,衬着那几乎要破窗而入的绿意,仿佛花间的精灵,随时可以振动透明的翅膀,飞上枝头去。

    过了两秒钟,他才说:“别站在窗户前头。”

    周小萌没有动,说:“附近没有合适的狙击点,爸爸当年选这个地方买房子,是有道理的。”

    他拉上窗帘,说:“穿成这样,也不怕被人看到。”

    周小萌“咭”地一笑,像一只快活的小鸟,立刻就拍拍翅膀飞起来,扑到他背上去,去势太快,差点冲得他站不稳。她借着这一跃之势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喃喃地说:“不要赶我走。”

    “我跟老大说好了,他会叫老五去机场接你,你住十天半个月,最多一个月,就回来。”

    “要走我们一起走。”

    “听话。”

    “你为什么总想赶我走呢?”

    “等过阵子你再回来。”他说,“等过阵子就好了。”

    “你没有信用了。”周小萌的声调还很轻松,可是遮掩不住语气里的苍凉之意,“上次你叫我等,可是你再也没回来。”

    周衍照短暂地沉默了片刻,说:“可是后来咱们俩还是在一块儿的。”

    “后来不算。”周小萌说,“这两年,都不算。”她停了一停,说,“你放心,万一我真落到别人手里,绝不会让你为难。”

    周衍照没有答话,他拿衣服洗澡去了。周小萌回到床上去等他,左等他不回来,右等他不回来,后来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周衍照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睡到中午才醒,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坐起来才知道原来不是睡在自己床上。周衍照的房间十分安静,静得听得见床头柜上手表走动的声音。

    他没戴表就走了,周小萌记得这块手表他每天都要戴的。虽然男人讲究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配什么表,但周衍照不怎么习惯那一套,所以每天手腕上都是这块手表。

    周小萌拿起那块手表摇了一摇,听它走得“喳喳”响,于是随手套到自己手腕上,那块手表表带太长,她虽然扣住了,但仍旧很容易从手腕上滑落。回到自己房里梳洗过后,就去储藏室找了工具,重新将皮带打孔,折腾了半天打了好几个孔,最后表带可以重新再绕过一圈,这样子虽然难看一些,但总算长短合适了。

    她弄好了手表之后,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蒋泽。

    周小萌没有理睬,但过了片刻,手机“嘀”一响,是有短信。仍旧是蒋泽,却只有三个字“接电话”,干脆简单,好似一个现成的阴谋。

    旋即电话响起来,一闪一闪的名字,正是蒋泽。周小萌考虑了两秒钟,还是接了。一听电话通了,蒋泽的笑声就传过来:“二小姐,我还以为你跟令兄一样,把我的电话拉入黑名单了。”

    “蒋先生有话请直说。”

    “好,我晓得二小姐是个干脆人,我现在在医院里,你要不要过来?”

    周小萌明知道答案,却不得不问:“什么医院?”

    “你说呢?令堂大人的气色不错!哎,周小萌,你哥哥对你妈不错的呀,每个月这么高的医疗费,竟然从来没有拖欠过。”

    周小萌冷笑:“跟他有什么关系?那是我自己挣的钱。”

    “啧啧,周小姐,咱们也别兜圈子了,你哥哥欺人太甚,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周小萌把电话挂断了,她虽然气急,可是头脑还是十分清醒。先是检查武器,然后换了身衣服,特意拿了一个厚实的购物袋,把东西都装进去,然后换鞋出门。刚刚走到院子里,没想到小光就站在院子里,周小萌没提防,被他看个正着,他问:“二小姐往哪儿去?”

    “我去看妈妈。”

    小光不动声色,说:“这两天风声不好,不要出门,过两天再去吧。”

    “我不放心。”

    “那我陪你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小光说:“把你包给我。”

    周小萌不动,小光伸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他站的地方已经完全挡住她的去路,她没有办法,只好赌气似的,将包往他手上一扔。

    小光没有打开购物袋,只是在手里掂了掂,说:“二小姐还是乖乖呆在家里,别给十哥找麻烦了。”

    周小萌语气讥诮:“是啊,我不给他找麻烦,我妈妈要是死掉,正好让他顺心如意。”

    小光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往后退了一步,说:“二小姐,回屋子里去吧。”

    周小萌知道动手硬闯是不成的,只好回到屋子里。她上楼关好门,打了一个电话给蒋泽,问:“你想要什么?”

    蒋泽轻轻地笑起来,笑声愉悦:“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总是装傻呢?”

    “说重点。”

    “我要是让你一枪打死他,你干不干呢?”

    周小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没等我动手,他就会先一枪打死我了,你想别的办法吧。”

    “你们兄妹俩,感情挺不错的。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不舍得动他啊?”

    “蒋先生,你要是说废话,那就不必再谈了。”

    “周小萌,你去对你哥哥说,你愿意息事宁人,嫁给我,咱们两家的事就算了了。现在闹成这样,谁都收不了场,谁脸上也都不好看。”

    “我哥哥不会答应的。”

    “依我看,要是你本人愿意,你哥哥八成也不会拦着你。”

    “我本人也不愿意。”周小萌冷冷地说,“你连你亲哥哥都往心口捅刀子,嫁你这样的人,比嫁个畜生都不如。”

    蒋泽倒是一点也不恼:“小姑娘骂起人来,就不可爱了。”

    “我不可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你也别惦记我了。”

    “哎,让我不惦记你,好像有点难度,谁让你那么招人喜欢呢?你说你妈妈这样子,我要是把她的氧气关掉,她是不是马上就断气了?中国的医学是怎么认定临床死亡的?脑死?心脏停跳?”

    “你到底要什么?”

    “咱们还是见个面吧。你哥哥那么无趣的人,藏着你这么有趣的一个妹妹,真是暴殄天物了。”

    “我出不去。”

    “我相信你有办法出来,你这么有本事的人,一定能想出办法。”蒋泽又在轻轻地笑,“我给你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后,咱们在山顶的凉亭见。”

    周小萌挂断电话之后只犹豫了几秒钟,就走到主卧去。周衍照的房间是挺大的套间,里面还有盥洗室。她打开浴柜,一眼就看到里面放着的剃须刀,周衍照从来不用电动剃须刀,所以浴柜里还放着大半包新拆封的刀片。她拿着剃须刀,早晨的时候他大约刚刚用过,冰凉的金属刀架上,仿佛还有属于他的气息,特殊的,亲密的,只属于他的。她没有用新刀片,直接将剃须刀上的那枚刀片取下来。她右手拈着刀片,于是伸出左手,看了看自己手腕,薄薄的皮肤底下浅蓝色的静脉,刀片微凉,十分锋利,切开皮肉的时候几乎没有觉得痛。她将那沾着鲜血的刀片放回剃须刀内,然后放回原来的地方。

    她离开主卧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这条走廊她走过无数遍,小时候只要听到妈妈的声音,她就会摇摇晃晃从自己的房里溜出来,悄悄地打开主卧的门。那时候周彬礼总是会一把抱起她,叫她“小公主”,那时候妈妈真年轻啊,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珍宝。

    她没能顺利走回自己房间,就晕倒在走廊上。

    她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久,甚至只觉得有几分钟,等她清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在一种难受的晃动中,她视线模糊,只看到小光的脸。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她在眩晕中被他重新放下来,她才渐渐地明白,刚才他是抱着她在跑,现在她躺在车子的后座。

    他将她放好之后正打算松手,突然听她喃喃叫了声:“小光……”他以为她是要说话,于是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她的声息似乎更微弱了,又叫了一声,“小光……”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在渐渐失去,他于是凑得更近些。周小萌突然双手一扬,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着极细的一根钢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小光颈中一绕,钢线深深地嵌入皮肉,瞬间就沁出血珠。小光几乎没有挣扎,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她说:“对不起!”一脚踹中,小光倒下去,她用尽力气才爬起来,将小光扶到一旁。不远处的保镖已经发现不对,纷纷朝着这个方向奔过来。她启动车子,径直朝门外冲去。

    手腕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大约是小光替她粗略地包扎过。纱布缠得很紧,但是血浸透了纱布,沿着手腕往下滴,染得脚下那张车内地毯斑斑点点,尽是猩红的血迹。

    后头有车子追上来,闯了几个红灯之后,车速越来越快,但还是没能甩掉后边的人。她尽量集中精神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也许是因为持续失血,她觉得耳畔一直嗡嗡作响,最后才发现不是错觉,是手机一直在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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