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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放牧人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还有一次不小心掉进墓穴里的经历,因为长的老高的草,似乎一切平静,谁也不会疑心会有一个天然的陷阱。而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是会有人**主人的一举一动。事实上,主人入葬不仅没有带走一点金属,就连一件外衣都没有穿。石头平时虽是一块既傻又硬的石头,可在这个关头,他还是留了一手,不使任何人打扰主人的安息。

    石头用木棍子挑起那包衣物,怀里揣了几串已经在柴火里烧熟的羊肉,把主人遗留的皮鞭和水袋子,一左一右,挂在腰围上。跪地,向主人过去住过的地方,磕了三头,又向埋葬主人的地方,磕了三头。骑上那匹主人生前的爱马,吆喝着一群羊和几头牛,向一个有着悠久传说的地方去了。

    而此时,已经是深秋了!

    草原的深秋,只要天公作美,就是美丽的天堂。一望无际的草原,深黄的草尖儿,在太阳的映衬下,像金碧辉煌的皇宫,气势宏大,并深不可测,而且还不是人间的帝王家,因为这里没有金黄的琉璃瓦,没有勾心的斗角,没有咧嘴的狮子头,没有安详的麒麟,没有深邃森严的红墙,......这里是一抹深黄装色,从眼前飞向久远,金光迸射,撩起一层层出神入化的弧线,霍霍向四面八方牵去;这里住的天国神仙,各个神通广大,各个慈悲善面,附在草毛子上,无忧地舞来舞去,还摇动飒飒的风铃,也竖起毛茸茸的耳朵,贴在马肚皮上,偷听它肚里的声音;这里是内陆深处最耀眼的海洋,蕴藏着多么丰富的宝藏,停泊着一艘艘驶往他国的金舶,金帆正抖擞上扬,各色香料和马奶酒向天神进贡,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向心善的地方,一滴滴蘸上,一滴滴扬出;这里是鸟语花香,牛羊马成群的国度,扶住翅膀,收集歌声,淹没蹄子,拍打肚皮,一切慢悠悠,犹如沉睡的中午,美梦连连,饿不着,冻不着,绵绵地躺在金色的地毯上;这里是地球的额头,平平的,不会在乎突兀,不会在意紧锁,更不会苍老,只有舒畅,一杯杯蒙古的烈酒,通便全身,不会迷糊。石头和那牛羊马,十分符合这里的角色,石头自己不知道身世,不知道具体年岁,但他有一点坚信,他是一个蒙古人,是草原护佑下的孩子,他从来没有学过骑马,但那一套动作,就在他跳上马时,骨头就自如起来了。他过去,总挨马鞭抽,现在手里挥舞着马鞭,像舞动着他自己的胳膊一般,娴熟的超出想象。马儿狂奔,驰骋,他和马儿是一体,几乎把他这么多年的胆怯和单薄全部踩进泥土里。他的脸兴奋地通红,张开双臂,任由脏兮兮的长发往后飞飘,对着深秋的太阳和草地,他喝醉了,彷如第一次触摸这美丽的天堂。马儿,嘎达嘎达地抛蹄,也像自由的神一样,几乎石头想要的,马儿都在想,而且极具天才般的演技展现和抒发。那些羊儿,牛儿,被暖洋洋地太阳抚摸着,都无拘无束地偎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一动不动,毛绒里的虱子大军逃了出来,躲进泥土里寻求庇护。这些牛羊,还顾不上享受那丰厚的草场呢。

    石头忘记了过去遭受的一切,尽情地陶醉在他发现的草地,从他心里相信,这是他的家园,不会被任何意外打扰,更不在乎他自己那不由命的身份。无意间,他开始主宰自己的生命。可以想像到,草原过去也是美丽的,可那时候,石头对待任何事物纯是一块石头的感觉——麻木,没有表情。过去,他没有胆量和资格去跟草原说话,甚至在牛马羊群间,都是小心翼翼的。

    人即便真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都天生具备神秘的原始情感。也许是从父辈那里遗传来的,也许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必须不可违背地相信:人的情感世界远远深于或高于他的物质世界。人的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卖了,甚至连骨头都可以卖了。但不能的是那情感付诸的灵魂。万恶万劫的灵魂还是卖不掉的,最多是自作自受了。听说过卖肉的,糟蹋灵魂的,却不见得卖情感的。有出卖情感的人,那也是自己戏弄了自己,着实还是卖不出去,受用了别人感情的人,也不算买了。于是乎,人总是有实体和虚体之所在的,实体多半是那些吃喝拉撒看得见,摸得着的。而虚体只能是自我的体验,或超出自我更高的体验。情感就是迂回在本我和自我之间的弄潮儿,也能牵动人的身体反应。但肯定而毫无怀疑的是,一个生存的土壤多数决定了一个人的情感。贵族世界的物种,就很难以下等世界的情感看待下等人。同样,下等世界的物种,也难以明白贵族们的那些花花肠子。

    石头突然迸发出来的情感,源自放牧的草场和那些牛羊马,还有那腹空的肚皮。他的情感注定是小心翼翼,不张扬的。他天生遇见人就害怕。恰好,石头总能逃离人的世界,当主人死去了,他内心随着一阵恐惧后就自由了。他跟牛羊马偷偷的倾诉,可牛羊马并不明白。而牛羊马的痛处,他也不会明白多少。长期这样,石头的性格成了复杂的矛盾体,想找个人说话又害怕,和自己说话又不相信自己。慢慢的,他成了一块石头的性格,细细挖掘,会容易发现内部正在剧烈而高速地质变,而粗鲁傻愣的外面,似乎就是那么一块不开窍的石头。

    终于,石头的心声,整个金黄色的草地给听得一清二白,但它不会告诉那羞涩的石头。美丽的东西,就是那么一瞬间,对于人类而言。草原的深秋一天天变得泛黄,风夜变得更加凉爽起来,天变得吝啬起来,还没有捉到什么感觉,一天哗啦就过去了。

    人和牛羊马都能感觉出一份紧迫感,石头磨快了刀子,蹲在草场里,一天到晚飞刀拢割,还要捆扎,再一捆捆扛回羊圈附近。这是为了过冬的防备,草原的冬天残酷极限,如果没有吃的,不多久就要冻死,而且大雪掩埋了草皮,加之寒冬的侵袭,地上的草皮好像被大雪囚牢了一般,牛羊马是没有法子喂饱肚皮的。石头不仅要堆积草料,还得找寻干木柴,也是为了过冬。草原到处是草,但树木很少,要走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一片片森林,那里又是马贼和土匪出没的地方,只能凭运气。扛回来的柴,还要劈成很短的一截截,堆在帐篷里的四周,一为了方便,二为了抵寒。光烧木柴是不够的,还要收拾牛羊马粪,用手堆在帐篷附近,像主城下一座座为了防御的辅城。这些粪便就是为了冬天取暖,很耐烧,只是一股股呛鼻的骚臭味。可是在草原,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这种味道还能抵御野兽的袭击,保护人和牛羊马的安全。

    牛羊马也抓紧的啃草,不像以前吊儿郎当,左顾右盼了。过些时日就羊肥马壮牛健了,毛都长的很快,和人觉得冷加衣物一样。无论是催隆肚皮,还是长厚皮毛,都是为了对付那个严酷的冬天。

    渐渐地,辽远的西北风大军,已经进入草原,帐篷上的马头旗呜呜被抽打着脸,像东南方向躲藏。太阳停留的时间明显少了,又加之阴绵的秋雨,灌得草原一片沼泽王国,人和牛马羊都不敢走近深处,如果陷进去,是没有办法挣脱出来的。只能将就在深草边缘打野食。石头忙的几乎腿脚不进窝,不是扛柴草,就是修理栅栏。他挖了个相对低于草皮的大面积坑,周围利用四处找来的粗木棍支起来,搭了个草房,这样牲畜在里面不受冻,好过冬,尤其小羊羔,小牛仔,小马驹。搭草房,需要草料和草皮的量巨大,几乎是争分夺秒,白天割草抠皮,晚上借着皎洁的月色赶工,先用稀泥把草和草皮整成一块块,等有了干涩,再由房顶一块块排列下了,还不能过重,怕木棍承不住。房子整体太重了,冬风猛来,便瞬间倾倒。长年的放牧生活,已经练就了一身过冬技巧,而且在石头心里,牛羊马远远比他自己重要。帐篷由于风吹日晒,早已被撕破几个大洞,他都没有功夫修缮。

    当太阳落到地平线上时,映红的余光,让这个草地红遍了一回,远处像殷红的鲜血,渐渐涌向那一轮太阳。这时候,石头抬起身子,直了腰,放下手中活儿,两只手叉在腰间,静静地看着那太阳谢幕的一刻,反射在草地的余红又映在他脸颊上,使得黑黝黝的眼瞳微开着,像在笑一般,还舒展了眉宇间的皱纹。

    是啊,一个玩儿命的深秋,该结束了。石头终于顺了一口气,他已经把一切打点好了。此时,他很想喝点酒,快一个月都没有碰酒了,不用说喝酒,连几顿热饭都没有。

    夜晚的草原,绝对是出奇的热闹,这是草原的魅力和魄力。当空皓月明通,整个草场一片清明,野狼站在山谷地的高亢处对着月亮情有独钟地嚎叫,不是一匹,而是一个家族或几个家族。狼嚎像孩婴的嘶哑的哭声,遍布空寂的草原,使人毛骨悚然,一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而石头已经听透了狼嚎的声音,他没有害怕什么,每每野狼嚎哭的时候,他也不自觉地抬头望着明月,似乎若有所思,耳朵听出了凄苦,寒叹。经常有一种疑惑在困扰着石头,狼为何总在月明时,集众对月嚎叫呢?——是天生独有的情结吗?就像自己天生不知道娘亲吗?他在草原这么多年,好几次跟狼群狭路相逢,狼的眼珠子在夜色里,是蓝绿色的,根本看不见它的身影,只见一溜溜蓝绿色的斑点在不远处晃来晃去,像鬼灯灯,可又比鬼灯小,渐远渐近,一群狼只围着石头和他的羊群,羊群像丢了魂似的乱窜,不过都在他的控制下。石头平时是胆小鬼,面对狼,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在他眼里,那群狼跟这群羊没有什么区别,也不会想到狼会凶残地刁去羊羔,甚至可能还会吃掉他自己。他总是不紧不慢地握着鞭子吆喝羊群中的领头羊。而那些狼,也总不发起冲锋,只是低着头,撕裂着嘴,夹着尾巴,围着羊群绕来绕去,大概绕了四五圈,便有一匹狼对准长空一呼嚎,其他狼就跟着它向黑暗跑中去了。这种情形出现过好几次,却依然安然无恙,放牧时多少只羊,回来时还是多少。石头也从来不曾担心遇见狼的问题。

    狼和月亮之间的神圣,就像石头自己看待草原上护佑他的神灵一般,他听到狼对月嚎叫时,神经是亢奋的,他也会专注地望着月空。也许是一个揭不开秘密就存在于狼、月亮、石头之间,只是石头还处于愚笨阶段,看不透自己的过去,也弄不明白他凭什么不怕狼和狼不攻击他。而且自从石头远离主人的牧场,牧迁至这里,几乎每天夜晚,狼群都在附近嚎叫,也从来没有发生过牛羊马丢失的事情。这几乎成了惯例,甚至有时还能在帐包脚下发现狼爪印,犹如三瓣梅花,不在一条线上,时有时无,没有一定的规则,就是证明狼光顾过。而石头通常睡的不死,放牧人有一种本领,即使睡觉,也能感觉到羊群里的动静,可是他却没有发觉,连牛羊马群那么敏感的牲畜都没有引起骚动。

    石头自己也常常梦见一只老狼,灰白色的,身上铺着银光,狼毛垂着披在它的背上,走起路来,后脊上的肌肉一前一后挪动,尾巴被截取了一截,大概是征战的见证。这只狼总在梦里窜来窜去,还前脚扒拉住石头的头,伸出舌头,**石头的脸。也总在这时,石头就狂喊的惊醒了,大汗淋淋,像大病了一场似的。值得离奇的是,同样一个梦时不时总出现,没有其他的什么类似的串联。石头反嘲自己是听狼嚎多了的缘故。

    当然,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石头彻底相信了自己的命运与狼有关,尤其是前生或主人捡到他之前。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乌云淹没了月亮,草地和山川披上了无际的白绒,人和羊群像这白绒里一点沙泥,一动弹就会深陷到迷途中,雪愈下愈厚,已经漫过了人畜的膝盖,中午时分就给困住了,直到晚上雪还没有停止,而且下成了鹅毛般的雪花,噗噗地落下来,有的小羊羔已经快埋在雪堆里了。气温急剧下降,落在眉梢和胡子上的雪花,伴随着哈气冻成了冰晶,人能感觉到脸庞快要裂开了,手和脚已经渐渐麻木,僵硬起来,尖部明显有刺骨的感觉。体温也在渐渐下降,加上肚皮里并没有多少食物。

    而羊群是一个协和体,小羊挤在里面,老了的公羊和母羊挤在外面,羊头不约而同地朝里,屁股露在外面。稍不留神,就只能看见雪堆,而不是羊群,那些羊群的体温也是急剧下降,四肢全部插在雪层里了。

    目前这个地方,正处在山口,山名叫二狼山,这里长年雨水充沛,使得草比较茂盛,一般在平日,即便有积雪,草还是能露头,在这里放牧,牲畜像是享受美餐一般,可以吃个饱和。冬储的草料,只能图在雪水时节有个添补,是无法跟长在草地里的冬草相匹敌的。因此,冬日只要一有好天气,还是要出来放牧的,说不准还要去相对远的地方。这次就碰上了,上午的时候天气还好,没想到很快就阴沉了下来,中午开始沙沙地下起来,傍晚时分就疯了,好像是直接倾倒下来的,一会儿工夫就抹平了膝盖。羊群又刚好停摆在二狼山口,如果现在还在二狼山里,照这样的雪势,那绝对要困死在里面。就是白天雪不下了,也出不来了,因为这二狼山口只有一条便道,很陡峭,又狭窄,且有几丈高,下面是乱石堆。即使好天气,靠山羊的本领,都是过了一只过一只。山峭处是过来了,可就困在这山嘴下,狂风卷起雪,狂猛砸来,人和羊都招架不住,嘴里都是雪沙,好像是老天故意作弄似的,整个风雪都是冲过山口,直接劈下来。

    石头并没有多为自己考虑一点,还是焦虑地担心他的羊群。毫无疑问,如果熬不过今晚,包括他和羊群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他极力让自己心静下来,默默祈求山水神和草神,希望让羊群熬过今晚。虽然是二狼山,但没有狼的嚎叫,只有死神慢慢在无情临近。风雪是绝对无情的,已经埋在大腿上部了,石头旁边的羊群已经看不见了,不过时不时还能稀疏听到羊叫声,石头心里自我安慰道,“这也好,雪里还是比外面暖和,不像自己鼻子都掉下来了。”——“只是不要披太厚了,空气若装不进去,就麻烦了,怕是熬不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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