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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天堂里的喷泉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饰得如此壮丽之后,谁还能老躺在床上消磨时间呢?

    可惜的是:保尔-萨拉特再也不能欣赏这一奇观了!拉扎辛哈对老朋友的怀念大大超过了预料的程度;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人能像保尔那样起到如此强烈的“兴奋剂”作用;他和任何其他人的联系都不如同保尔那么频繁拉扎辛哈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比保尔活得更长久,更没有想过,他居然还能亲眼看到质量为十亿吨的空间轨道塔-那幻想中的钟侞石1,几乎将最终伸展到三万六干公里深渊的底部,从而使空间轨道塔的基础同塔波罗巴尼岛连结在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保尔始终是坚决反对建造空间轨道塔的。他把它称之为“千钧一发的危险”并且不断地重申,它最终一定会塌落到地球上来。然而,就连保尔也不得不承认,空间轨道塔已经带来了某种好处。

    1由于空间轨道塔的形状上粗下细,形如钟侞石,而且长达36000公里,故作者将它称作“幻想中的钟侞石”-

    很可能,这是整个世界在历史上第一次确认了存在着塔波罗巴尼这一事实,并且开始发掘它的古老文明。雅克卡边拉山的朦胧幻影及其充满离奇情节的神话,已经引起了特别的关注,保尔甚至因而得以为自己某些秘而不宣的计划赢得了有关方面的财政支持。雅克卡迹拉山创造主的神秘形象,已经为大量书籍和影片提供了素材,而悬崖脚下的演出,则始终是场场满座。在保尔去世之前不久,他曾经皱着眉头说过:人们开始在卡里达沙身上做开了生意,因此,在虚构与真实之间,已经愈来愈难以作出区分了

    午夜刚过不久,当极光消失以后,拉扎辛哈被送进了卧室。他同仆人们互道晚安之后,便捧起一杯惯常饮用的热棕榈汁,同时开始收听最新消息的综合报道。自然,摩根的“上天”引起了他的兴趣。新闻的号外版是这样报道的:

    摩根在离目标二百公里处陷入进退不能的困境

    拉扎辛哈把开关转到了“消息记录”档上,听完以后,他稍稍安下心来:摩根并没有陷入进退不能的境地,而只是不能继续上升而已。他可以随时返回地球,但在这种情况下,赛苏依教授及其同伴们的死亡就将无可幸免。配合上述内容播放的电视记录片,同空中悲剧的任何细节都毫无关系——它只是重映了马克辛娜-杜瓦尔很久以前那次“上天”的记录片。

    这时,拉扎辛哈打开了自己心爱的望远镜。

    自从疾病使拉扎辛哈卧床不起之后,他曾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能够使用那架望远镜。只是到了后来,乘摩根有一次对他进行短时探望的机会,才顺便作出了诊断,还开出了药方。一个星期之后,使老人又惊异又高兴的是:在他的别墅里出现了一个由技术人员组成的工作小组,他们给望远镜装上了一套遥控装置。现在,拉扎辛哈即使躺在床上,也能像当年那样地观看星空和摩鬼之崖的悬岩峭壁了。摩根此举,使老人深受感到:在工程师的性格中流露出的这样一个侧面,那是他原来所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拉扎辛哈清楚地知道应该把镜头对准什么方位:很早以前,他已经观察到了空间轨道塔在缓慢地向下伸展。在光照良好的情况下,他甚至还能看清楚四条导带,他们在绝高的天顶处会聚到一起,仿佛是用极细的线条描绘在空中的一个十字架

    他把望远镜对准了斯里康达山,然后开始将物镜向上移动,去寻找摩根乘坐的宇宙密封舱。

    拉扎辛哈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了一个想法:当玛哈纳雅盖-泰洛听到这一最新事件的时候,他会有什么反应呢——这倒是挺有意思的。虽然从僧侣们迁居到拉萨之后,拉扎辛哈再也没有同长老(他已经是九十开外的高龄了)交谈过,但他好像听说,布达拉宫并没有能为长老提供合适的住所。根据最近得到的消息,玛哈纳雅盖-泰洛已经同梵帝冈进行过谈判;梵帝冈在财政上也是经常处于困境的,不过眼下还能自己当家作主。

    确实,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变幻无常的;因此,又怎能预言以后的种种变化呢?也许,凭着巴拉卡尔玛——戈特贝尔的数学天才能够做到这一点。拉扎辛哈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获奖仪式上——戈特贝尔在气象学研究方面取得了成果。当时,要认出戈特贝尔是很困难的他的面容经过了精心的修饰,穿着一身极其时髦的、模仿拿破仑时代式样的西服。但是,据说他目前又在研究宗教了。

    安装在床铺脚端的大屏幕上缀满了星星。尽管拉扎辛哈确信空间轨道塔的底部正好在他的视野之内,但却看不到“蜘蛛”的任何踪迹。突然,仿佛是天空中闪出了一颗新星,在靠近屏幕的底边外出现了一个亮点。是爆炸吗?不对,它的亮度很均匀,而且各种特征都没有变化。拉扎辛哈把亮点调到了屏幕的中央,并且放大到了最高的倍数。

    多年以前,他曾经看过一部有关空战的老纪录片,现在,他突然想起了那些描写夜袭轮敦的主要场面。被探照灯捕捉住的敌方轰炸机,好像一只发光的螟峨似地悬在空中。现在,拉扎辛哈所看到的实际上是同一回事——只不过这一次把所有的地面力量动员起来,却并非是为了歼灭夜间的入侵者,而恰恰是为了帮助它。44.坎坷路上

    沃仑-金斯里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可他那暗哑的声音里却禁不住流露出内心的悲观失望。

    “我们正在尽力劝阻这位机械员不要自杀;”他说道:“当时,有人给了他一项别的紧急任务,他就忘了把保险夹给取下来。”

    这就是说,又一次发生了人为的错误。在安装热熔螺栓的时候,蓄电池是用两块金属压板固定着的。可是,拆除的时候却只拿掉了一块由于性质单调的工作往往使人感到厌倦,这类现象常常是一再地发生;有的时候,这些现象只是让人觉得不痛快而己,有的时候,却会造成灾难性的事故。如今,指责是毫无用处的。唯一重要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摩根把外面的反光镜转了一个角度,但是并没有能够看清造成故障的原因。极光早已消失,宇宙密封舱的下部被沉沉的黑暗所笼罩着。没有照明的光源;然而,要是季风预报站往空间轨道塔的底部送去几千瓦红外辐射线的话,那么,不管怎样,空间轨道塔就一定会被激发出若干普通光量子的

    “我们可以使用自己的探照灯。”当摩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金斯里之后,后者回答道。

    “这些灯用不上——它们会把我的眼睛晃得什么也看不见的。需要的是从后面和上面射来的光。请您了解一下,看看有没有谁正好在合适的方位上。”摩根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马上就办!”金斯里回答道。由于多少能为摆脱目前的困境干点事情了,他的情绪悄悄轻松了一些。摩根觉得,金斯里似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一查记时器,他却诧异地发现总共才过去了三分钟。“‘金捷’空间站马上可以把光送来。他们有人造白色激光,并且正好是在您需要的位置上。您看是不是让他们采取行动?”终于传来了金斯里的回答。

    摩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金斯里所说的情况正确无误。“金捷”的位置应该是在西边很高的地方,正合适。

    “我准备好了,行动吧!”说完之后,摩根眯起了眼睛。

    顷刻之间,驾驶舱内充满了光亮,摩根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稍稍睁开了一点。光线是从西上角的方向射来的;尽管光源远在四万公里之外,但射来的光线却亮得令人眩目,而且虽然事实上它是光谱中红、绿和蓝色三者混成的窄射线复色光,但看起来却是白色的。

    几秒钟以后,摩根找到了反光镜的所需角度,清楚地看到了离自己身下半米远的那个惹祸的保险夹。他看到夹子的一端被一个大螺母固定在“蜘蛛”的底部,因此,必须把螺母拧掉,蓄电池才能掉落下去

    通讯线路上又一次传出了金斯里的声音。摩根听他说完之后,不由得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您对安全系数有把握吗?那咱们就试试。不过第-次的时间不能超过一秒钟。”

    “这点时间当然是不够的。不过没有关系一-您可以通过它把整个情况弄清楚。”

    摩根小心地松开了锁住“蜘蛛”的摩擦制动器。登时,他感到仿佛是从驾驶椅上被抛了起来——他进入了失重状态。数完:“一、二!”之后,他重新采取了制动措施。

    “蜘蛛”怞搐了一下,摩根被重重地压到了座椅上。制动机构狠狠地“咬了咬牙”于是,假如不算上微弱的、很快就衰减的振动的话,宇宙密封舱又重新停住不动了。

    “颠簸得简直像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跑车一样,”摩根定了定神说道:“不过我总算还活着,那个该死的蓄电池也是如此。”

    “这我事先提醒过您。请您再试一次。两秒钟,不能再短了。”金斯里胸有成竹地说道。

    摩根知道,现在要同金斯里争辩是困难的,因为有电子计算机在做他的后盾。不过两秒钟的自由降落;还有,譬如说,半秒钟的制动再加上对“蜘蛛”的一吨质量的修正量总之,摆在面前的问题是这样的:究竟谁先完蛋——卡住蓄电池的保险夹?还是使摩根得以停留在四百公里高空中的导带?在正常条件下,钢的强度是比不上超级纤维的,但是,如果制动过猛的话,也可能出现保险夹和导带都受不了的情况。到了那个时候,蓄电池就会和摩根本人一起,几乎同时坠落到地球上

    这次冲击是如此的强烈,简直使神经无法忍受,而振动的衰减时间也比上一次长得多了。摩根满以为他感到了、或者甚至是听到了保险夹断裂的声音。可是,当他向反光镜看了一眼之后,却不由得哎呀了一声:蓄电池还在老地方呆着呢!

    这一次,金斯里倒似乎并没有感到过分地不安。

    “可能还得试上三四次。”他宣布说。

    摩根真想反问他一句:“您不想上我这儿来试试吗?”但他终于忍住了。当然,这么一说准可以狠狠地将上沃仑一军,可是,不能不考虑到还有其他的听众在场

    在第三次冲击之后——“蜘蛛”好像降下了好几公里,而实际上却总共不过一百米左右——连金斯里的乐观主义也化为乌有了。事情十分清楚,这个把戏没有玩成。

    “请代我向这个保险夹的制造者表示祝贺!”摩根不无嘲讽地说道:“还要提些什么建议?降落三秒钟,然后再制动?”

    他觉得仿佛看到了金斯里那副心绪不佳的面孔。

    “再干下去太冒险。我最担心的倒不是导带,而是制动机构本来并非按这种载荷设计的。”

    “那倒没有什么,刚才我们已经考验过它了。”摩根回答说:“不过我并不打算认输。要是真的让呆在我鼻子底下的-颗什么螺母弄得没有了办法,那我也就只好认倒霉了。现在,我要到舱外去把这个玩意儿搞掉。”45.一片星云

    要是摩根穿的是老式宇宙密封衣,那是绝对不可能收拾掉这颗螺母的。就是穿着眼下的这身“松紧服”要做到这一点也并非那么容易。

    得非常地小心!——要知道,这次行动眼下不仅关系到他本人的生命,而且还决定着其他七个人的生命——摩根暗自把动作的顺序复诵了一遍。检查宇宙密封衣,解除宇宙密封舱的密封并把舱盖打开。然后解开安全带,跪蹲着——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把手伸到螺母那里。一切都取决于螺母的松紧程度。摩根没有任何的工具,有的只是自己的手指头——而且是戴着宇宙手套的双手!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有些不舒服。当然,强忍一下是可以的,但是不值得冒这个险。最好现在就利用一下驾驶舱的下水系统,这样就省得以后再去跟那个很不方便的“潜水员之友”-装在宇宙密封衣里的一个供大小便用的部件打交道了。

    摩根转动了“倒出垃圾”的阀门,当他听到“蜘蛛”底部发出轻微的爆炸声时,不由地吃了一惊。刹时之间,就在“蜘蛛”的体外生成了一片若隐若现的、好像是微缩银河似的星云。摩根似乎觉得它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被凝冻了起来,随后又像一块石头似地猛然向高处冲去。几秒钟以后,这片星云便缩成一点消失了。

    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够更加清楚地证明:他依然是地心引力的俘虏。他想起在最初几次空间轨道飞行中,宇航员们曾经被地球周围追逐他们的冰品光晕弄得十分狼狈。后来,当一切都弄清楚之后,人们就顺口把它叫做“尿星座”然而,这里却不会发生任何类似的现象——所有掉出的物体都会马上落到地球上去。的确,摩根并不是一名陶醉于失重引起的轻松感的宇航员。他现在是在一座高达四百公里的建筑物内,并且马上就要打开窗户站到窗台上去。46.在小平台上

    山顶上虽然十分寒冷,但人群却还在继续增多。天顶上有一颗耀眼的星星,眼下,整个人类的思绪和“金捷”空间站射出的激光,都集中在它的身上;而从它那里,也似乎正在发出某种具有催眠作用的力量。参观者们的行为举止都一模一样——胆怯而畏缩,但同时却又挑衅似地摩抚着北边的导带,仿佛是想说:“当然,这种行为毫无意义,但是通过这种方式,我同摩根取得了联系。”后来,他们就聚集在自动咖啡机旁,凝神地收听无线电广播。从空间轨道塔的俘虏们那里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为了节省氧气,他们正在睡眠或者试图进入睡眠状态。由于摩根的营救活动还没有超过计划规定的时间,有关方面暂时还没有把已经发生的情况通知他们,可是,再过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大概会向“中央”站询问耽搁的原因的。

    当摩根从地面启程之后,只过了十分钟时间,马克辛娜-杜瓦尔便出现在斯里康达山上。按照她早先的脾气,这样的倒霉事准会使她大发雷霆,而现在她却只是耸了耸肩膀,一面用这样一种想法安慰着自己:当工程师回来的时候,她可以第一个把他抓住不放。金斯里没有准许她同摩根通话,而就连这条禁令,她居然也彬彬有礼而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是的,她老了

    最近五分钟内,传到地球上的只有这样两句话:“已经接通。我正在检查。”这些话是摩根说的。他正在同“中央”站的技术人员一起检查宇宙密封衣中各个系统的功能。现在,检查已经结束,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摩根的下一步行动。

    “空气阀检查完毕。”摩根说道。他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罩玻璃,这样一来,他的声音就带着一点微弱的回声:“驾驶舱内的压力等于零。呼吸正常。”停顿了半分钟之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我正在打开外舱盖在放松安全带。”

    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每个人都感到仿佛是他自己正在走出宇宙密封舱,也就是说,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无底深渊。

    “我试了一下宇宙服,松紧完全合适;我现在走到了小平台上——请你们不要激动!左手已经系上了保险带。好了,我看到螺母就在小平台格栅的底下。我正在考虑怎样才能够着它我现在跪蹲着不太方便够着了!现在让我们来瞧瞧,它到底是不是听话”

    听众们都紧张得发愣了,后来才一齐松了口气。

    “好极了!螺母拧动了,相当轻松!已经拧松了两圈现在——还有一点点拧下来了——下面留神!”

    下面发出了一阵阵庆贺的欢呼声和掌声;有人装作害怕的样子缩成了一团,甚至用双手护住了脑袋。有些人不了解正在落下的螺母至少要过五分钟才会飞到,而且将落在离山顶十公里以东的地方,因此,还以为那些装作害怕的人不是在开玩笑呢!

    只有沃仑-金斯里一个人没有分享这份共同的欢乐。

    “等会儿再高兴吧,”他对马克辛娜-杜瓦尔说道:“事情还没有全完呢!”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不成!”摩根终于用充满了绝望的声音说道:“我没有办法把保险夹挪开。看样子是方才几次冲击把它同螺纹焊上了。”

    “那您就回来,”金斯里说道:“越快越好!已经给我们送来了新的蓄电池:一小时内我们可以把它安装好,然后重新把机器开上去。这样一来,我们到达赛苏依他们那里的时间大概得过六个小时以后。当然,假如不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一点儿也不错。”摩根想道。可是,在没有对经过这番粗暴使用的制动器进行仔细检查之前,他是决不打算再乘坐“蜘蛛”上去了。其实,他恐怕也根本不会再次出航了。最后几个小时的过度紧张,已经开始产生后果;由于疲劳,头脑和身体的活动能力衰退得很快——可眼下又正是需要它们高度集中地发挥最大效能的时刻啊!

    现在,他又坐到了驾驶椅上,不过驾驶舱还仍然没有密封,而且安全带也没有解下来。要是把这些事情做了的话,那就意味着摩根承认自己失败了。对于摩根来说,这在任何时候都决非一件轻松的事。

    来自“金捷”空间站的激光的和谐光晕,以它无情的射线穿透了一切。研究问题时的专心致志,也要像这种射线聚焦在“蜘蛛”上那样才行!

    必不可少的只不过是某种切削工具手锯或者钳子,有了其中的一样,就可以把夹子切断。可是,这里根本没有这一类东西。另“方面“蜘蛛”的内部电池中却储存着很多很多能量,总共有好几百万瓦-时。能不能用上这份能量呢?霎时之间,在摩根的头脑里闪过了用电弧切割夹子的幻想。但是。要从驾驶舱爬到蓄电池那里是完全不可能的

    当摩根已经准备关上驾驶舱的小门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原来,打开难关的钥匙一直在他的口袋里装着呢!47.第二名乘客

    仿佛是搬掉了压在肩上的大山,摩根感到自己充满了不可名状的信心。事到如今“否极泰来”一切都将顺利了!

    然而,在把全部最微小的细节周详地考虑好之前,他并没有离开原地;而当金斯里再次建议他赶紧下去的时候——这一次在他的声音里带有某种担忧的成分,他的回答也不是直截了当的。再也不能让留在地球上的和呆在空间轨道塔里的人们无谓地失望了。

    “我想搞一个小小的试验,”摩根委婉地说道:“请给我几分钟时间。”

    他取出了那个超级纤维的小型绞车。正是这件东西,在多年以前使他得以从雅克卡迦拉山的悬崖突出部上降落到了下面。打那时以后,为了安全起见,对它的结构作了一处不大的修改——给开头的一米细线涂上了一层保护性塑料,这样一来,细线就能被看见了,而且即使赤手也可以握住它了。

    看着放在他手掌上的小盒,摩根意识到了他对这个独特的“护身符”是何等地信赖。当然,他并不真的相信这类东西。然而,他却总是找出某种有力的理由把“卷尺”带在自己身边。比如说吧,在今天的这项躁作中,就由于它具备独一无二的高强度而能使摩根摆脱困境。老实说,他差点儿忘了这件东西还具备其他的一些用处哩

    他重新从驾驶舱里爬了出来,跪蹲在格栅形的小平台上。那个惹祸的螺栓,就呆在格栅下面十厘米左右的地方。

    经过六七次尝试以后,虽说还不至于让人烦躁,但也确实是相当累人的。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鼓舞下,摩根终于把细线的绳圈套到了螺栓体上,位置刚好是在螺栓卡住的夹子后面。而现在,最最困难的是

    他从“卷尺”里放出了一段线,之所以需要这样做,是为了使裸露的纤维接触螺栓并套住它;随后将线拉紧,直至感到它切入螺纹槽内为止。摩根还从来没有跟一厘米粗的淬火钢料打过这种交道,他也不知道完成这项躁作需要多长时间。总不至于太久吧!他开始用自己那把看不见的锯子干了起来。

    五分钟以后他出汗了,但还没有搞清楚是否取得了什么进展。他不敢放松紧绷着的细线,免得它从那同样地也是看不见的隙缝中掉出来,通过这条隙缝——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便可将螺栓切断。

    沃仑同他联系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显得焦急,而摩根只是用三言两语要他不必担心。现在,他要稍稍休息一下,打算喘口气之后再把全部事情解释清楚。这是他对激动不安的老朋友们应该尽到的责任。

    “范,您在那儿做什么呢?”金斯里问道:“空间轨道塔里的那些人找我好几次了。该怎么对他们说呢?”

    “再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在想办法把螺栓锯掉”

    一个沉稳而带有命令口吻的女性声音打断了摩根的话,吓得他差点儿没有丢掉手里的宝贝“卷尺”宇宙密封衣使话音变得低沉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多大影响。尽管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是好多个月以前的事了,可它毕竟是太熟悉了。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请您躺下来休息十分钟。”

    “您能不能同意只休息五分钟?”他向柯拉恳求着:“我这会儿忙着呢。”

    柯拉没有答复他——有些仪器能够进行极其简单的对话,但这种型号不属于那一类。

    摩根遵守了诺言,在整整五分钟之内他作了均匀的深呼吸。然后,又重新动手锯起来。他前后交替地拉动着超级纤维,身体则紧靠在远离地球四百公里的高空中的格栅上。他感觉到了一种相当强的阻力——这意味着坚韧的钢材终于屈服了。可是,屈服到了什么程度呢?——要确定这一点是不可能的。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您完全需要躺下来休息半小时。”

    摩根小声地骂了一句。

    “您错了,小姐!”他反驳道:“我的自我感觉好极了。”

    他在说谎,柯拉知道他的胸中已经在隐隐作痛

    “您在那儿跟谁说话?”金斯里问道。

    “是这么回事,飞过了——位天使对不起,我忘记关上麦克风了。我打算再休息一次。”摩根信口编了一个很不像样的谎话。

    “您的进展情况如何?”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缝隙已经很深了。应该是很深的了”摩根回答得很没有把握。

    要是把柯拉关掉就好了。不过,即使她并没有稳稳地躲在摩根的胸廓与“松紧服”织物之间,也是决不能这样做的。要知道,使心脏活动的传感器强制沉默下来并非不能做到,但这样做的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它所产生的副作用简直是危险的。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这一次显然是生气了:“我严肃地要求您:必须彻底休息半小时以上。”

    这一次摩根没有回嘴。他知道柯拉是正确的,可它不明白现在的问题不仅是他一个人的生命此外,他还相信——它如同他所造的那些大桥一样——是有着一定的安全系数的。它的诊断将永远是把问题看得悲观些,而实际情况则不一定像她企图使人相信的那么严重。至少,他目前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

    胸间的疼痛倒确实没有进一步加剧。他决定对胸痛和柯拉都不去理睬,而继续缓慢地、坚韧不拔地锯下去。

    新的警告并没有接踵而来。当重达四分之一吨的无用累赘从“蜘蛛”身上卸落的时候,宇宙密封舱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以至于摩根差点儿没有头重脚轻地掉入无底深渊之中。“卷尺”从他手里飞了出去,而摩根本人则猛地被安全带拉了一下。

    这一切都是慢慢地发生的,仿佛是在梦中一般。没有什么恐惧,有的只是无所畏惧的、对重力作用决不不战而降的决心。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安全带了一一那东西大概是被抛进了驾驶舱内

    摩根突然意识到他的左手正抓着舱口的外盖。可是,他并没有马上爬进驾驶舱里——正在掉下去的蓄电池对他产生了催眠作用:那蓄电池像是一个奇怪的天体,正缓慢地旋转着渐渐退出视界。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问,它从摩根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这时,他才挣扎着爬回到驾驶舱内跌坐在驾驶椅上。

    他坐了很久,静等着柯拉提出新的愤怒抗议:心脏在发狂似地猛跳着。然而它却沉默了,仿佛是比摩根本人受到的惊吓更厉害。怎么办呢?再也不让它有提出责备的理由就是了

    他终于镇静了下来,并且同沃仑取得了联系。

    “我已经摆脱了蓄电池。”他听到了欢呼的声音:“现在我就要关上舱口继续前进。请转告赛苏依,让他们在一小时以后准备接我。还请谢谢‘金捷’送来的光。我现在用不着它了。”

    摩根使驾驶舱进入密封状态后,便打开了宇宙服的头盔,美美地喝了一口清凉的桔子汁。然后开动电机,松开制动器,当“蜘蛛”达到全速时,他无比轻松地仰靠在驾驶椅上。

    只是过了几分钟以后,他才觉察到自己少了点儿什么东西。他明知无望,却仍然看了看格栅形的小平台。不,那儿没有它。不要紧,他一定想办法给自己弄个新的“卷尺”用来代替那个眼下正随着被扔掉的蓄电池一起往下掉的“卷尺”其实,对于所取得的成就而言,这算不上是多么昂贵的代价。那么,他又是为什么不能纵情地享受自己的胜利喜悦呢?

    他感到好像失去了一位忠实的老朋友48.最后几米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耽搁的时间总共只有三十分钟:凭直觉,摩根从心眼儿里愿意打赌——宇宙密封舱至少停留了一个小时以上。现在,离空间轨道塔已经不到二百公里,上面大概在准备热烈地迎接他了

    当他越过了五百公里的标高并继续全速行进时,从地球上传来了对他的祝贺。

    “顺便提一下,”金斯里对他说:“据里汗自然保护禁区的看护人报告,有一架来历不明的飞机坠毁了。我们已通知他不必担心。假如我们能够找到“弹坑”的话,那我们就一定能奉献给您一件小小的纪念品。”

    可是,摩根却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那个该死的蓄电池了,至于要是他们能够找到“卷尺”的话,那——不过,这恐怕是毫无希望的事了

    当距离目标还有五十五公里的时候,出现了第一个不良的征兆。这时,上升速度本来应该超过每小时二百公里,而现在却只有一百九十八。尽管误差并不大,而且对到达的时间也不会有明显的影响——但摩根却开始感到有点紧张了。

    在距离空间轨道塔三十公里的地方,他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尽管蓄电池应该有相当充裕的备用功率,可是输出电压却开始下降了。大概,这是剧烈的冲击和重复启动电机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是极板受到了损伤。总之,不论原因何在,电动机中的电流在慢慢减少,而上升速度也在随之而降低。

    当摩根报告过仪表上的读数之后,地球上的人们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我真担心您说对了,”金斯里说的时候差点儿没有哭出声来:“请您把速度减到一百。让我们来试试,哪怕是粗略地估计一下蓄电池的储备能量。”

    总共只剩下二十五公里了——即使按照这种极低的速度,也只不过是一刻钟的行程!要是摩根会祷告的话,那他一定会求助于祈祷的。

    “根据电流的下降速度判断,蓄电池还够用十到二十分钟。情况恐怕会是很困难的。”金斯里报告说。

    “那就请你们把灯光打开。假如我命中注定到不了空间轨道塔,我也得好好地把它看上一看。”摩根的心情真是有点难以形容。

    无论是“金捷”或者其他的空间轨道站,谁都没有办法把空间轨道塔的底部照亮。能够用得上的只有斯里康达山的探照灯,它是笔直地指向天顶的。

    一秒钟之后,从塔波罗巴尼心脏地区射来的眩目亮光透入了宇宙密封舱。光柱离开摩根总共只有几米——离得这么近,似乎他不用费劲就能够着它们似的。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导带本身好像也成了四条光柱,它们紧挨在一起向上射去。摩根的目光顺着它们向上掠去,他终于看到了

    总共只有二十公里!十分钟以后他本来应该出现在那里,通过这个眼下正在空中闪闪发光的、小小正方形结构的舱口爬上去,像史前的圣诞老人那样地带着各式礼物。虽然他狠下了决心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执行柯拉的指示,可是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全身的筋肉都变得紧张起来,好像这样一来他就能帮助“蜘蛛”走完这么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路程似的。

    十公里。电动机的声音变了。摩根立即采取了对策。他来不及同地球商量,便把速度减到了每小时五十公里。这一下,剩下的路程又得要十分钟才能走完。在绝望之中,他想了想这种以不等速接近目标的方式可能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危险。就其实质而言,这是阿溪里1和乌龟问题的翻版——要是每次走完一半路程之后把速度降低到原来的一半,那么,他最终能否到达空间轨道塔呢?在以前某个时期,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这类问题,可眼下他太疲劳了

    1荷马长诗“伊里亚特”中的英雄。

    在相距五公里的地方,已经可以看清楚空间轨道塔结构的一些细部——工作台和为了应付公众意见而装上的临时性保护网。

    可是,随后这一切全都失掉了意义。在距离目标两公里以外的地方,电动机完全停止不转了。在摩根来得及使制动器生效之前,宇宙密封舱甚至还滑下了几米。

    然而,使他颇为惊异的是金斯里的话音却相当镇静:

    “事情还不至于完全无望。您让蓄电池休息十分钟。它还保留着一定的备用功率。”

    这是摩根一生中最最漫长的十分钟。虽然只要他回答一下马克辛娜-杜瓦尔的绝望似的恳求,他本来是可以使时间的漫长感有所淡化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半点精力去进行交谈了。他从心底里感到过意不去,但是希望马克辛娜能够理解和原谅他。

    不过,他同飞行驾驶员强格倒是交谈了几句。强格报告说,被困在空间轨道塔内的俘虏们自我感觉良好,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的来到。他们轮流透过空气闸的舷窗注视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会不能越过眼下分隔开他们的、这么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距离。

    摩根让蓄电池多休息了一分钟——这真是万幸之至。使他感到欣慰的是电动机自行开动后“蜘蛛”重新爬了上去,可是,在距离空间轨道塔半公里的地方又停住了。

    “再试一次,到时候一切就都妥了。”金斯里精神勃勃地说道。可是,这一回摩根却感到老朋友的信心中带有一点勉强的成分。“请您原谅所有的这些耽搁”

    “还要等十分钟?”摩根顺从地问道。

    “恐怕是的。另外,还得请您采用开动半分钟随后停歇-分钟的办法。这样可以把蓄电池的最后一尔格能量都挤出来。”

    “看来,也得把我的最后一点精力都挤出来才能罢休哩!”摩根无可奈何地想道。真奇怪,柯拉竟然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

    由于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蜘蛛”身上,他完全忽略了对自己的照料,以至于差点儿把提神的药片和装着果汁的水壶忘得一干二净。当摩根按规定剂量服用了这两种东西之后,觉得自己舒服多了;现在他又产生了一种幻想——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多余的热量输送给正在死亡着的蓄电池呢。

    已经到了作出最后努力的关头。失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距离目标已经近在咫尺!命运也决不会如此地捉弄人——要知道,总共只剩下了那么一百来米了

    可是,曾经有多少架飞机顺利地飞越了大洋,而却在降落的跑道上来了个嘴啃地!在只剩下最后几公里需要通过的时候,又曾经有多少次发生了机构或者肌肉不听使唤的情况?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权利期待另外的命运呢?

    宇宙密封舱停停歇歇地怞搐着向上爬去,活像一头临死前的野兽在寻找最后的避难所。当蓄电池最后把能量耗尽的时候,摩根觉得,好像空间轨道塔的底部堵住了半边天空。

    可是,同它之间却仍然相隔着二十米的距离。49.相对性

    摩根的行为是令人可敬的,在那个陷入绝望的、毫无出路的瞬间,当剩下的最后一点精力用尽之后,他才屈从于自己的命运。直到好几分钟以后,他才忽然想到:只要把制动器一松开——再过上那么三个小时,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谁也不会把这次远征的失败归咎于他,因为他已经做了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怒气冲冲地注视着那个笼罩在“蜘蛛”陰影下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正方形。脑海里旋风般地闪现着各式各样的计划,可是,那些计划却一个比一个更缺乏理性。比如说,要是他那个忠实可靠的“卷尺”还在身边的话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扔到空间轨道塔上去。又比如:要是蒙难者们有一套宇宙密封衣的话,那么,他们当中的随便哪个人都能给他扔下一条绳索来——然而,偏偏所有的宇宙密封衣都同运输机一起烧毁了。

    当然,假如这不是真实生活而是一场电视剧的话,就可以安排一位不论什么样的英雄——若是一位巾帼英雄那就更妙了——气度高雅地从空气闸走出来,向着摩根扔下一条绳索,然后,利用进入真空状态后还能继续保持知觉的十五秒钟来拯救其余的人们。有那么一瞬间,摩根甚至连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这就足以说明他的绝望达到了何种程度。

    从“蜘蛛”承认自己在同重力的决战中被征服那时起,直到摩根最终屈从于再也无能为力的想法为止,前后经过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分钟。随后,沃仑-金斯里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在目前情况下似乎是荒唐得足以令人生气的问题:

    “请您再说一遍距离,范!请准确地说一下:您离开空间轨道塔还有多远?”

    “远近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一光年吧。”摩根显然是发火了,

    地球那边在一段很短的时间里没有作声,随后,金斯里以一种对待小孩子或者身患重病的老人的口气说道:

    “远近可是大不一样呢!好像您说过是二十米?”

    “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数字。”摩根余怒未消,但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接着发生的情况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却无庸置疑:沃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的话音里甚至可以听到一种欢乐的声调:

    “这些年来,我倒一直以为您好像确实是这项设计的总工程师哩!好吧,就让我们认为它刚好是二十米”

    摩根从心底进发出的热情洋溢的喊声,打断了金斯里只说了一半的话:

    “我简直是个糊涂虫;请您转告赛苏依,过过十五分钟我就可以同他对接上了。”

    “假如您把距离测得很准确的话,过十四分半就行了。而且,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金斯里的话说得既明确而又含蓄。

    不过,论点是有争议的;按照摩根的看法,金斯里最好不要作这种断言。有的时候,对接机构也还是会失灵的。更何况还根本没有人对这种系统进行过验证。

    记忆力的一时模糊,并没有使摩根特别感到不好意思。归根到底,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什么都可能忘掉,他会忘记自己的电话号码,有时甚至连生日都会忘掉,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在此时此刻之前却曾是那样地无足轻重。因此,它完全有可能在一时之间被忽略。

    总之,这完全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他费尽了力气还不能到达空间轨道塔那里,可是,空间轨道塔却能够以每天两公里确定不变的速度向他靠拢过来1。1空间轨道塔是从同步轨道筑向地球的,以每天2公里的速度伸向地球——实际上便是轨道塔目前的施工进度。金斯里所说的“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指的也是这一特定情况。50.对接

    当空间轨道塔的装配工作处于最容易施工的阶段时,塔身向地球的推进速度是每天三十公里。现在,当空间轨道上正在建造它最困难的部分时,下降的速度减低到了每天两公里。为了弥合这最后二十米的间隔,这样的速度是完全够用了——摩根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检验对接机构的同心度,再在心里默演一遍从完成对接到松开“蜘蛛”制动器的瞬间一这至关重要的几秒钟里自己所应完成的各项动作。要是“蜘蛛”在制动状态下停留的时间过长,宇宙密封舱就不得不同移动着的、重达数十亿吨的空间轨道塔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了。

    这是漫长而平静的十五分钟——摩根希望这段时间能使柯拉安静下来。可是,到头来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迅速,而在沉重的“屋顶”开始落到舱顶上面的最后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马上就要被强大的压力机压碎的蚂蚁。一秒钟以前“蜘蛛”离空间轨道塔的底部还有几米远;而一瞬间之后,摩根就感觉到了对接机构中的撞击动作,并且听到了撞击的声音。

    随后,好像是发出胜利信号似地,指示灯板上突然闪亮了“对接完毕”的标牌。从此刻算起,镜筒式减振元件还有十秒钟延续时间可以吸收对接的冲击能量。摩根等这段时间过了一半以后,才小心另翼地把制动器松开。他做好了一旦“蜘蛛”开始下降便立即重新合上制动器的准备。但是,指示灯反映的情况是准确无误的:空间轨道塔和宇宙密封舱已经可靠地对接上了。只要再登上几步阶梯,目的地就达到了。

    摩根向“地球”和“中央”站上欢呼雀跃的听众们报告对接成功的消息以后,坐下来松了一口气,这才回想起他曾经到这个地方来过一次。那是在十二年前,离这儿三万六千公里之处。当时,在完成了由于找不到更合适的名词而称之为“奠基礼”的作业之后“基础”站上举行了一次用软包装香槟酒频频举杯的小型宴会。人们所庆祝的不仅是建成了空间轨道塔的第一部分,而且在于它是空间轨道塔上最终将要到达地球的那个部分。摩根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在那个宴会上,就连他的老对头参议员柯林兹,也在虽然略带刻薄、然而大体上还是温厚的讲话中祝他成功。到了现在,庆祝的理由当然就更加充分得多了。

    摩根已经听到空气闸那一头传来了表示欢迎的微弱叩击声。他解开了安全带,爬到驾驶椅上,然后开始登梯向上。打开顶部的舱盖时有一点轻微的阻力,仿佛是处处同他作对的那种力量正在作阻止他的最后尝试。随后,他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啸音——这说明对接起来的两处压力已经达到平衡。圆形的盖板被放了下来,许多只焦急的手一下子把他拉进了空间轨道塔里。他闻到了发出恶臭的空气,不由得对那儿的人们居然还能活着感到十分惊异。情况真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要是他的远征失败了,等第二批救生队赶来的时候,恐怕一切都会太迟了。

    由太阳能电池板供电的昏暗小灯照亮着空荡荡的黑屋子——这些光电池十多年来一直耐心地捕捉着阳光,为的是应付万一发生的非常情况,而这种情况终于出现了。呈现在摩根面前的是一幅昔日战争年代的场面——从摧毁了的城市中逃出来的无家可归的难民们,狼狈不堪地躲藏在防空洞里,随身只带着他们所能抢救出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当然,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难民中间谁也不会有标明“月球旅行社”“火星共和国财产”和无处不在的“可以不得在真空中存放”等字样的手提包。而且,他们也未必会一下子便高兴成这个样子:就连那些为了节省氧气而躺在地上的人,都在微笑着向他挥手。摩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们的问候,便觉得双腿发软两眼发黑。他破天荒地有生以来第一次晕倒了。当凉爽的氧气流使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他首先感到的是太难为情了。费力地睁开眼睛之后,他看见有几个头戴面罩的人俯身对着他。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在医院里,但后来视觉和大脑就彼此协调了。显然,当他躺在这里的时候,人们已经打开了他所带来的珍贵物品。

    这些面罩带有分子过滤器:它们能把二氧化碳气挡在罩外,但却可以让氧气进入罩内。这些过滤器用起来很简便,但技术上却复杂极了。戴上这种面罩,人类将能够在本来会立即造成窒息的大气环境中生活下去。当然,通过这种过滤器呼吸的时候,会比平时稍稍费劲些。不过,自然界是从来不白给任何东西的,这样的代价应该说是一点儿也算不上高昂的。

    尽管摩根的两腿仍然有点站立不稳,但他还是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站起身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个营救者反倒成了被营救者。眼下最让他不放心的一点是,柯拉有没有说过她所会说的某一段话?他实在不想提起这个问题,可总归有点放不下心来

    “我代表所有在场的诸位,”赛苏依教授说得非常真诚,但是显然感到不大好意思,因为他是从来不讲究客套的:“衷心地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您救了我们的命。”

    在这种场合下,任何合乎逻辑的答辞总不免会带有客套的味道,因此,摩根干脆装出一副似乎不能把面罩扣紧的样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谁也没有听明白的话。他急于问清楚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卸下了,可就在这时,赛苏依教授却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感到非常过意不去。这儿连一把可以请您坐下的椅子都没有。这是我们眼下所仅有的最好的座位。”他指着一对空箱子说道:“您实在是不应该再焦急了。”

    还是那一套空洞的漂亮话——这意味着柯拉反正是说了什么的。随后是一阵有点不自然的停顿——摩根暗中注意到了这一事实;不言而喻,其余的人都明白他是了解这一点的,而他当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出乎意料地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面罩,——然后在给他端过来的箱子上坐了下来。“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自己晕倒了。”他怀着一种忧郁的决心对自己说道:“应该把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干完,然后尽可能地赶快离开这里。要尽量赶在柯拉发出新的警告之前。”

    “这是密封剂,”他指着带来的容器中最小的——个说道:“是堵漏用的。请你们把它喷洒到空气闸密封件的周围,用不了几秒钟它就会凝固。氧气只在必要的情况下才使用——睡觉的时候你们会用得着它的。这些过滤面罩除每人一个外还有几件备品。此外,食品和水够用三天——这是十分充足的了。明天,‘10-k’空间站的运输机就要到达这里。至于那点药品嘛,我希望你们不会用到它。”

    摩根停下来喘了一口气——隔着过滤面罩说话并不是很舒服的,再说,他已经愈来愈感到需要节省自己的精力。赛苏依的这些人现在不会活不下去了,剩下需要他去完成的只有一件事情——并且是愈快愈好。

    他转过身去对驾驶员强格说:

    “请您帮我穿上宇宙密封衣。我要检查一下导带的情况。”

    “别忘了,按照设计的规定,您那件宇宙密封衣的独立活动时间总共只有半个小时!”

    “我只需要十分钟——最多十五分钟。”

    “可是,摩根博士!在没有后备人员的情况下是谁也不准进入宇宙的。当然,紧急倩况可以例外。”强格提醒他道。

    摩根疲惫地微笑了一下。强格是对的,直接的危险已经消除了。然而,判定什么属于紧急情况——这是总工程师的特权。

    “我必须查看一下空间轨道塔的损坏情况,还要检查一下导带。要是‘10-k’空间站的人员由于某种意想不到的障碍而不能赶到我们这里,那事情就太伤脑筋了。”

    强格虽然并不乐意让摩根去冒险(真有意思,这个好播弄是非的柯拉到底多嘴了些什么呢?),可他也无法争辩,只好跟着摩根向北边的空气闸走去。

    在放下头盔上的了望玻璃之前,摩根问道:

    “教授是不是给你们添了好多麻烦?”

    强格摇了摇头说:

    “依我看,二氧化碳气使他安静了下来。要是他再像原来那么搞的话——我们六个人都会反对他的。不过,对他的那些学生我也并不很放心。有几个学生也像他一样有点精神失常。您瞧那个坐在角落里写东西的姑娘!她相信什么太阳正在一会儿熄灭,一会儿爆炸。她还发誓,要在临死之前向人类提出警告。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我个人是情愿什么也不知道的。”

    摩根不由得微笑了一下。他清楚地知道,在赛苏依的学生中间并没有精神失常的人。他们也许有点古怪,但无疑都是很有天才的,否则,就不会得到同教授一起工作的机会。以后,他一定要找个时间同他们好好结识一下,可是,为了做到这一点,就得首先让他们“分道扬镳”——全都返回到地球上去。

    “我要很快地绕空间轨道塔走一圈,”摩根对强格说:“把所有的损坏部位查清楚以后报告给‘中央’站。这件事需要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

    飞行驾驶员强格默默地关上了空气闸的内盖。51.“凉台”观景

    北边空气闸的外门很轻松地被打开了,跟着投进了一个漆黑的长方形影子,它是扶栏上被灯光映照成火红色的横杆所勾划出的;而整个扶栏,则在从下面遥远的山头直射天顶的探照灯光下闪闪发亮。摩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非常好。随后,向透过内门舷窗看着他的强格挥了挥手,就离开了门口。

    环绕“基础”站的工作台是由两米宽的金属格栅构成的,它的外面还张着一道二十米宽的护网。眼下摩根所能看到的“基础”站部分,在耐心等待的漫长岁月里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损伤。

    他开始在空间轨道塔的四周绕行,一边挡住眼睛,避开从下面射来的眩目光亮。空间轨道塔的壁面,犹如一条通往星际的道路似地向上伸展开去,在来自侧面的光线照射之下,清楚地显示出了上面有几个极其微小的鼓包和破损处

    情况同摩根所料想的一样,发生在轨道塔那一侧的爆炸并没有使这里受到任何损失;塔身是如此坚固,假如想要让它遭到严重损坏的话,恐怕得爆炸一颗真正的原子弹才能办到。摩根紧挨着空间轨道塔陡直的棱面,慢慢地向着西边走去。当转过拐角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下敞开着的空气闸门,然后壮起胆子,顺着西边棱面的平整而无门窗的塔壁向前走去。

    一种既兴奋而又夹杂着恐惧的古怪心情紧紧抓住了他。自从他学会游泳和初次身临脚下是无底深渊的高处以来,他还不曾有过类似于现在的感觉。尽管他相信自己不会遭遇什么危险,可危险毕竟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暗中等待着他。他强烈地感觉到了柯拉的存在,也知道她一心在等待适当的时机。但是,他没有那种把工作不做完就半途而废的习惯。

    西边的棱面同北边并没有什么两样,所差的只是没有空气闸而已。这里也不曾受到什么损伤。

    摩根竭力克制着加快步伐的欲望——天哪,他在外面总共才呆了三分钟!——他走近了下一个拐角。还没有等到转过弯去,他就知道自己是无法完成绕行一周的预定计划了。工作台上被炸坏的金属材料,歪歪斜斜地像个翘曲的舌头似地搭拉在无底深渊之上。护网已经根本不见踪影——显然,它是被掉下去的运输机扯掉了。

    “再也不必拿自己的生命作无谓的冒险了!”摩根对自己说道;可是他仍然紧抓住已经毁坏的扶栏,顺着它的残存部分向拐角后面望去。

    壁面上嵌入了相当多的碎片,但是还没有发现需要好几个人用气割干上几小时还清除不了的东西。通过无线电,摩根向强格详细叙述了整个情况;飞行驾驶员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劝他尽快回来。

    “您放心好了。”摩根回答道:“我的宇宙密封衣还可以维持十分钟,而需要通过的距离只有三十米。这点路我就是屏着一口气也足可以跑回来了。”

    然而,他并没有打算做这种试验。对于在“蜘蛛”上度过的一个晚上来说,摩根所经历的种种刺激实在是够他受的了。要是相信柯拉的诊断,那他的体力消耗就早已是过头了。从现在起,他将要不折不如地执行她的一切命令。

    返回到敞开着的空气闸门那里之后.他靠着扶栏站了几秒钟,全身沐浴在从遥远的斯里康达山顶射来的光的喷泉之中。在笔直地向上通往星际的空间轨道塔壁上,他的身体径直投下了一道巨大的长影。这道影子大概会伸展到好几千公里之外。因此,在摩根的头脑里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它甚至会映到眼下正从“10-k”空间站迅速地向下降落的运输机上。要是挥动双手的话,援救者们将会看到他发出的信号,而他也就可以用莫尔斯字母表同他们进行交谈了。

    这个可笑的想法引出了另一个比较正经的念头。要是在这里同其余的人们一起等着而不独自冒险乘坐“蜘蛛”返回地球,这样做的结果是不是会更好些?可是,上升到有名医的“中央”站那里,需要花费的时间将是整整一个星期!这显然是不明智——要知道,假如返回斯里康达山的话,那总共只要不到三个小时就行了。

    该回去了!——剩下的空气已经不多,而且也没有更多的东西可看了。唉!只要一想到那些通常在白天黑夜都能从这里看到的激动人心的景色,就该知道眼前的遭遇是多么无情的捉弄了。然而现在,无论是下面的地球,或者是头顶上的天空,都由于从斯里康达山射来的眩目强光而一点也看不见了;摩根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在被沉沉黑暗所包围的狭小光柱里。即使是由于地心引力减弱而对重量的感觉有所差异,摩根也很难让自己相信他正处身于宇宙之中。他感到自己非常安全,就仿佛是站在山上而不是在六百公里的高空之中。毫无疑问,需要充分地加以享受并带回到地球上去的正是这样一种信念。

    摩根摸了摸空间轨道塔的非常坚硬的表面,他同它相比,其巨细的悬殊要比大象之与变形虫相比大不知多少倍。可是,变形虫永远也不会设想出大象来——更不用说是把它创造出来了。

    “一年以后我们在地球上再见。”摩根耳语般地说完之后,慢慢关上了身后的闸门。52.最后的黎明

    摩根在“基础”站上总共只逗留了五分钟——既没有聊聊客套话的时间,他也不愿意白白消耗费了那么大劲儿才送到这里的宝贵氧气。他同所有的人握了握手,随后就钻进了“蜘蛛”的驾驶舱。

    又可以不戴着面罩呼吸了,这是多么令人愉快;更加令人愉快的是意识到了远征已经胜利完成,而且用不了三个小时他就可以返回地球。老实说,在为了爬上空间轨道塔而作出全部努力之后,他真是不太愿意重新听命于重力的摆布了;然而,他现在却还得依靠重力把自己送回到地球老家去。就这样,他终究还是松开了对接锁,并在开始向下运动的时候,又经历了好几秒钟的失重状态。

    当速度指示器的读数达到了每小时三百公里,自动制动系统便开始发挥作用;于是,摩根又重新感到了自己的重量。被粗暴地耗尽了电能的蓄电池现在又被充电了,可是,它大概已经损坏到了只有扔掉完事的程度。

    突然,摩根的头脑里出现了一种不吉利的联想——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那紧张得过了度的身体。可是,自尊心和固执却仍然在阻止他同医生取得联系。除非柯拉重新提出警告,否则,他是不会采取这种措施的。

    现在,当摩根穿过黑沉沉的夜空风驰电掣般地下降的时候,柯拉却沉默着。摩根沉浸在一种完全宁静的感觉之中,他让“蜘蛛”进入自动驾驶的状态,而本人则着意欣赏夜空的景色。从宇宙飞船上是非常难得看到如此广阔无际的全景的,而人们中间也很少有谁能在这种无可比拟的条件下观赏群星。极光已经完全熄灭,探照灯也被人们关掉了,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同星座的光亮争辉了。

    是的,再也没有什么了——除了人类创造的星星。几乎就在头顶的上空,闪亮着“阿绍卡”空间站的信号灯,它永远在离空间轨道塔系统不过几百公里的印度斯坦上空翱翔着。略为靠近东方的是“孔夫子”再下面一点是“卡米哈米哈”而照耀在西方高空中的则是“金捷”和“依姆霍捷泼”这些只不过是分布在赤道上空的——些最明亮的界标;宇宙中还存在着好几十个其他的、比天狼星亮得多的人造星星,它们好像是地球的一条宇宙项链。要是往日的天文学家看到了这条天上的项链,他该会多么地惊奇;而当他观察了一个小时左右以后,弄清楚了这些明星是完全不动的,——既不升起,也不落下——而人类熟悉的那些星星却在自己的永恒道路上继续运行着的时候,他又该怎样地感到大惑不解呢?!

    注视着挂在天上的钻石项链,摩根在想象中却看到了某种更加壮丽的东西。用不着花费多大的想象力,这些人工创造的星星便变成了一座宏伟大桥上的路灯幻想变得愈来愈近乎离奇了。当斯堪的那维亚神话中的英雄们从我们这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时,他们在瓦尔加拉宫1里所经过的那座桥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再也想不起来了,然而这又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幻想!无疑,在人类出现之前,宇宙中早就有过其他形式的生物!也许,他们也曾枉费心机地尝试过架起大桥通往自己那个世界的天堂?摩根想起了宏伟壮丽的土星光环,也想起了海王星和天王星的透明拱环尽管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些行星上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生命的痕迹,但却仍然萌生了一种使他感到好笑的想法——他们的那些光环或拱环,都只不过是一些古代大桥的陈迹而已。

    1斯堪的那维亚神话中一座供阵亡战士游息的绿荫环绕的豪华殿。

    他很想睡觉,可是想象力却牢牢抓住了这种念头,就像是一条狗找凳裁匆膊豢习阉放掉。其实,这种想法并不荒诞——甚至也不是出之于他的独创。有一些同步空间站的规模已经达到方圆几十公里,许多空间站则由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空间轨道的各种缆索所联结起来,把所有这些空间站都连接起来,用这种方法构成围绕地球的一个环,这项工程在技术上要比建造空间轨道塔简单得多,而为此需用的材料也要少得多。

    不过,这不是圆环而是轮子。这座空间轨道塔一一只不过是第一根辐条而已。其他的空间轨道塔(四座?六座?十二座?)随后将沿着赤道间隔一定的距离陆续兴建起来。当以后把所有这些空间轨道塔在空间轨道上相互联结起来的时候,就不再存在使单座空间轨道塔的建筑师们十分头痛的稳定性问题了。非洲,南美,吉柏岛,印度尼西亚等所有这些地区,假如需要的话。都可以提供建造地球终点站的适当地点,因为总有一天,空间轨道塔会由于材料得到了改进而对最强烈的飓风也无所畏惧的;那时,也就没有必要非把终点站设置在高山上不可了。假如建设工程过一百年再开始的话,那就也许根本用不着把僧侣们从斯里康达山赶走了

    正当摩根沉湎于幻想之中的时候,一钩在黎明的曙光中呈绯红色的晓月,已不知不觉地在东方升了起来。摩根集中了视力,一心要观赏那在旧时代里谁也没有见过的奇妙无比的景色——蛾眉月怀抱中的星星1。虽然月光明亮得足以看清这个夜间之乡的许多详细情形,可是,人类第二故乡的那些城市今天却一个也没能看到。

    1按照作者的想象,到了22世纪,月亮已被人类所开发而成为“第二故乡”入夜,各大城市灯火通明,便构成了“娥眉月怀抱中的星星”之奇景。

    只剩下了二百公里——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因为“蜘蛛”装备有自动的着陆程序,它用不着打扰摩根的酣梦就可以完成降落

    可是,摩根还是从沉睡中醒了过来:起初让他辞别梦乡的是疼痛,紧接着则是——柯拉。

    “您不要动,”它沉着地说道:“我已经通过无线电叫了‘急救’车。现在它已经在开往着陆点的途中。”

    真叫人好笑。但是,摩根心里知道,不应该取笑它。它只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责任。他并没有恐慌的感觉;尽管胸中痛得非常厉害,可它并没有使他丧失思考的能力。他尝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克制疼痛上,这种办法使疼痛感有了显著的减轻。

    沃仑请摩根通话,可是传来的声音显得很遥远,而且连话意也一无所辨。摩根感觉到朋友的声音有些惊慌,因此非常想安慰他,然而,他已经没有力量去思考这个问题或者任何其他的问题。现在他已经听不见对方的话音了:微弱而连续不断的轰鸣湮没了所有其余的声音。尽管摩根明知这种轰鸣声只存在于他的大脑或者耳朵里,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站到了巨大的瀑布旁边

    轰鸣声变得低沉了,微弱了,更悦耳些了。终于,摩根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在宇宙的极度沉寂中,重又听到了他在第一次访问雅克卡迦拉时清楚地记得的、喷泉落回水池的声音,这是多么令人愉快啊!

    重力正在把摩根拉回老家。正是这同一只自古以来一直伸着而却看不见的手,决定了“天堂的喷泉”的轨迹。然而,他已经创造出了某种东西,只要人们还没有丧失智慧和保存它的愿望,重力就再也不能任意摆布它了。

    星星开始暗淡了——暗得比它们寻常的速度快多了。多么奇怪!——虽然白天几乎已经来临,可周围却依然沉浸在黑暗之中。喷泉正在落向地球,而它们的声音却愈来愈弱愈来愈弱愈来愈弱

    随后,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可是,范涅华-摩根并没有听到它。

    在呼声中夹杂着短促的刺耳信号,柯拉迎着正在发红的朝霞喊叫起来:

    请您援救!

    这是柯拉的报警信号!

    凡是听到我的人,

    请赶紧到这里来!

    请您援救!

    当太阳已经升起、它的初露的光芒温暖地洒上原来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山顶时,柯拉一直在继续喊叫着。在下面的远处,斯里康达山的影子突然倒映在云层之上,尽管人类已经在它身上动过了各种各样的手术,它那近乎理想状态的锥体却依然是完美无暇的。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朝圣者了,否则,他们满可以尽情地饱览这个浮现在苏醒中的大地前额上的永恒象征。但是,再过上几个世纪之后,当几百万人安全而舒适地旅行在通往星际的路上时,他们是一定会看到它的。53.尾声:卡里达沙的凯旋

    在地球上最后一个短暂夏季的末后几天里,也就是在赤道进入冰封期之前,星际飞行器故乡的一位使者来到了雅克卡迦拉山。

    这位使者具有主宰物质变化的能力,他在不久以前才化成了人类的模样。要是对个别微不足道的细节不予深究的话,那么,他同人类的相似可以说是达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不过,伴随着天外客的十个地球上的孩子,却老是一看他就不停地吃吃发笑。

    “你们笑什么?”他用一种几乎不带重音的语调问道。可是,孩子们却拿定了主意,不愿意向这位视力完全处于光谱中红外区域内的天外客解释清楚:人类的皮肤绝非是由绿色、红色、蓝色斑点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杂凑而成的。甚至当天外客威胁着要立即变成恐龙、把孩子们全都一口吞掉的时候,孩子们也还是拒绝满足他的好奇心。孩子们甚至向他——越过了几十光年的距离才来到这里、并且对地球上三千年间的知识博学无遗的生物!——指出,假如他要变成一条巨大的恐龙,他那总共只有一百来公斤的物质,恐怕是未必够用的。

    天外客没有同孩子们抬杠——他的耐性是很好的,而且,地球上这些孩子的生理和心理状态,对他来说都是趣味无穷的研究对象。其实,所有各种生物——当然是指那些有子女的生物——的孩子们都是如此的。天外客在研究了九种这样的生物形态之后,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出什么意昧着发育成长、达到成熟、死亡。不过只是“几乎”而并不是彻底。

    展现在十名人类和一名非人类面前的是一片空旷的土地;它那一度曾是郁郁葱葱的田野和森林,已被南北两极的寒风所毁灭。风姿优雅的椰子树很久以前就消失了,就连取代了它们的、粗壮的松树,也变成了骨架似的树干,而树根则被封冻在永久冻结的土壤之中。地面上的生机已经消失;只是在地球的内热尚能阻止形成冰冻的海洋深处,还有为数不多丧失了视力、并且早就饿坏了的生物在爬着、游着、相互吞食着。

    然而,对于出生地是一颗环绕暗红色矮星作周期性旋转的行星上的生物而言,从晴朗的天空中倾泻下来的阳光却是明亮得无法忍受的。尽管严重的“疾病”在一千年前已使太阳的心脏受到伤害,从而夺走了它的全部温暖,可是,它那猛烈的冷射线却仍在照耀着这片自然力进行长期搏斗的“战场”使得不断地推进的冰层发出眩目的闪光。

    孩子们满怀着兴奋的心情,在生活的节日里显得洋洋得意,而零下温度则对他们产生了刺激作用。他们在雪堆中赤身露体地跳起舞来,用光脚板扬起了亮闪闪的雪尘。孩子们的淘气行为迫使他们所装备的电子保护系统不时地发出警告:“不要弄坏温度传感器!”要知道,孩子们毕竟还太年幼,万一他们被冻坏了,没有成年人的帮助是无法恢复肢体的功能的

    男孩里面最年长的一个作了一次出色的表演:他宣称自己是火的原素(天外客记下了这个术语准备以后加以研究,但是,研究的结果却把他引进了死胡同)之后,便向严寒发动了进攻。在小小的吹牛大王所站的原处,霎时之间所能看到的只有一股蒸汽和古代管火似的火焰在滚动;其他的孩子们并不买他的帐,故意装出一副对这种并非太了不起的表演不理不睬的样子。

    但是,对于天外客来说,这种表演却使他联想到了一种极其有趣的反常现象。为什么这些人们总是往靠近太阳的行星上退却,而不像自己在火星上的弟兄们那样,用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力量来同寒冷作斗争呢?对于这个问题,他还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他不由得想起了亚里士多德的奥秘难解的声明;遗憾的是亚里士多德不在这里,否则,同它打起交道来就会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了。

    “任何抉择都有一定的时间性。”世界的大脑(即亚里士多德,它储存着大量的信息。)解释道:“有的时候需要同自然界作斗争,有的时候则需要听从自然界的支配。真正的智慧在于作出正确的选择。当冬季有朝一日结束的时候,人类将返回重新恢复生机的地球上来。”

    正是因为这样,在最近几个世纪的过程中,地球上的全体居民通过赤道上的这些空间轨道塔迁升到了空中,然后向着靠近太阳的方向飞去:飞向金星上年轻的海洋相水星温带地区的肥沃平原。过上五百年,当太阳病愈之后,流亡者们将返回家乡。水星上除了两极地区之外又将成为无人居住区,而金星则仍将作为人类经常的栖身之处保留下来。“太阳在逐渐熄灭”这一严酷的事实,为促使人类征服地球以外原来毫无生机的世界提供了动因,而科学技术的发展则提供了这种可能性。

    当然,所有这些东西对人类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但同客人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的主要兴趣在于人类文明和人类社会中更加微妙含蓄的领域。每一种有理性的生物形态都是唯一无二的;他们也都具备各自固有的优点和缺点。在太阳系中,天外客获得了使他丧失信心的“负信息”概念。按照地球上的术语“负信息”指的是:幽默,幻想,虚构。

    当接触到这种奇特的现象之后,天外客不止一次地自言自语道:“我们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人类的。”开始的时候,他曾经难受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至于害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变成另外一种形象,从而造成种种不愉快的后果。但是,从那时以后,他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他始终清楚地记得自己所感到的满足——当他第一次学着开玩笑的时候,所有的孩子们都被逗乐了。

    通过孩子们来研究人类,也是亚里士多德向他提出的建议:“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孩子是人类的祖先。尽管生物学上的‘父辈’这一概念对于我们双方同样地都是不适用的,但就这一谚语的前后文意而言,这个名词却有着双重的涵义”

    所以,天外客希望孩子们能帮助他加深对成年人的理解,因为孩子们正在逐渐地变为成年人。有的时候他们说的是正面话,而即使当他们逗乐(这又是一种很不简单的概念)和发出“负信息”的时候,天外客也已经不至于对此感到泄气了。

    但是,也会发生无论是孩子、成人、或者甚至连亚里士多德都说不清事实真相的情况。结果常常是这样的:在绝对的幻想和确定不移的事实之间存在着延伸的谱系,然而又有着所有各种可以意想得到的、属于过渡性质的微小差别。谱系的一端是这样一些历史性的人物,如哥伦布,列奥纳特,爱因斯坦,列宁,牛顿,华盛顿等等,在许多情况下,他们甚至还留下了声音和影像。处在谱系另一端的是宙斯,阿利萨,金刚,古列弗等等,他们在现实世界中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存在的。但是,罗宾汉,塔尔桑,基督山伯爵,歇洛克-福尔摩斯,奥季赛依,弗朗根斯坦因等人物又该归入哪一类呢?要知道,假如容许在某种程度上加以影射、附会的话,那么,他们都是完全有可能在现实生活中被找到的

    三千年以来“大象宝座”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但是,它还从来不曾有过接待如此奇特的客人的机会。天外客一面望着南方,一面将从山顶伸向高空的、五百米粗的空心圆柱塔同其他世界的技术成就加以比较。对于如此年轻的生物形态——地球上的人类来说,他所缔造的圆柱塔留给客人的印象大概是够深刻的了。尽管它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从天上塌落下来,可事实上已经屹立了十五个世纪之久了。

    不言而喻,当初的形状并非是今天的这个样子。它在离地最近的一百公里处现在是一座空间城市(它那宽敞的楼层中有一部分目前仍然住满了人),在某个时候,通过它的十六对轨道,曾经每天运送过一百万名乘客。现在,这些道路中只有两条在通航;几个小时之后,天外客便将同自己那些朝气勃勃的随从们一起,经由这个巨大的波纹形圆柱塔,向上飞回到围绕地球的环形城去。

    天外客把眼睛的视力调整到了望远镜的水平,然后向着绝高的天顶凝视。是的,他们所看到的正是它——白天它是不容易看清楚的,而到了晚上,当绕过地影射来的阳光还能把它照得很明亮的时候,它就能看得很清楚了。它看上去是一条把天空切成两半的发光带子,其实是整整的一个世界,在那里,五亿人选择了永恒失重条件下的生活。

    就在那里,在环形城的附近,停泊着运载天国使者和所有其余成员飞越了星际深渊的探测器。眼下正在为飞行器重新启航做准备工作——并非特别地着急,但总得提前几年做好准备——下一段航程将历时六百年之久。当然,对于天外客来说,这点时间反正是无所谓的:在旅行结束之前,他是不打算再次转化成某种别的形态了。但是,在实现最终目标的过程中,现在所面临的局面大概是他整个漫长生命中最为危急的关头,因为星际探测器已经“死亡”——至少是已经不作声了,——它是勉勉强强才到达我们这个行星系的。发生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很可能,探测器终于遇上了神秘的“曙光捕猎者们”1,它们曾经在那么多的世界里留下了自己的踪迹,也曾不可思议地接近过“万物之源”要是天外客能够产生景仰或者畏惧之感的话,那么,只要他想象一下自己在六个世纪之后的前途,毫无疑问,他一定会既感到景仰,又感到畏惧的。

    1这是作者幻想中的某种神秘莫测的生物形态。

    然而,眼下天外客正站在雅克卡迦拉山铺满积雪的顶峰上,在距离人类通向星际之路灯鸬悴辉吨处。他把孩子茫克们永远知道他在什么时候真正需要他们听话)招呼到跟前来,指了指耸立在南方的山峰。

    “你们知道得很清楚,”他用一种非常激动的声调说道(在这种激动中,只有一部分是他矫装的):“第一座地球港的建成日期要比这座毁坏了的宫殿迟两千年”

    所有的孩子们一致同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又为什么”天外客一边问道,一边用目光扫视着从天顶通向山顶的航线:“为什么你们把这座圆柱塔叫做卡里达沙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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