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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复仇女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河野径子的供述跟柳田桐子的证词大相径庭。径子供述的要点,大体是这样的:

    一、以前,径子跟自己餐馆里的领班杉浦健次有过肉体关系。此后,径子对健次失去了兴趣,但健次仍一心迷恋着比自已年长的径子。

    二、打去年起,径子又跟大冢钦三律师发生了特殊的感情,但径子对大冢律师隐瞒了自已跟健次的关系。而健次却妒火中烧,为此不断地逼迫径子跟大冢律师一刀两断,否则,他威胁说要将一切向大冢摊牌,甚至还要加害径子。

    三、径子一再劝说健次,为尽最后的努力,终于答应在以往租赁的秘密住所里见面,那儿只有一位看家的中年妇女。

    四、当夭晚上九时光景,径子乘出租汽车赴约,走进屋内,在八叠那间房里的暖炉旁,见到了僵卧在血泊中的健次。她惊恐万状,拔脚逃出门外时,在大门口迎面遇见一位年轻姑娘。

    五、径子急中生智,为了证明自已无罪,当即请求那位姑娘作证,陪她去看了杀人现场。那姑娘也承认径子是无罪的。当时,那姑娘说自己名叫柳田桐子,是海草酒吧的女招待。

    六、径子从出事地点径自逃回银座的餐馆。因此,能证明自己无罪的是那个叫柳田桐子的姑娘。

    七、自己右手的手套记不得掉在哪里。但奇怪的是怎么会掉在杉浦健次的尸体旁,真有点儿莫明其妙,因为不可能掉在那种地方。

    而柳田桐子却对河野径子的供述全部否认了:

    一、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叫河野径子的人,从没见过此人。

    二、当天晚上九点钟左右,自己在日比谷一家电影院观看电影。

    三、杀人现场的房子从没听说过,更没有一个人单独去的道理。

    四、河野径子知道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听杉浦健次说的吧。健次常来他姐姐开的海草酒吧,所以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负责审理这案子的检察官,将双方的说法对照着研究了一番。

    河野径子的供述,无论从表情上,还是从供述的内容上,都看不出有虚构的迹象。然而,证人柳田桐子双目灼灼有光,一口咬死,毫不让步。她长得象个小姑娘,但生性执拗,绝不改口。于是,检察官根据两人的陈述进行了旁证调查。

    结果,没人能证明柳田桐子当晚九点钟去看了电影,但她说得出这个影片的内容。桐子来东京日子不长,在观众中没有熟识的人也很正常。同时,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曾去过杀人现场,找不到一个目击者。而且,正象她说的,没有证据能肯定她熟悉这个地点。xx衔的房子是径子和杉浦健次幽会的秘密住所,这是无人知晓的,因此,径子说在那儿遇到桐子的说法似乎难以成立。但是柳田桐子的朋友信子曾经托桐子去探听她恋人杉浦健次的行踪,当晚,有迹象表明桐子不上班去监视过健次。关于这件事,桐子是这么说的:

    信子要我去看看杉浦君的动静。所以,我在杉浦君干活的餐馆前站过一阵子。我想那是七点光景吧。我等了好久不见杉浦君出来,站在那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很无聊,腿也站酸了,所以改变主意去了电影院。我想那时候是八点四十分吧。我站在餐馆那会儿,附近有家纸烟铺,那店里的老太太看见我,也许还记得这事儿吧。

    询问了纸烟店的老太,她说不认识柳田桐子,但是,七点钟光景有个跟桐子模样相象的人,在店前转悠着,象是等什么人。桐子跟被害人杉浦健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是健次常来桐子干活的地方——他姐姐开的店,才见过几次面。就象桐子陈述的,她完全不认识河野径子,至少拿不出跟径子有过交往的证据。

    径子坚持说桐子是碰巧来到杀人现场的,这么说是不是过于偶然了。只要没有证据能证明桐子知道这个秘密住所,就不能任意认为桐子是作了伪证。这一点显而易见对径子很不利。然而,使径子摆脱不了重大嫌疑的却是她那只手套。径子自己也承认右手的手套丢失了。可是,为什么她只脱下一只手套呢?按径子的说法,她一进屋就有脱手套的习惯。那时确实是脱了一只手套走进房间,不料见了血淋淋的凶杀场面,吓得忘了再脱左手那一只。因此,只脱下一只手套的解释是符合情理的。颇费思量的是这只手套竟然会掉在尸体的身旁。径子回忆不起手套竟会失落在那儿,而且也不大可能。

    还有,对尸体解剖的结果,证实杉浦健次是受锐利的刃器刺入背后直捅进心脏致死。现场勘查证明,当时暖炉边有人和健次并排坐着取暖的痕迹,这是凶手跟健次谈话之际,趁其不备,用短刀一类的凶器刺死了他。可以推断,杀害健次的凶手跟被害者的关系很密切。而且,凶手握刀须脱下手套,见被害人倒下,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那只脱下的手套也就忘了带走。这一点分明也对径子不利。

    但是,有一件事引起了检察官的注意,那就是径手供述中曾说:在尸体身旁有只打火机,打火机上有葡萄和松鼠的图案花纹,我想柳田桐子肯定也看到过,请问一下桐子小姐。

    问桐子时,她是这么回答的:我绝对没去过现场,怎么会知道什么打火机呢?

    但是,这只打火机却在检察官心里留下了一个问号。调查结果,他的同事和朋友说,杉浦健次平日没有用过打火机。在餐馆里跟他接近的人证明,那一天,健次是用火柴点火吸烟的。因此,打火机掉在尸体身旁这件事,如果径子没有说谎的话,那必然是凶手所用之物。

    径子也吸烟,据她自己说没有打火机。倘若径子是凶手的话,是不会故意说出有打火机这件事的。但是,她为了千方百计隐瞒自己的罪行,故意编造出些谎话来干扰侦查工作的进行,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可能。检察官总感到径子的供述有一定的真实性。她甚至不顾一切把她跟大冢律师之间的私情也向检察官全盘托出。从她的态度来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对她进行审讯和观察的检察官也能直觉到她的供述不是伪装的,不得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与此同时,对柳田桐子的证词却产生了怀疑。桐子对检察官的询问始终很镇静,简直有着不象一个姑娘该有的固执,只是一口坚持自己的说法,丝毫不动摇。

    “在这儿说谎,就要追究你的伪证罪。要是不说真话,别人可就要判处死刑的啊。”检察官威胁她时,她镇静自若,面不变色。

    “检察官先生,你认为我故意陷害河野径子喽?我没有理由要跟她过不去啊。而且,也没有理由要隐瞒事实。径子小姐跟我无冤无仇啊。”她两眼盯着对方说。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无论怎么调查,也找不到柳田桐子和河野径子有过什么纠葛。不仅如此,甚至以往两人都没见过面。对证人柳田桐子的询问进行了三回,已告个段落。报纸上作为重要新闻刊登出来,说是件单纯的情杀案,嫌疑犯河野径子不仅是银座名餐馆的女店主,而且跟第一流的律师大冢钦三有私情。

    大冢律师不仅在司法界、而且在社会上也颇有声望,谁都认为他是数一数二的大律师,对他以往的事业有很高的评价,他的名字常出现在报刊、广播和电视中。在报纸、杂志上登载过他的文章,电台也播放过他的讲话,可以说他是一个社会名人。没想到在一桩凶杀案中竟会泄露出有关他的丑闻,仅仅这些已成了轰动社会的一大新闻。而且,嫌疑犯河野径子拒绝认罪,也引起社会上人们的注意。这案子中缺少直接的物证,首先就是凶器。解剖结果表明,凶器是一种锐利的刃器,可以推断是短刀或者匕首。然而,并没有找到这把杀人凶器。而且,也没有旁证可以证明河野径子有这类凶器。从被杀的尸体来看,应该有血溅到凶手的衣服上,但河野径子的衣服上却没有任何血迹。还有现场盖在暖炉的被褥和其他物件上都没能找到凶手的指纹,只有在家具上有径子陈旧模糊的指纹,经过鉴定,认为并不是案发那天的,而是她以前来此和健次幽会时留下的。反正,这案子只有一些迹象,缺乏物证,引起了社会的注目。

    阿部启一为了找柳田桐子去了海草酒吧。店里的女招待告诉他:“啊,理惠姑娘已经辞职啦。”

    “什么时候辞的职?”

    “从前天起。”那女人没好气地说。

    阿部想,她被牵连进女店主弟弟被杀那桩案子中,所以不得不离开这家店。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的吧。阿部又想找找那位跟桐子一起的信子,回答是信子也辞了这店里的活。

    “那么,她眼下住哪儿?”

    “听说理惠姑娘也不住在信子那儿了,不知去了哪儿。”

    “那么眼下她在哪家店干活?”

    那个女人说出个桐子新进的店名——“丽云酒吧”在新宿那儿的一条小巷里。阿部启一为找这家酒吧花了好大工夫。百货公司的背后有一条小胡同,那儿有一些不大的酒吧和茶室,走到胡同尽里头才看到“丽云”的招牌,这是个平日走过也不会留意的角落。从前那家“海草”虽小,总算座落在银座大街一带;从那儿换到这么个小店来干活,桐子可怜的处境使阿部心里一阵难受。“丽云”是家很简陋的酒吧,阿部推门进去,左边就是个长长的柜台,一条过道上坐满了倚柜台喝酒的客人,进去得侧着身子,阿部立即找到了桐子,她在里面跟客人对坐着,见阿部来了,抬起头看着他。阿部故意不作声,挨着一个客人的身边坐下。他叫来份酒正喝着,桐子象个影子似的靠近他,用微的声音说:“晚上好。真没想到你会来。”

    暗淡的灯光下,见桐子的模样比在“海草”成熟得多了。也许是环境造成的,或许是因为她被卷进那个案子之后自己才有这种感觉吧。阿部用不同寻常的目光瞅着桐子。

    “你的事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真是个怪脾气。”阿部为了不让酒保听见,压低声音带着责问的口气说。

    桐子没立即回答,微微笑了笑。隔了一会儿,她直率地道歉:“一言难尽啊。真对不起!”

    “从报纸上知道了你的事,很想见见你,可你老是不在。”阿部也给她要了杯兑苏打水的杜松子酒。

    “嗯,我那时候每天要去警署。”

    “打个电话告诉我也行嘛。”他话里充满了抱怨——桐子默不作声——“嗳,你换了家酒吧,是不是那件事使你呆不下去?”

    “嗯。”桐子没否认。但她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一丝沮丧。

    阿部好久没见桐子的这副独特神态了。他打算好好问问她,但店里人多嘈杂又夹进烦人的音乐声,没法细谈。

    “我有话对你说,”他说“店什么时候关门?打烊后,想出去走走,跟你聊聊。”

    桐子嚼着浮在酒上的樱桃:“十一点半,你等我?”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爽快。

    阿部等在通往大道的拐角上,桐子就象在“海草”那样,拾掇完毕,朝阿部走来。

    “在哪儿谈?”她问。这个时候咖啡馆都关门了,而且阿部也不打算深更半夜再去喝点什么:

    “边走边谈吧。”

    “好的。”她跟了过来,似乎有点兴高采烈的样子。

    他们避开车辆不绝的大道,走在静僻的小路上。这一边是宫苑长长的宫墙,那一边却有些夜女神聚集着站在屋檐下。

    “你的证词我从报上见到了。”阿部随着脚下缓慢的皮鞋声说着。

    “噢。”桐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是你的真话吗?”

    ——一问起她的证词是不是真实,桐子立即用异常平淡的声调说:“我没说谎。我的事我自己最清楚。”

    “是吗?”阿部说完,好一阵子没再开口,脚边刮来了簇簇寒风。

    “这么一来,大冢律师在社会上的前程就被断送了啊。”阿部喃喃地自语。

    “是这样吗”桐子疑惑地问。与其说是疑惑,还不如说对此毫不理解。

    “就是嘛。正因为大冢先生的名声大,那种丑闻一披露出来,也就意味着在社会上将会被人们唾弃。”

    两人沿着曲折的路走去,一边仍是昏暗的宫墙,另一边却到处挂着红灯笼,一群女人喧闹着擦身而过。

    “我想你的复仇目的达到了。”阿部故意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但他是下了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是什么意思?”桐子的声调一点也没变,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态,但可以想象得出,象她这么个人是不会转动一下眼珠子的。

    “你从前为了哥哥的事,不是曾经拚命地求过大冢先生吗?”阿部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然而,大冢先生回绝了你的请求,也许是把付不出高额的辩护费作为理由吧。当时,你愤慨极了,因为你特意从九州赶来,想仰仗律师大力来洗刷你哥哥的冤情。那时候,你准是哭哭啼啼回了九州。”

    说到这儿,少女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阿部君,你的意思是,大冢先生为这件事栽了跟头,就算我报了仇?”

    “你不这么想?”

    “不这么想。”桐子毅然地答道“这样我还不解恨哪。过些日子,大冢先生一定又会东山再起。但是,我的哥哥却死了,而且背着杀人的罪名。”她最后的话里,分明流露出真实的感情。年轻人从他俩身旁冷漠地走过,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似乎是对恋人,深夜还情话绵绵,悠悠地逛马路呢。

    “那你现在还不满意啊。”阿部追问道。

    “不满意。如果说我满足了,那是谎话。”

    阿部下了很大的决心又说:“我说的是假设。你是有计划地向检察官作了这样的证词,是不是?你就想以此来复仇的吧?”

    “我并不是有计划在检察官前作这个证词的。”桐子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她迈出的步伐还是这么平稳坚实。

    “不。这是个假设。我说你这么做又是怎么想的呢?”

    “你说呢?”桐子反问道。

    “我想你会觉得达到了目的。”阿部说。

    “不,我还不这么认为。大冢先生准又会重新站起来,象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丧失生命力的。这样,我还不能罢休呢。”

    阿部穿着大衣,背上却感到一阵凉意。

    大冢钦三为河野径子这个案子,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打击。和径子之间的私情公布于世,人前人后都受到了责难,同行们露骨地排挤他。以往,社会上都认为他是个正派严肃的律师?眼下,简直象被扯下了假面具似的受到激烈的攻讦,还受到他所属的文化团体的压力,使他不得不自动退出了好几个学术团体,没想到以往潜藏着的宿敌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家里也闹翻了夭。妻子知道他的丑闻之后,回了娘家,家里顿时变得满目凄凉。不光是家里,去事务所时,感到那些同事都用另一种目光瞧着自己,大家尽量不朝他看一眼,埋头工作。往日表示出恭恭敬敬的同事们,都一反常态变得冷淡无礼。肯定用不了多久,原先是他学生的那些年轻律师会找个什么理由离开这儿。已经有人来取消原先的委托,新来请求委托的人已经绝迹。报纸和杂志登出了讽刺挖苦他的文章。事务所原来就不亮堂,现在越来越阴暗凄凉了,他呆的那间办公室更象座坟墓那样一无生气。

    然而,大冢钦三并不低头退却,过去曾经遇到风风雨雨时奋起拚搏的激情又在他的心头涌起。他相信径子,不仅仅在这个案子里;临近暮年的大冢坚信径子的爱,也准备为她的爱去殉情。名誉、地位,还有那些创业的经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再值得留恋。大冢律师几次会见了等待审决的径子。对案情报告,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反复研究过。他相信径子是无罪的,也确信径子供述中没有谎言。这并非是大冢爱径子而产生的偏信,因为他没有为此失去职业上应有的冷静。关键在于径子所提出的证人这个问题上,大冢把柳田桐子的证词反复看了几十遍,直觉到桐子在说谎。但这只不过是他的直觉。无论从哪儿都找不到可以证明桐子的证词是伪证的依据。她的话说得很自然,似乎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大冢明白自己的直觉在法庭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有客观地找到她证词中的破绽,才是唯一的对策。

    他把全部心思都投进这个案子中,无论如何细小的调查都不委派事务所里的人去办,全由他亲自去干,也显露出他对径子的感情。大冢把力量集中在找出桐子证词中的破绽上去。蓦地,他想起那位曾经为桐子来请求调查案情的杂志记者。起初,大冢认为桐子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也是他的直觉。经过调查,没有迹象可以证明桐子和径子是熟识的,径子也说在杀人现场才头一回见到桐子。问题在于桐子怎么会发现这个幽会的地点呢?当然,这前提必须在相信径子供述真实的基础上。大冢对此有些恼火。检察官也强调指出在这一点上,径子的供述有一定的隐瞒。对径子过去跟被害者杉浦健次的关系上,大冢并没感到受径子的欺骗。她的过失是让健次逼出来的。大冢爱着径子,也不想去责怪她的过错。自从径子爱上大冢之后,她想了结跟健次的暧昧关系。可以说,为了大家,径子才会卷进这桩意外事件中去。

    大冢律师找出阿部启一的名片,想作一番最后的努力。阿部启一既然来求他调查九州k市那桩案子,说明他认识桐子。律师把这看成是一根救命稻草,想请阿部帮助去探听桐子的虚实。

    阿部接受大冢律师嘱托的第二天晚上见到了桐子。阿部听了大冢的话之后,下决心再去找一下桐子,他自己也对桐子的证词深有怀疑。

    阿部启一对桐子是抱有好感的,但他并不想在受骗之后还要袒护她,更不愿包庇她的错误。倘若桐子处在危难之中,他会不顾一切去保护她,但如今根本不是这回事。他对桐子哪怕还存在一丝的怀疑,也想去打消它,这不仅仅是因为受大冢律师之托。

    又是个过了十一点半的深夜,阿部把桐子从新宿小胡同的酒吧间里邀出来,走在前几天走过的那条路上,一边是幽暗又无尽头的宫墙。

    “我想再问一下,”阿部边走边问“你是受信子的拜托去探听杉浦健次的动静,才去那家餐馆前的吧?”

    桐子依然跟他并肩走着:“嗯,是的?这事我已经对检察官说过了。”

    “是啊。”阿部点点头“这在调查报告中也记录着,那家纸烟铺的老太太作证说你曾经站在她店门前。这么说,你从七点起站了一个半小时光景,直到去看电影之前,一直在那儿喽?”

    “是的,是那样。”桐子回答得很自然。

    “当时,你没遇见什么熟人吗?这很要紧啊。”

    “是啊。”桐子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突然好象想到什么似地说:“啊,遇到过一个人。”

    “喔,是谁?”阿部顿时停下步问。

    “在海草酒吧见到过的一位客人,是健次君的朋友,我只见过一面。”

    “那人叫什么名字?”阿部问。

    “据说叫什么山上君来着。”

    “山上?”

    “是。听说是健次君中学时的同学。”

    “是个什么人?”

    “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听说从前加入过职业棒球队,是从棒球闻名的k中学毕业的。”

    “k中学?”阿部不禁暗中瞅了一眼桐子“这么说,是你的同乡喽?”

    “是的。海草酒吧的人全来自九州k市一带,健次也是。所以,那人在k中学毕业也没什么奇怪。”

    “那个叫山上的人现在不是职业球员了?”

    “听说不干了。我没有当面跟他说过话,是听健次君说的。这家伙因为打棒球有一手才当上职业球员,但老是作替补队员,觉得没有出头之日,所以才不干了。”

    “是吗。”阿部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打什么的?”

    “反正是个投手吧,是的,还说他是个左撇手投手。”

    “左撇子投手?”阿部象是在思考什么不再说话了。然而,桐子并没有把所有的话都告诉阿部。她在离幽会地点不远,二百米开外的一条暗黑小道通往电车道处,曾经见到过这个名叫山上的人,但瞧得并不真切。她瞒下这个情节,并不是觉得没有把握才不讲,使她对检察官和阿部都绝口不提的原因是:如果一说,岂不是暴露自己去了现场这个事实吗?最要紧的,这样对径子,不,对大冢钦三都会有利。

    大冢钦三听了阿部启一的报告之后,恍然大悟。杉浦健次的朋友山上是个左撇子投手,山上果然是个左撇子,而且生长在k市!这对杂志记者阿部不能明说。大冢自己对k市老妪被杀一案,即柳田桐子的哥哥柳田正夫蒙受嫌疑一案,曾借来案卷进行过缜密的研究,得出一个结论:真正的凶手是个左撇子!

    大冢把这点隐瞒起来没说,是因为想到自己曾经为辩护费回绝了委托,而柳田正夫在第二审中却死于狱中;要是活着,他会把这个发现提出来,甚至义务出庭去为柳田辩护。过去,大冢年轻时也不取分文承接过好几个案子。可是现在,当事人已死亡。当时,柳田正夫的妹妹桐子老远从九州赶来,被他回绝,不料此事竟成了他的一桩心病,他完全能理解桐子怨恨的心情。正因为如此,眼下更没勇气公开这案子的真相了。

    k市的指定律师始终没发现大冢看出的疑点,为此,在第一审中柳田正夫被判了罪。这个疑点只能隐藏在大冢心里,对谁都不能公开,将成为大冢心中的一个秘密。可是,这个左撇子却使大冢眼前豁然明亮。这是个稍不留意就会被疏忽过去的线索。杉浦健次被杀时,凶手准和他并排坐在暖炉前。凶手当时在健次的右边。解剖尸体确认健次的致命伤是背后挨了一刀直刺心脏致死。凶手并排坐在被害者的右侧,要从背后刺中位于人体左侧的心脏部位,是没法用右手干的。而且,端坐着没移动位置,乘对方不备下了手,非得用左手不可,才能造成一刀直刺中心脏致死的后果,这需要一定的腕力,也表明凶手左手的力气很大。总之,凶手是个左撇子。径子平时不用左手。顿时,大冢律师在面前望见了一丝希望。然而,他毕竟经过长期在法庭上的磨练,知道仅凭此理由跟检察官交锋还难以取胜。检察官也会据理力争:不一定是左撇子,惯用右手的人完全可以移动身子右手握刀刺去,或者虽在一起取暖,可以找个理由离开暖炉,乘人不备从背后袭击等等。大冢耳边仿佛听到了检察官的反驳。然而,大冢却深信无疑,作案凶手准是个左撇子。要增强辩护的说服力,必须有证明径子无罪的有力证据。这就需要物证。

    检察官方面虽有一定根据确认径子有罪,但没有物证。因此,一旦能找到证明径子无罪的直接证据,是最有说服力的反证了。大冢钦三手抱脑袋。此刻,在他脑际闪过径子供述中提到的那只打火机,据她说是掉落在尸体身边。但警察官到现场时,却没发现有什么打火机。大冢始终相信径子说的是实话。她离开时这只打火机还在,等警官来到现场却不翼而飞。肯定是被人拿走了。不用说,打火机就是凶手遗留之物。那么,是谁拿走的呢?径子的供述中说起,柳田桐子曾跟她在一起站在尸体前,当时径子惊骇万分率先逃离现场,而桐子还留在那儿,也许就在此时,桐子悄悄地拣起打火机放进了口袋。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大冢第一回见到她时,就觉得她的个性特别,在这种古怪性格的支配下,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来。那么,她的目的何在呢?

    大冢捉摸着:“柳田桐子企图对我本人进行报复。她认定我为了费用拒绝承担辩护,为此,她哥哥才含冤死于狱中。要说是讹诈,简直是最大的讹诈,真是岂有此理!我又不是宣判你哥哥有罪的法官,承接不承接案子是我的自由。”这个道理也对,但桐子却认为被日本数一数二的刑事专家大冢律师回绝,恰恰是使哥哥受冤的主要因素。为此,就要在精神上报复大冢。

    大冢钦三始终深信径子的供词是真实的,在这个信念的驱使下,在他脑子里出现了当时的情景:

    柳田桐子受同事信子之托,为刺探杉浦健次的行动守候在那家餐馆门前,时间打七点起站了一个半钟点,目击者有纸烟店的老太,还有偶然遇到的山上。桐子说她老不见杉浦出来,不耐烦再等下去而去看了电影,这恐怕不是实话。杉浦健次八点半左右走出餐馆,要了一辆出租车赶往xx衔的幽会处。桐子准是唤了另一辆出租车尾随而去。这么想来,桐子竟然会知道她从未去过的那个秘密住所的根据也就有了。随后发生的事就象径子说的那样,桐子为了探听虚实正在大门口徘徊时,正好撞见瞧见尸体惊骇地逃出门外的经子,径子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无辜,神色慌乱把桐子拉到现场去,请她作证。对径子来说,桐子是位陌生人,在这种处境下,无论谁都会采取如此做法。桐子起初并没有什么别的企图,只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打起这个坑人的坏主意。根据是,当时桐子答应作证,还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了对方。径子当时只想早点离开现场一走了之,留在那儿的桐子却拣起尸体身旁的打火机揣进口袋,就是那只刻有葡萄和松鼠图案的打火机。准是在她出大门时,拾到了径子右手的手套,心中的邪念驱使她又返身进去,把手套放在尸体旁后再离去

    说不准柳田桐子早就知道大冢钦三和河野径子之间的关系。她处心积虑地想破坏他最珍视的东西给本人一个精神上重大的打击。对大冢来说,最宝贵的莫过于对河野径子的感情了。倘若这个假设成立,应该说桐子的复仇计划出色地获得了成功。径子将被问罪,大冢本人受到社会的谴责,家庭也分崩离析。跟往昔炙手可热的赫赫名声相比,简直形同一条丧家之犬。然而,大冢律师鼓起勇气,一心要救径子,把自己的成败荣辱置之度外,为了爱着的女人,年过五十的大冢此刻燃起了爱的火焰。

    那个刻有葡萄和松鼠图案的打火机是凶手遗留之物,藏起它的就是柳田桐子。这是确凿无疑了。大冢要设法从桐子那儿把这物证取回来,而且还想让桐子说出真实情况,把打火机和桐子真实的证词提供给法院。为此,大冢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它。大冢钦三打算不顾自己的体面、阅历、年龄甚至一切,去跪在那位少女面前苦苦哀求,无论她怎么痛骂怒斥,当面难堪,什么耻辱都能忍受,只要柳田桐子能满足自己的请求,准备接受应得的惩罚。

    大冢钦三按阿部启一的指点,深夜十一点多,去了新宿那条小胡同里的酒吧。他最初想托阿部来邀桐子见面,转而一想不妥,桐子不一定肯赴约,而且当阿部的面有些话难以启口,还不如直接去见她的好。听阿部说酒吧在十一点半打烊,所以在十一点过一点儿去。大冢因为不知道她新搬的住址,也只得象阿部那样,在她回家途中去等她。

    大冢钦三走在狭小的胡同里寻找这家“丽云酒吧”大冢找到这家小店,推门进去,只见狭窄的店堂内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一眼看去,尽是些低三下四的客人,跟大冢平日交往的人截然不同,这儿都是些地位低下的小职员和出卖劳力的工人。在这种地方坐下去,是需要点勇气的。大冢一进门就寻找桐子的身影,桐子的外貌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淡薄了,但见到她时有把握认出来。有四、五个女招待都分散坐在客人中间,店里的灯光暗淡,不便一来就盯着那些女招待一一看去,所以暂且往柜台前坐下。酒保从职业的敏感上一眼看出这是一位与众不同的顾客,衣着华贵而且有些年纪,身材又长得魁伟。这位新来的客人,在这儿引起人们的注目。

    大冢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不安的情绪,他把目光移到置酒的酒架上去。

    “欢迎光临,您要什么酒?”酒保彬彬有礼地问——酒架上净放着廉价的瓶酒,没有大冢常喝的酒。

    “给我来杯兑水的苏格兰威士忌。”大冢先要了一杯酒。

    大冢喝着廉价的威士忌,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围来。自己身旁有一个喝得微醉的职员模样的人,撑开着胳膊,大冢悄悄让开些,在昏暗的灯光下寻找起桐子来。然而,还没等他找到,一个身材纤巧的女子,在烟气浓重的昏暗中出现在他面前。

    “欢迎,欢迎。晚上好。”那是桐子,是大冢在事务所里见到过的那个少女。脸上只稍稍浮起一丝笑容,说声“对不起”随即在大冢身边坐下,完全是一副酒吧女的神态。

    “啊。”大冢一下子找不出适当的话来,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好久没见了,先生。”桐子又开口说。

    桐子的脸蛋上一点都没流露出意外的神色,仿佛在此相见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不由得使大冢心里有点七上八下。而且,面对桐子如此老练地应酬客人,使大冢茫然不知所措,也许还不习惯这种低级酒吧的气氛,把早就准备好的话一下子都忘得精光。大冢来得很晚,过不多久,店里已经在作关门的准备,桐子也喝了杯混和酒。

    客人们纷纷起身打算离开,大冢这才下定决心非说不可了。

    “我有话对你说,能不能抽点时间,在回家路上跟你谈谈?”大冢小声说,说这番话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一瞬间,桐子的眼光怔怔地滞留在摆满酒瓶的酒架上,她的侧影使大冢想起曾经在事务所见到的那个少女,紧绷着脸,咬着嘴唇,额头上显出青筋。桐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律师提前走出酒吧,在门口等候。在这种从没来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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