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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小说网 www.23wx.cx,大侠狄龙子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爱文麟,但其心高好胜,自尊心重,觉着对方心已有人,即便勉强促成也无什意思,此念不去,彼此均难免于误会,不如由她偷听,万一文麟真个对她轻视,昨日月夜订盟,乃是受人恩德不好意思,意欲借此化解,便由她去,连自己也不再管这闲事。”主意打好,不特未加劝阻,反教了一些话,故意不接文麟进门,任其在外忍饥守候,到了时久难耐,呼应无人,自作不速之客,来与淑华相见,然后相机行事,一面并告近邻女侠何紫枫,人来不令出面。

    不料文麟为人谨愿,老想等候三姑回来一同人内,守了多时不肯冒失入内。三姑知他饥渴交加,久候不来,去往门外偷看,见文麟在外驻等,时朝方才自己去路探头盼望,愁虑神情,心生怜借,归告晏瑰,欲令引入。晏瑰始而微笑摇头,第二次三姑又向其力请,晏瑰说:“越是这样越能试出他的真心,少时自会进来,你这样担心作什?”三姑无法,只得罢了,因有近邻女侠何紫枫同在外间屋内低语密谈,初次相识,不好意思再走出去。勉强挨到天黑,三姑因文麟连受惊险,饥疾交加,关心太切,实忍不住又以婉言相请。连何紫枫也觉太过,在旁劝说。

    晏瑰微笑道:“你们哪里知道!我最不信男子自托多情,不是无病呻吟说上许多无聊的怪话,就是卑鄙无耻一味自私,作出许多丑态,欺骗挟制引诱对方,以遂他的欲念。

    固然食色天性,饮食男女,人生所需美女子和好花一样,连我们同是女身,见了也喜欢,无形中增加许多好感,格外愿意帮她,何况男子?我并不是说他们不该爱女人,但真个心性纯洁,只管爱极欲狂,却没有分毫自私之念,专顾对方不问自己的,连听也未听说过。我因周文麟这个痴人虽然美中不足,不能全合我的心意,到底还算难得,就这样,我仍是事出传闻,不曾眼见,拿他不定。三妹方才想要试他,正好借此观查他为人如何。

    如其专对一人痴心,不通情理,负义辜恩,仍无可取,我也不再管这闲事了。男子汉大丈夫,他既甘为情死,饿上一天半天有什相干?再说也饿不死。你们这样心软,难怪一个不巧就要上人的当了。我们不去睬他,早晚忍耐不住,暮夜荒山必多疑虑,还怕他守上几天几夜不进来么?”

    三姑知她性刚固执,平日轻视男子,不便再说,暗忖:“自己既不想嫁人,还要试他作什?主人性情古怪,万一少时他见淑华时,久别重逢,惊喜过度,话说得不好,惹恼了主人,岂不是我所累?”心正发急后悔。文麟果因饥疲交加,三姑一去不来,昏夜荒山,心中忧疑,连问多次,无人回应,试探着走了进来。晏瑰忙令二女避开,自往室中相候。

    淑华也被低声唤醒,听说文麟已来,因听外屋静悄悄的,不似有人光景,主人话又含糊,加以方才主人和三姑走后又发生了一件事,遇到两人,说起文麟被困贼巢,老贼冯越妒忿迁怒必下毒手,幸有一位前辈异人赶去,焊将其救往寒萼谷,此老武功惊人,定必手到成功,并已先行,三姑多半扑空,文麟尚不知淑华姊姊在此,明早当令带了令郎来见等语。来人因和淑华一见投缘,见她人未复原,担心良友,不能人梦,行时赠了一丸灵药。淑华服后不久便自睡熟,醒来见天已黑,三姑并未把人带回,与行时所说不符,方才二人又大有来历,所说前辈异人又不姓查,分明寒萼谷一面的人另是一位,如已得手必回寒萼谷,不会来此,闻言为了关切太甚,先还疑信参半,再见三姑不曾回来,更生疑心,方想探询。

    不料文麟已在外面,闻得她病后呻吟,梦引魂牵的心上人,自然一听即知,初次登门,一人未见,只管心头怦怦乱跳,还不敢十分冒失,正在迟疑不决,侧耳往内偷听,忽又听到两声,断定淑华人已在内,事出意料,惊喜交集之下,哪还再有一毫顾忌?立时冲将进去,见面之后,只顾述说别后光景与相思之苦,连来时饥渴疲劳全都忘个干净。

    被人提醒。主人也备好酒食来请人座,同去外屋,见蔡三姑也同在座,先颇不安,及听三女已拜了姊妹,情逾骨肉,各自叙完本身经历之事。

    第十三回良夜吐衷曲朗月疏星愿言不尽幽崖传绝技怒虎惊龙运掌如飞

    大家正自喜慰非常。晏瑰笑道:“你们良友班荆,知己重逢,自是高兴,可知老贼冯越结怨已深,鲁难当犹未已呢。”三姑笑问道:“方才大姊是往寒萼谷去么?消息如何?”晏瑰笑道:“我二次往寻司徒兄妹,不料良珠也来此地,与我途中相左。如不是她,也许二妹还不免于虚惊呢。”三姑大惊问故。

    原来晏瑰、三姑走后,淑华一人独卧床上,越想心事越乱,正无奈间,忽听外屋似乎有人走动,步履甚轻,跟着便听少女呼叱之声由内而外,仿佛与人争斗情景,不由心中一动,暗忖:“主人是位侠女,这类隐迹深山的奇女子,因其平日济困扶危好打不平,难免结有仇怨,此时寻上门来,大姊、三妹俱都不在,如何是好?”先颇惊急,继一想,冤有头,债有主,我一文弱妇女,即便被他闯进,也可和他理论,有何可怕?还有我蒙大姊救命之恩,遇事不能代她应付,反倒胆小畏缩,对头真要进来,也无法与之抗拒,索性迎了出去,看那来人到底是何用意,好等大姊回来有句话说。想到这里,心胆立壮,连忙披衣坐起,走下床来。

    淑华毕竟文弱胆小,刚到里屋门前,便听到双方兵刃交触之声,知已动手,想起前夜大王坝遇险凶杀之事,心中一惊,不由有些胆怯,正自欲前又却,心中盘算,不知如何才好,忽又听到窗外也有响动,回头一看,不禁心胆皆寒。原来窗户已被人拨开,窗前站着三个手持刀械的壮汉,俱都身材高大,貌相凶恶,内中一个并还似哪里见过,正朝同伴盗伙手指自己冷笑,猛想起此是八里滩所遇贼党之一,同来二贼却未见过,一个手持钢刀,相最狞猛,一个是一瘦长老贼,所用兵器插在肩上,尚未取下,左手托着一个形似铁球的发光之物,为首一贼已纵身欲起,似要越窗而入。

    这原是瞬息间事,淑华骤出意外,如遇恶鬼,不禁失声惊叫,万分惊惶之下,方想逃往屋外,猛听一声娇叱,貌相最恶的一个已应声而倒,下余二贼立时怒吼回身追去,同时又听外屋门外广院中,有人厉吼了一声,跟着便见门外纵进一个手持宝剑的青衣少女。

    淑华正吓得连忙往后倒退,少女奔向窗前看了一看,似见二贼已退,方始停步,笑道:“二姊不必害怕,我是大姊好友何紫枫,与大姊同隐此间,就住对门。这里向无外贼敢于登门,今夜不知何故,会来了好几个北方口音的强盗,我先不知来贼甚多,只见一贼门前窥探,想要走进。我忙拔剑,上前喝间,动起手来。跟着又来一贼相助。先后被我打倒。闻得二姊惊呼,才知贼党大举而来,恐已上当,忙赶进来。不料寒萼谷司徒良珠妹子已早发现,暗中掩来,想是知我在家,前面二贼尚能应付,惟恐打草惊蛇,使贼漏网,也未招呼,暗随来贼到了后面,方始下手,内中一贼已被她独门飞针所杀。下余二贼返身迎敌,老贼本领虽还不弱,但非良妹对手,何况后屋那老怪物也正挑菜回来。

    这老太婆叫向四婆,昔年原是江湖上女飞贼,为受仇家追迫,全仗大姊解救,感恩刻骨,老来孤苦无依,随同大姊隐居在此,帮她助些杂事,自来性情古怪不通人情,又颇自傲,只把大姊当作主人,奉命惟谨,余人全不放在眼里。自觉以前受仇敌迫害,一世英名付与流水,丢人太甚,自到此间,轻易不与外人相见,平时痛恨这类贼党,又最忠心义气,这两狗贼遇上她已难活命,何况还有良妹这样疾恶如仇的杀星。为防万一还有余党,恐二姊胆怯,在此相伴,请往窗前一看就知道了。”

    淑华见紫枫虽仅中人之姿,神态十分豪爽,一脸英锐之气,知又是位侠女,因听和二贼在外动手的正是司徒良珠。适听晏瑰、三姑说过,知其才貌双全,对于文麟也有垂青之意,爱子此时便在她家,急欲一见,惟恐事完走去,忙道:“妹子久闻司徒侠女大名,听说小儿沈煌现便住在她家,意欲拜见一谈,可否请姊姊代为致意,先容一声,以免事完走去。”紫枫笑道:“姊姊放心,她平日不大来此,也许此行便为姊姊而来都在意中。我想决不会走,何况还有几具贼尸,她不帮我弃去,怎好意思?”活未说完,忽听窗外有一老妇口音碟碟怪笑。紫枫笑道:“想必老贼厉害,这老太婆又下毒手伤人了,姊姊何不去往窗前一看?”

    淑华应诺,随和紫枫凭窗往外一看,屋后乃是大片果林,前有空地和几堆三五丈高不等的山石,地甚宽大,日色刚偏西不久,一个白衣少女生得美如天人,手持一剑,舞动开来,遍体都是寒光,映日生霞,将前遇贼党逼得气喘汗流,口中不住求告说:“奉命差遣,迫于不已,谁知上人的当,瞎了眼睛,无知冒犯,望乞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少女也不杀他,也不放走。那贼轻功颇好,一纵老远,不料少女比他身法更快得多,双足微一点地,立即飞跃十来丈,抢向前面。那贼用尽方法几次想逃,均被少女飞身上前迎头挡住,无法脱身。

    到了未次,少女笑骂:“无知狗贼!你们受了贪官狗子豢养,甘为爪牙,平日依势横行,助他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这些罪状均是你们方才途中自行吐露,照你们那多罪恶,死有余辜,还想活命不成!本来早该遭报,因这位向四婆认出你们均是昔年北五省恶贼马壮死党,是她积忿多年的仇敌,定要亲手还你报应,这才容你多活片时。你偏刁狡无耻,絮聒不休,实在讨厌!乖乖伏地待死,免在死前多受伤痛,否则我不耐烦和你这类无耻狗贼多费手脚,你更多受罪了。”

    那和老贼动手的,是个貌相清秀、肤如玉雪的白发老妇,手持两柄长约三尺似斧非斧的奇怪兵器,看年纪似在六旬以上,身手却极轻灵,纵跃如飞。上来老贼似还能够支持,几个照面过去,忽然手法散漫,惊慌起来,二女看不一会,便被自发老妇逼得手忙脚乱,守多攻少,渐有不支之势。

    老妇也自越杀越勇,一听少女向贼发话,接口喝道:“司徒姑娘,我受这些狗贼的害,几乎身败名裂,还在其次;最痛心是我两个义女均被他们逼好不从送了性命。始而为了贼党人多势盛,我又没个帮手,迁延了数年;后来寻去,为首二贼已因害人大多遭了报应,余党便由这老贼率领,投到朝中亲贵门下,做了贪官爪牙。等我告知主人,一同寻去,谁知老贼刁狡,虽然卖身投靠,做了恶奴,自知为恶大多,不为正人所容,竟将姓名改去。急切间查探不出下落,每一想起便自气闷。想不到自投罗网,在此相遇。

    初动手时,因我老婆子年貌已变,没有认出,还敢发威猖狂,现在看出是我才害了怕,打算仍用昔年毒药弩诈败暗算,妄想逃生,岂非做梦!此时我正逼他施展卑鄙下作的把戏,非等出手,才便遭报,看我老婆子是否还是当年容易受欺?姑娘如不耐烦,不妨先将这小贼打翻,只把狗命权且留下,由我老婆子和他算账便了。”

    话未说完,良珠已将那贼一剑刺伤,踹倒地上,不能起立,随对老妇道:“向四婆,我急于往见今日来的这位远客,不耐与贼相持,已将他刺伤倒地,不能行动,只留狗命,与你报仇便了。”那叫向四婆的老妇方自应谢。

    老贼闻言本就心惊,再见同党受伤倒地,越知无幸,忽然卖一破绽,一跃好几丈,身在空中还未到地,瞥见敌人纵身追来,忽然扬手打出好些暗器。那东西看去长只寸余,一发数十根,形如一蓬银花,映着阳光,奇亮耀目,分散开来,方圆三丈以内全在笼罩之下,银芒电射,急如暴雨,来势猛恶异常。

    向四婆好似早已料到敌人有此一着,手中兵器本似两片月影,双手一振忽然抖开,成了两把三尺方圆的团扇,加上一圈芒角,也是寒光闪闪,映日生辉,往外一扬一挥,恰好迎个正着,那大蓬银雨首被打落,四下分飞,一枝也未上身。

    老贼发完暗器,人已就势落地,耳听脑后急风,心惊回顾,见所发毒药太阳弩针全被打落,心中一慌,四婆已凌空飞堕。老贼情急之下,还在妄想另下毒手;不料四婆手中兵器往外一扬,人还未到,先有一串寒星连珠发出;老贼闪避不及,头脸和手臂上已连中了好几下,当时直痛,撒手丢去兵器,怪吼一声,翻身仰跌在地。四婆忙赶上前将二贼绑起,一手一个,提了就走。

    良珠便朝二女走来。窗旁本有一个小门,紫枫忙即拉开,迎到屋内,互代双方引见。

    淑华一面向良珠称谢照护爱子之德,暗中查看,见那司徒良珠生得亭亭玉立,骨肉停匀,不特美到极处,脸上更带着美貌少女特具的宝光,另有一种清丽出尘之致,比起三姑少妇风华又自不同,尤其一双秀目明如秋水,隐蕴英威,只管光艳照人,却不敢对她生出丝毫轻玩之念,先前隔远,只见剑光人影上下纵横,虎跃猿蹲往来飞舞,还不十分觉得,这一对面,眼前倏地一亮,直疑桂殿仙娥自天滴降,尘世之中哪有这样人品?不禁大为惊奇,心正埋怨文麟真太气人,遇到这类天仙化人对你垂青,你竟辜负人家美意深情,偏要守定了我,真是气人!

    良珠虽对文麟钟情,少女心情,比蔡三姑又不相同,第一次雪后相见,凌寒对饮,仅觉对方气度高华,语言隽爽,只管彬彬儒雅,却不带一毫头巾气,于是谈投了机,本无所谓,回家之后,不知怎的时常想到,愿与再见,也说不出是何原故。及到文麟由蔡家逃出,夜里荒山,误走寒萼谷,受三姑手下徒党穷追,逃入守山猛兽大黄洞内,正值司徒兄妹登高赏月,无心发现,将他救回,谈了半夜。良珠日前原听简冰如说过文麟身世,以及苦恋淑华、护送沈煌入山、伴他习武等情。再知蔡家拒婚之事,越觉此人痴情苦志十分难得,加了许多好感,对三姑却轻鄙到了极点。起初只是一半好奇一半打抱不平,想助文麟脱去三姑纠缠,尚无他意,没料到刚一走开,文麟便被三姑同了冯家贼党偷偷劫去。良珠得信,气愤已极,正和乃兄商量,想要追赶,寻上门去将人救回。刚往外走,母亲秦寒萼忽然命人来唤。初意父母均是峨眉派成名多年的剑侠高人,自从师祖和各位师长相继成道而去,从无一人来此扰闹,昨夜蔡三姑违背信约,深入谷中将人劫走,竟似丝毫没有警觉,岂非怪事?二老近年隐居清修,子女门人轻易不许入见,忽然来唤,必与此事有关,忙赶了去。满拟母亲性刚,门人素不容人欺侮,何况自己家中?

    对方又是一伙贼党,必为作主无疑;到后一看,母亲不知何往,只父亲司徒平一人在屋;心还以为母亲已被贼党激怒,去往蔡村救人未回,继一想,以二老的本领,贼党来此劫人,任他多么机警灵巧,也无不知之理,似此事前不理,任其从容出入,事后才亲自出马,于理不合;又见父亲面色不甚高兴,比起平日进谒,满脸喜容迥不相同,情知有事,刚喊了一声“爹爹”想说下文。

    司徒平已先开口,大意是说,我自同你母隐居谷中,为了以前因一念之差自误前修,每一谈起便生悔恨,后来约定,等你兄妹降生,便一意静修内功,永不再开杀戒。这多年来从未出山多事,以免再误。昨夜贼来,我和你母均经眼见,为免多生枝节,又知此是情孽,来意由爱而发,不会伤人,任其得手,从容而去。来贼原分两路,三姑这面遇一异人,乃文麟门人沈煌无意中结交到的雷四先生,此人风尘中的怪侠,行辈甚高,年已过百,蔡、冯两家贼党如何能是对手?有此一人,除非周文麟心志不坚,决可无事,否则谁也不是对手。并且此人就是为了想除冯村那伙贼党而来。蔡三姑虽是贼女,为人颇好,以前她和你们争执,我令你们买老贼冯越情面互相和解便由于此,她此时痴爱周文麟,所行所为如近人情,能知自爱,还可无事,否则雷四先生就放不过她。何况白云窝壑底寄居的狄龙子,奉了师命在彼习武学剑,虽然年月无多,但是此人天生异禀,神力智慧迥异常人,近已学会师传,武功甚高;又有两个同门至好,年纪俱都不大,本领却非寻常。何况关中九侠中的八仙剑李均之女与沈煌情份甚厚,也在那里。龙子孝母,曾受文麟大恩。这些后起人物,得信定必往援。冯越老贼恶贯已盈,他交了许多贼党,均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极恶穷凶,连老贼的子女徒党全都受过你简太师伯的警诫,记恨多年。这伙恶贼不知你简大师伯的来历,记恨多年,新近访得隐居在此山,正在召集各路贼党中有名人物,意图报复。你简太师伯和诸位老辈也想就便除去这许多大害,一网将其打尽。老贼本就人面兽心,垂涎三姑美色已有多年,阴谋未遂仍存妄想,结果定必由妒生恨因爱成仇,不到日期便由文麟身上引出乱子。你简太师伯他们原有成谋。日内便来这里聚会。不出半月,必要引起一场凶杀。你兄妹二人暂时不可参与,以免多生枝节,增加伤亡,违我那年誓言。并且蔡三姑也是一个好女子,只为遇人不淑,又受老贼欺凌,身世实是可怜。你兄妹如不与她为难,此女性刚好胜,逼婚不成定必惭悔,周文麟再能善处,只管拒婚并不辜恩负义,也许能够感悟,因而变作好人都在意中。你如出手强迫,势必恼羞成怒,铤而走险。这么一个无辜女子,何苦为此一时之忿,累她身败名裂呢?

    你母本想唤你开导,忽有两位别已多年的同门好友飞书相请,行时再三嘱咐,说你父母便为情之一字所累,受尽苦难,至今仍无成就,外人的事最好不要过问,以免展转纠缠,结怨树敌。万一发生什事,你父母到时不能不管,如一过问,岂不又累清修?归告你兄,不可和蔡三姑一般见识。冯村除害一节,你们就想借此经历一试身手,也须等到诸老前辈到后才可参与。如和你母当年一样躁妄任性,一个不巧把自己牵涉在内,不能摆脱,自寻烦恼,那就苦了。

    良珠对于父母一向恭谨,闻言虽不敢强,对于三姑气仍未消,辞出以后越想越不忿气,又担心文麟书生文弱,受了三姑强迫,无力与抗,因另一批贼党在正面谷口外遇见猛兽大黄和两个世兄弟,已将贼党杀得大败,忽听师长传声阻止,不令动手,连打伤倒地的两人也任其抬走,随听大黄归报贼党尚有后援,刚与逃贼会合,便遇异人作对,受伤的颇多等语,方稍快意,正和兄长商量,自己此时不便出手,意欲另约两人去将文麟救出,忽一女友来访,谈起此事,良珠便约相助。

    来人名叫井凌霜,也是一位世交女侠,丈夫孙登乃白侠孙南之子,知道良珠素来娴静,不喜多事,看不起寻常男子,为了文麟一个新交男友,只被三姑看中,迫令允婚,并不致危及生命,忽然这等情急忿怒,自己因有父命不能亲往,并还转托他人,对于文麟更是关切,想起自己本是过来人,知有原因,忍不住好笑。

    良珠何等灵慧,起初只顾关心情急,尚不自知,因井凌霜世交至好,来得正合心意,方在高兴,不料把话说完,对方只望住自己微笑,一言不发,再一回想,忽然醒悟:

    “文麟人固极好,三姑逼他为婚,与己何干?男子心情不定,对方貌相又美,这类自送上门的好事,旁人看去固不顺眼。局中人见对方一再俯就,苦缠不已,就许认为才子佳人,一时佳话;如其心志不坚,为色所迷,自己白费辛苦代人着急,不特冤枉,传将出去也是一个大笑话;方才父亲的话又似专对我一人而发,我对文麟并无他念,一时仗义拔刀,竟会引起良友猜疑,连父亲母亲那样世外高人都似有了疑念,再如多事,岂不被人误会?”当时负气,想说几句表白的话,偏又不知说什话好,想了又想,强笑说道:

    “妹子因恨贼泼贱,自家无耻,与我无干,不应深夜之间带了贼党偷人寒萼谷,将我家客人强行劫走。就此罢休,还当我们怕她。偏生父命难违,不便出手,想请姊姊帮忙。

    此时想起男子心性无常,万一为色所迷,或是害怕女贼凶威,自甘屈伏,不知好歹,还道外人多事。并且这类无行文人,我们也不值得助他,难怪姊姊听了好笑。我己改变主意,决计等上数日,索性禀明父母,自向女贼问罪。文麟如仍守志不屈,自然顺便救走,令其自回茅篷,不与我相干;否则便由他去,从此不再往还,兔惹闲气。姊姊你看如何?”

    凌霜见她说时星眸明睁,隐蕴英威,秀眉轩轩,已含怒意,话却有些矛盾,越发心中好笑,微笑答道:“除却是真英雄豪杰之士,不为威势财色所屈,常人哪有这大心胸本领?何况对方文君新寡,才貌双全,除却情之所钟、肆无忌惮而外,全是好意,别无恶念。男的受她救命之恩,又是孤身未娶,这不比国破家亡,成仁成义,有什大了不得?

    便从了她,也不能算什罪恶。周文麟虽非简太师伯门下,既肯许他随同入山住在一起,心性为人必信得过。双方不是没有渊源,如何为此一事便断来往?方才我答话稍迟,并非有什猜疑,是为伯父伯母此时不令你兄妹出手,必有深意,我又是个过来人,觉着天下事往往难料,一旦置身局中,事未发作、成熟以前,连自己也不知道。我昔年如非一时任性。怎会此时仍是依然故我,无什长进?我想诸位前辈尊长对于此事必有成算,伯父伯母的本领德威,三姑断无不知之理,此来原是愧忿情急出此下策,事后不悔也必害怕,我们不去寻她,只有奇怪,出于意料,决不会有轻视之想。你说事后寻她,虽无不可,听伯父口气,分明内有文章。只恐到时三姑已悟前非,你不是不忍再作仇视,便是无法下手呢。”

    良珠只管女中英侠,豪爽光明,毕竟少女情怀,不免娇羞,一听出凌霜有些误会,已是愧忿,后来竟以本身任性、自误前修为比,虽未明言昔年嫁人之事,话已露骨,分明认定自己对人动情,恐和她一样为情所累,故加告诫,由不得越想越气,知道越描越黑,表面仍作不解,借话岔开,仍和往日一样笑语从容。

    凌霜谈了一阵,借故别去。良珠也未似前强留,人去以后,气闷了些时,始而打定主意暂时不问此事,不知怎的老是横亘心头放他不下,兄长又奉父命出山有事,独坐家中更无聊赖,暗忖:“此时我如动手将人救回,不特引人误会,文麟心志也看不出,反正无事,何不暗中赶去,看看此人到底是否心口如一,言行相符?只女贼不因爱成仇,对他加害,决不露面,不使人知。是非真伪,久而自明。我只暗中窥探,有何妨害?”

    念头一转,立时起身往蔡村赶去,仗着家学渊源,隐藏在旁一直窥探;到了黄昏月上,文麟向三姑吐露心事,正自不耐,忽见三个小人隐伏在山亭树后,时来时往,轻快已极。

    良珠原往白云窝去过,认出内中二人正是狄龙子和慧昙老尼门人陶珊儿,还有一个相貌丑怪、身材瘦小的小和尚却不认得,心想:“狄、陶二人入门不久,年纪又轻,大师怎会令其来此?看狄龙子的神气,对于文麟十分注重,似是为首之人,前听慧昙老尼说过,此人天生异禀,神力惊人,身轻如燕,去年被一高僧收到门下,令座下神雕送来自云窝绝壑之下,照着师门真传练习内功,进境甚速,一点就透。老尼对他虽极喜爱,平日法规甚严,无故出山决不允许,怎会来此?”愈想愈奇怪,忙掩过去,朝珊儿肩后轻轻拍了一下。这时珊儿等三人同伏山亭树后一块山石之上,向外窥探,内中袁和尚性最强做,人又机警,一觉身后有人,立时纵身戒备,幸而珊儿认得司徒兄妹,忙即摇手止住,互打一个手势,由亭后轻轻纵落。三姑正和文麟对月密谈,心情甚乱,毫未惊觉。

    四人一同走到楼旁隐僻之处,一谈来意,才知龙子近来武功已有根底,常和珊儿上崖打猎,无意之中遇到前山解脱坡茅篷居住的袁和尚,谈投了机,常时相聚。袁和尚原为思念沈煌,乘着师父不在,独往后山寻访,与二人无心相遇,问出狄、陶二人与沈煌也是至交好友,并有师门渊源,十分高兴,互相商量,第二日同寻沈煌叙阔。不料次日,狄、陶二人去往昨日见面之处,想等袁和尚到来一同寻去,不料三人见面时,沈煌也在此时同了文麟寻到崖上,喊了几声,不听下面回应,乘着文麟走远,竟由云中朝下走去。

    龙子等三人约会之处在一危崖凹中,地势隐僻,文麟师徒经过当地,三人并未发现,等赶到后山茅篷,见文麟师徒不在,扫兴回转。狄、陶二人因是背师出洞,惟恐离开太久,被其发现受责,所行乃是一条秘密洞径,无须经由布满云雾的绝壑,上下也较方便,虽然后回,反比沈煌先到。

    二人匆匆回洞,正在用功,忽听守洞神兽朝上怒吼,出来一看,金拂已往上面云雾中飞去。龙子瞥见云雾迷茫中有一小人影子走下,急切间并未想到那是沈煌,忙把神兽喊回,正在喝骂,忽想起上下相隔太高,山径奇险,又有中断之处,初来时,连我也不易通行,况在云雾之中,来的又是一个小人,心中一动,想要出去观看,忽又听到洞外有人惊呼、坠落之声,目光到处,来人果是一个小孩,云中失足,落在壑底热泉之中,对洞慧昙大师新收女弟子李明霞飞身赶出,将来人捧起,刚看出所救的人正是每日想念的好友沈煌,又惊又急,忙赶过去。明霞原知狄、沈二人结拜之事,知道龙子关心着急,转身低语道:“狄师兄,你还不到上面看看去?他还有~位周老师,大约也在上面呢。”

    龙子对于文麟最是感恩,一听人在上面,忙道:“好师姊,师叔如问,请代我说句好话。”明霞笑道:“这个无妨,你快去吧,都有我呢。”

    龙子本还关心沈煌安危,想同入洞看上一回再走,因明霞再三挥手催其速行,惟恐文麟也由云中冒险跟来,只得就着危崖上面栈道小径,冒着云雾一路攀援飞身直上,到顶一看,哪有人影?暗忖:“周老师和煌弟情如父子,如其在此,决不准煌弟孤身一人犯此奇险,不是中途走失,便是早回茅篷,煌弟暗中溜来,才有此事。”念头一转,因觉茅篷相隔不远,忙先赶去,到后一看,茅篷仍是原样,文麟并未回转,断定师徒二人游山走失,重又赶回,沿着山路再寻下去。以前因听师长说过,崖上山谷外面有一条岔道通往一处山村,主人姓蔡,是个女子。不可前去,如往生事,归必重责。由此记在心里。蔡村花木甚多,颇具泉石之胜,但是地势隐秘,谷径如螺,曲折甚多,不到近前不易看出,文麟如非登高遥望,也必忽略过去。

    龙子心有成见,上来便往谷中急行,不曾想到蔡村一面,等到追出老远,方想:

    “周老师一个文人,决走不快,怎么也能追上,如今已快迫到前后山分界之处,为何不见人影?”方想寻一高处查看形迹,先是袁和尚由前山飞驰赶来,见面一问,说是方才回转解脱坡,发现茅篷外面临崖大树之下,留有好些脚印,污泥狼藉,下面壑中也似有人来此发掘,一问附近山民,才知去年逃走的凶僧、恶道仍来当地,先在茅篷外面窥探了一阵,后又雇了几个山民,代往下面泥潭中寻掘去年袁和尚甩落的铁木鱼和一柄铁铲,结果因这两样东西分量大重,人士已深,污泥松浮,无法立足,费了好些时,一件也未寻到,才往后山走去,行时互相咒骂,说是早晚必寻袁和尚报仇等语。袁和尚一听,想起上次师父曾说:“这一僧一道罪恶如山,但你年幼力弱,还打他不过,此仇已深,再与相遇,必须小心应付。”由此起还传授了好些武功,因防丢脸,用功甚勤。今春师父出山云游,行时考验功力,甚是嘉奖,虽未明言能敌凶僧与否,听口气已不妨事,已不得敌人能够相遇,今日竟会寻上门来,又好气又好笑,当时便往后山赶去,巧遇龙子。

    二人会合,谈完经过,袁和尚说:“龙哥,这里山路你不认得,容易错过,听你所说,沈师兄刚一落底你便赶上,相差时候不多,周老师一个文人,无论他是如何走法,断无追他不上之理。我想蔡村主人原是昔年侠盗蔡天章之女,平日家中便养有不少徒党,都是绿林中人,我一路寻来,未见那一僧一道踪迹,莫也是蔡村一党也未可知。她那地方和你来路那条山谷斜对,许是游山迷途,误走蔡村,否则不会如此。如我料得不错,单是蔡村女主人还不妨事,如与凶僧、恶道一党,周老师此去却是凶多吉少。我知龙哥师规甚严,轻易不能在外久停,我代你赶往一探如何?”龙子忙答:“慧师叔最爱李师妹,言听计从,我新近可以外出打猎,全仗她代请求,今日命我代寻周老师,说是师叔见怪,有她担待,回得晚了决不妨事,还是你我二人同去好了。”

    二人原是边说边走,彼此心中有事,走得极快,不消片刻已离蔡村不远。正走之间,又遇陶珊儿寻来,说:“沈煌乃是李明霞的好友,现已救转,伤毒颇重,仗有师父灵药,决可无事。现奉李师姊之命寻你,相助一同查访周老师下落。刚到崖上,李师姊忽奉师父之命,又自追来,再三力嘱,万一寻到蔡村,无论何事,切不可与人动手,如其不听师言,不特归受重责,从此还不许出门一步。”说完,又说听师父口气,周老师就被人擒去也不妨事,如因此与人动手,多生枝节,反而不美。我别了李师姊正往前走,忽见一僧一道同往蔡村走去,周老师始终不见人影。方才登高遥望,龙哥同了袁和尚一同走来,特地迎上。我料周老师必落在蔡村一面,我们三人同去如何?”

    狄、袁二人一听凶僧恶道果与蔡村的人相识,均代文麟担心,忙同赶去。到后一看,前村只有蔡三姑一所大房舍,水木清华,花石甚多,余者居民都有田地,各在耕作,阳光之下农歌四起,景物十分安静,不似有什事情发生。彼时天刚过午,往来人多,时有出入,探听对方说话,并无一人提到有什生人和凶僧、恶道来此的话。三人又都奉有师长之命,无故不许与外人交往问答,费了好些事,才避开村人耳目,到了蔡家楼旁觅地藏好,暗中查听,只知楼上主人正在请客饮酒,谈笑甚欢,不像文麟去过神气。本来要走,忽见两个侍女走过,互骂:“秃贼真不知趣,三姑对他二人本以客礼相待,不料一味凶狂,不通人情,致被逐走,必往冯八公那里挑拨是非,你看如何?”另一个答说:

    “冯八公把我家三姑爱如亲生女儿,怎会听秃贼的话,来与我们作对?”

    三人还想偷听下去,二女已走往楼内,因听凶僧、恶道被逐,不由对主人生出一点好感,加以人村耳目所得全是安乐之境,一毫不像文麟去过神气,更恐文麟误走别处,或与对头无心巧遇,致遭毒手,龙子首先情急提议,朝着凶僧、恶道去路寻访。走到路上,珊儿笑说:“那冯八公是个洗手多年的老贼,颇有名望,本人尚好,他手下的子女徒党甚多,无一善良,并还养有不少凶恶猛兽,常时倚势为恶。老贼家规甚严,子女门人为恶均在山外,不令知道。他那地方外人不许入境,周老师误走冯村,只恐凶多吉少。”龙子一听更发了急,越以为文麟不在蔡家,竟自错过。正往冯村赶去,中途遇见前辈异人雷四先生,说:“文麟人在蔡村,不在冯家,无须赶去多生枝节,可照所说行事。”随指机宜,各自走去。

    雷四先生原是风尘中一位怪侠,行辈甚高,年早过百,休说后起诸人,便是老辈中许多有名人物也极少知他来历,性情尤为古怪,最喜欢提携小辈和灵慧聪明的幼童,初次见面时每喜戏弄,试验对方涵养心志,一被看中,从此便出全力相助。龙子以前虽未见过,人山以前曾听师父说起此人来历本领,将来难免相遇,不可怠慢等语,心中早有成见,一见对方是一身材瘦小的穷汉,貌相清奇,两目神光炯炯,与师父所说相似,不等开口,先就称呼。雷四先生本知龙子来历,见面之后,越发投缘,竟未戏弄,并向龙子说道:“文麟虽困蔡家,决可无事。白云窝深居壑底,终年不见阳光。慧昙老尼率领门人在内苦修,不与外人相见,固然还好将就,养病养伤却非所宜。可速回洞向老尼禀告,速令珊儿护送沈煌往寒萼谷,交与司徒兄妹照料调养。你明日一早往舍身崖后树林之内相见,我送你一样东西,到了时候,再照方才之言行事。”龙子知道对方前辈高人,已蒙垂青自是高兴,便和陶、袁二人商计,说:“听四先生口气,慧师叔似已不禁我们往外走动,蔡三姑是个强盗之女,决不是什好人。等我明朝舍身崖赴约,见完四先生再来此地相见,同去蔡村相机而行便了。”说完,三人分手。

    龙于回洞,先见沈煌,人已醒转,只是周身火热未减,明霞守在一旁照护,甚是殷勤。心想:“这位李师姊素来性做,看不起人,每日用功甚勤,便同门师兄弟姊妹均少交谈,怎对煌弟如此好法?”心方奇怪,明霞忽然笑说:“师父方才问过你两次,我还忘了对你说呢。”

    龙子闻言,忙往内洞,满拟传了雷四先生的话,便可同了珊儿随意出外走动,不料慧昙老尼听完经过,把两道修眉微微一皱,又朝龙子看了一看,正色说道:“你和珊儿一样,都是禀赋极好,可惜天生恶骨。如不照你师父所说,多用内功将其化尽,将来出山必要任性闯祸,惹出许多事来。珊儿比你更甚,不特恶骨难化,并还生具恶性,好容易去年冬天蒙简老前辈相助成全,将珊儿最主要的恶骨化去,又服了两粒灵丹,身后虎皮也全脱下,总算去掉十之八九。如在以前,休说随意出外,只一离开本洞三数里外,便须重责,决不容她轻易走出。方才你们同往蔡村,当我不知道么?雷四先生乃我老友,他说的话不便不听,但是珊儿恶根尚未消完,你虽用功向上。仗着日夜苦练,人又灵慧,先后才几个月光阴,竟将天赋戾气化去,到底功候不深,性情尚嫌刚暴。四先生最喜提携后进,蒙他看中,福缘不小,可惜此老感情用事,言出必行,不计利害艰危,往往美中不足,多生枝节。明日你往赴约,必有东西赐你,虽是一件好事,但你师父深恩成全,命你随我在此苦修的深意,他未必知道。自来欲速不达,学不蹭等,你本先难后易,一旦炉火纯青,豁然贯通,立成大器;照他所为,不问传你是什武功,经他指点,当时便可学会,以你天赋本能,就此下山出外走动,也少敌手,看似容易得多,实则先易后难,将来欲求深造,就不免有许多阻碍了。明日你去是必去,得到传授之后必须速回,最好不要多事。四先生如有使命,你只把我所说的话明言转告,一切仍就听命而行,不可违背。只珊儿暂时不可和你一起,以后出洞必须请命,经我允许方能起身,再似今日乘我人定私自出外,便受责了。”

    龙子知道老尼乃师父多年至交,法规甚严,毫不容情,来时师父曾下严命,不许丝毫违背,去冬因知沈煌已来后山茅篷居住,心中想念,瞒了老尼,和珊儿偷偷寻去,刚到崖上便被李明霞追回,说:“你二人无论用什心计,决瞒不过她老人家。上次珊儿往见简太师伯,乃是想请对方成全,仗他灵丹,将你二人恶根戾气化去,有心放任,否则休想离开一步,还未出门,她已警觉。昨日仍露口风,说你二人胆大性刚,早晚出事,尚须重责。她老人家的刑罚,你们已全尝过味道,如何明知故犯?你只看我得宠,师父从不说我一句,那是我对师恭谨守法之故,否则还不和你们一样,休想出入自由!你们去的地方,我比你们更想去呢,不过师父未露口风,不敢请求,又觉彼此均在用功之际,单见上一面无什意思,何苦背师受责丢人呢?我看暂时师父决不许你二人随意走动。安分些好,快回去吧。”

    龙子因见明霞最得师父宠爱,平日待人虽似冷淡,不多说笑,遇到自己和珊儿受责之时,必代跪求,甚是诚恳,对于珊儿更极爱护。珊儿起初因其后来居上,先还不服,后有一次珊儿犯了大过,受完一顿鞭打,还要逐出师门。自己往代求情,刚一跪倒,老尼便说二人同谋,还要一同处罚。彼时珊儿周身是伤,伏在地下哀声求告,宁死不肯离去。老尼盛怒之下,固执不允。珊儿连痛带急,哭晕死去了两次。眼看不可开交,老尼人已立起,要将珊儿抓出,明霞忽由前山归来,代珊儿跪哭求饶,愿以身代,受那未打完的三百蛟鞭,满脸都是惶急之容,才将老尼感动,收回成命,兔予逐出。老尼才说:

    “珊儿此次犯规伤人,必须严处,虽看明霞面上免其逐出,但仍不能轻饶。”命将珊儿囚在后洞,饿上三日,并不许询情为之医伤。明霞立向老尼求告,公然明言:“师父如念弟子同门之义,免去此责,固感大恩,求之不得,如其不允,珊儿师妹今日受伤太重,痛苦不堪,弟子实在看不过去,拼受师责,也必询情为之医伤,并送饮食,免其饥渴了。”说时慷慨激昂,声容甚是悲壮,竟将老尼感动,连龙子也被一同宽免。由此珊儿对于明霞感激非常。

    龙子不知自己和珊儿彼此投缘,日久情深,因明霞曾出死力代师求情,于是也对明霞感激到了极点,由此言听计从,无不惟命。退出一想,李师姊每日和师父一同打坐用功,好些机密全都知道,听师叔口气,对于雷四先生既然看重,为何又是那等说法?最奇是自从我和珊儿师妹仗着内功和灵药之力化去恶骨以后,近两月来,常时背师出外已好几次,师叔好似明知不问,并未提过一句,今日有了前辈异人相助,反倒不令随意行动,是何缘故?便寻明霞探问。到了前洞一看,明霞正和珊儿一同入内去见师父,沈煌已然睡熟,明霞不令惊动。龙子想同入内见师,又被二女止住,说:“你出去时久,今日尚未用功,明朝还要赴约,可自回洞去吧。”龙子见珊儿故意走在明霞身后,忽然回顾,把眼一霎,料有原故,便即回洞等候。

    龙子本和守山灵猿,还有一只猛兽金拂,同在对面洞中居住,日夜用功。那洞又深又长,弯环曲折,与舍身崖下两地相通。龙子为人诚毅,对师恭谨,平日用功最勤,虽听珊儿说此洞可通舍身崖,忙于用功,不似珊儿欢喜淘气、不耐静居,从未去过,到了洞中,久候珊儿不来,忽然想起前闻之言,晴付:珊儿师妹屡说洞中有一秘径与舍身崖相通,约我同行,我因珊妹胆大任性,常受师责,每加劝止,不曾同往,昨日赴约之处正是舍身崖腰一带,何不由此寻去,看看洞中有无奇景?珊妹偏是一去不来,同时想起明霞美秀灵慧,人甚豪爽,只管落落寡合,不喜说笑游猎,人却义气,不知和煌弟何处相识?看她照护病人神情,那等周到体贴从未见过,煌弟更是对她全神贯注,喜形于色,身受重伤,丝毫不以为意,仿佛比对我的弟兄情分还厚得多,是何缘故?再一想到自己和珊儿平日亲密情景,无论是谁,只有半日不见便自想念,顶好一刻不要离开才对心思,尤其近看珊妹越发可爱,由不得时时刻刻都想看她几眼,正和煌弟今日看李师姊神气一样,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醒悟,觉着面上发起烧来,独个儿正在胡思乱想,珊儿忽然飞跑进来。

    龙子和珊儿早已发生情爱,龙子性刚,珊儿比他还要性暴。双方始而常起口角争执,日子一多,珊儿试出龙子爱她,暗中得意,表面丝毫不让。龙子心想,我年较长,她是小妹,不可与她计较,遇有争执,常落下风,偶然为了珊儿强做大甚,动了真气,不愿屈服,珊儿也负气而去,龙子又觉后悔,但又不肯去往对洞寻她服低,往往气得乱跳,自言自语,说珊儿没有良心,对他不起。其实珊儿原知理亏,只自己不肯输口,表面赌气,人并未走,藏在洞旁暗处偷看,见他情急发怒,忍不住奔将出去,或是假作师父传话,故意戏弄,龙子明白她的心意,也就转怒为喜,言归于好,于是二人每吵闹一次,情份必深一层。彼此都是天真无邪,年纪又轻,只觉少此一人便无兴趣,一刻离他不得,也说不出个道理,到了近来,索性连用功也在一起。慧昙老尼早知二人天生佳偶,已种情根,一任二人常日相聚,从未禁止。明霞见龙子天生怪相,珊儿生得那么美秀,竟会对他钟情,终日厮守,不舍离开,心中好笑,也不说破。

    龙子先未在意,直到当日回来独坐洞中,触景生情,想起前事,忽然醒悟自己爱上珊儿,心正烦躁,忽见珊儿奔来,欢喜非常,刚和往日一样迎上前去,伸手想拉,猛然回忆方才所想的事,忙又缩回。珊儿并未觉得,开口便说:“龙哥哥,你真好福气,明朝可能带我往舍身崖去么?”龙子本就不愿拂她心意,又因雷四先生定约之时珊儿也在一旁,虽令自己明朝往舍身崖相候,并未明言不令别人同去,加以等候时久,所盼的人忽然赶来,满面喜容,灯光之下越显美丽可爱,笑问:“方才回时,珊妹还说四先生看不起你,心中有气,为何又要同往?”珊儿把小嘴一撅道:“你管我呢!莫非舍身崖是你一个人的,我去不得?”龙子见她面带娇嗔,心更不忍,方要开口,珊儿冷笑道:

    “亏你那日还说我们以后有福同享,死活均在一起,原来都是好听话,说来骗人的。如今刚有一点好处,就不要我去了。”说罢转身要走。

    龙子见她负气,连忙一把拉住道:“珊妹怎不容我说话?我不过见你前后口气不同,间上一句,几时在说不要你去?休说有福同享,便把好处归你一人,我也愿意。”珊儿笑道:“是真的么?你这人心直卧快,详情不对你说,日后自知。我只要你明日带我同去,见了四先生,我们一同跪下,求他成全,什话不说,自有道理。”龙子料是有人指点,笑问:“是师叔教你的吗?”珊儿笑道:“我师父才不会教我捡现成便宜呢。这是师姊教我的。她知道这位老人家的脾气,照她所说去做,你仍不会落空,我也得点好处。”话未说完,又气道:“你这人真讨厌!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挤得我全说出来。

    要被四先生知道,必怪师姊多口,怎么好呢?”龙子力言:“无论四先生如何盘问,拼着受罚,决不露出一字。但你今日还未用功,最好不要回去,和那日一样,就在这里和我一起练那气功,你看可好?”珊儿笑说:“我早料到你不让我回去。好在师父方才已和师姊说,命我二人由明日起便要练那劈空掌。本非二人同练不可,在此无妨。并且我和师姊护送沈师兄往寒萼谷养病,回时我曾托她,师父做完功课喊我一声。她已答应,令我明朝可由洞中秘径赶往舍身崖赴约无须禀告。师父如其见怪。有她一人承当。”

    龙子闻言大喜,二人便在洞中打坐用功,也未安眠。次日一早,由珊儿带路,往舍身崖赶去。快到出口,遇见守洞神猿,朝珊儿叫了好几声。龙子不通鲁语,便问:“说些什么?”珊儿微笑不答。只朝龙子打了一个手势。来时,二人商定,说:“四先生脾气古怪,一言不合立时得罪,最好看他眼色行事,不要多口。”料有原因,只得罢了。

    珊儿忽然说道:“昨日我见这位老前辈,便想求他准我今日和你同去,得点指教,偏巧袁和尚也在旁边,我一开口,他也必要同去,看四先生神气。好似不喜他那样假装大人举动、说出话来刁钻古怪的小和尚,只好忍住。此事未先禀明,万一四先生见怪,怎么好呢?”

    龙子见她说时,目光时朝左侧偷觑,留心一看,似有两点乌光一闪即隐,当时惊觉,暗忖:“守洞灵猿身高力大,动作如飞,如是常人,休说藏身一旁,洞口先进不来,再说灵猿耳目何等敏锐,断无不见之理,如何明知不闻?不是雷四先失,必是另一相识异人。”再想方才人猿对叫情景,心更明白了几分,故意笑答:“按理,四先生命我今朝赴约,虽未令你同往,但煌弟昨日病榻之言,知道这位老前辈最喜成全后进,况我二人同门兄妹,亲逾骨肉,说好祸福相共,明知四先生必有指教,如何一人前去?与其事后偷偷传你,不如当面言明求他指教,顶多被他老人家打骂一顿,终比欺骗长辈要强得多。”说时,二人已然出口,走往崖腰危石之上。

    那地方是三四丈方圆的一片平崖,上有儿株老松,苍鳞冉冉,势甚飞舞。珊儿方自笑答:“龙哥哥,雷四先生未叫我去,我强要跟你同来,万一激怒,使他老人家生气,还连累你,心如何安?此时越想越害怕,我不去了。”龙子不知珊儿是何用意,方说:

    “我倒不怕连累,只不该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万一不肯见面。如何是好?我看你暂时守在洞口里面,等我禀明四先生答应之后再来喊你前往拜见,也是一样。”随听身后笑道:“你两个小鬼东西!要想见我,就说实话,不要鬼头鬼脑,闹什么花巧了。”二人闻声惊顾,正是雷四先生,站在身后老松之下,口虽笑骂,并无怒容,忙同拜倒。

    雷四先生命起说道:“我不喜人多礼,下次不可这样跪拜。慧昙老尼不喜多事,她一个出家人,也是难怪。昨见龙子身旁未带兵器,想起后山锁云洞侧藏有好些宝剑宝刀、各种兵器。可惜我那剑术自成一家,你们此时还学不得。本意想寻一件合用的兵器传与龙子,不料你这小女娃也跟了来。事有凑巧,我在洞中无意之间寻到一对仙人掌,恰好你们一人一柄。你们由这石崖后面下去,那里有一崖洞,甚是宽大,可在里面照你师父传授,先用内功把真气调匀。我到别处去会一人,回来再行传授。有这一对兵器防身,差一点的敌人决打你们不过。省得传你剑术,你师父师叔恐怕把路走错,变成先易后难。”说罢将手一挥。

    二人依言寻到崖后一看,下面并没有路,上下相隔七八丈,只中间突出几块大小崖石,忙即纵将下去,一路攀援纵跃,到了洞内。洞高三丈,约有十丈方圆,里面钟乳林立,行列甚稀,当中靠壁一个天然石台,上面还有一张石榻,榻上放着两件奇怪兵器,在暗影中闪闪放光。二人拿起一看,那兵器前端形如人手,中指前伸,下余四指曲伸不等,大约五六寸方圆,长只二尺五六寸,后面附着一根粗约寸许、钢丝纽成的软鞭,弹力甚强,不用时可以围在身上,用时一抖便直,看去份量不重,但是坚锐异常。龙子拿在手中舞动,稍一疏忽,扫中山石上面,地的一声,石火星飞,石台便扫裂了一片,四围钟乳映着寒光,发为异彩,奇丽夺目。

    二人看出不是常物,好生欢喜,把玩了一阵,同坐石榻之上,练气调息,用起功来。

    满拟四先生少时必回,不料几个时辰过去声影全无。由洞中外望,阳光已早偏西,知时不早。二人清早出门,赴约心急,未吃东西,一坐多半日,用功时节还不觉得,等把功课做完,渐觉饿肠雷鸣,十分难耐。龙子想去上面探望,珊儿劝说:“四先生也许试验我们是否诚心,还是不要走开的好。我们连这一点饥渴都难忍耐,如何能行?”龙子本爱珊儿,闻言觉着有理,便没有走,一直候到黄昏月上,四先生始终未来。二人先觉饿得难受,后来互相激励,各自把心一横,索性回到榻上又去用功。

    龙子笑说:“今日无论受什苦楚,四先生不来,决不走开。”说完,二人刚把二目闭上,相对调息,忽听身前笑道:“你这两个小娃儿果然难得。”二人睁眼一看,正是雷四先生,同了一人。此时月光斜照,光景稍明,二人目力本好,又在暗中坐了一日,容易辨认,见同来那人是个中年化子,身材和雷四先生一样精瘦,手里拿着一根方竹杖,神情颇做。四先生随指那人道:“这位是我老友神乞车卫,江湖上人多称他为车三太爷,原往岷山访友,由此经过,被我拉来,这对仙人掌经他传授,比我要好得多。”话未说完,二人福至心灵,早同拜跪在地。

    车卫笑道:“雷四兄,你自己多事,还替我找麻烦。他们有白眉毛老和尚和慧昙老尼做师父,还怕学不出来么?”四先生笑道:“三弟少说空话,你还不是和我一样,遇见这样好资质,还肯放过么?天已不早,还不把你昔年乾坤八掌快些传授。传完之后,他们还有事呢。”

    车卫笑说:“这一对兵器,我本不知用法,只为五十年前,我往黄山去见陶元曜,谈起他那乾坤八掌地行仙的外号来历,陶老前辈一时高兴,取出一对仙人掌练与我看,无意之中,将它学会。因这兵器乃北极海心万年寒铁与西方真金合炼而成,只有三对,形式一样,大小不同,那是一对小的。我当初学成之后,曾想寻觅另两对仙人掌的下落,始终不曾寻到,只把陶元耀的一对借去,带了数年,共只用过一次。后来大破芙蓉坪,我便将它转送元曜的弟子江明,明为转赠,实是物归原主。由此多年不曾再见,你是如何将它寻到?还有一对现在何处?”四先生笑答:“我也是日前路上,无意之中听人说起,为了一事耽搁,不曾当时赶往。等我今日寻去,大的一对已被人取走。这一对如非藏处隐秘,也早落于外人之手了。”

    车卫惊问:“先取走仙人掌的,是什来历?”四先生道:“此人武功甚高,由锁云洞旁青年通往凝碧崖的绝壑走往中腰危壁之上,费了不少心力,将第一对仙人掌取走,除小洞山石有些破碎而外,由上到下并无别的痕迹,连苔薛藤树均未伤折。急切问,连我也未看出是什路数。”

    车卫略一寻思,气道:“这两对仙人掌,我寻访多年始终未遇,上月才听隐藏峨眉后山锁云洞附近,特地赶来,不料会被外人夺去。如是我辈中人,后起之秀,各有福缘,自无话说。如是盗贼恶人,我决放他不过。前听陶老前辈说,他那仙人掌乃是最小的一对,妙用最多,多么厉害的宝刀宝剑也休想斩断分毫。第二对也好,大的较差。不过大的一对,非有天生神力不能使用,虽没有二三两对精巧奇妙,一经舞动,便似一团旋风裹住一团寒光,多大本领的人也难近身,只有这对小的能够破它,不经高明传授,练到功候,遇上仍是非败不可。最好二人均是此中能手,各持一掌,两下夹攻才能取胜。难得这两小娃儿都有极好天资,气功也有~点根底,一学就会,再妙没有。教他们无妨,但是将来遇到第一对仙人掌时,对方如是善良,自由他去,要是盗贼恶人,你们将它夺回,却须交我处置呢。”

    二人喜诺。车卫随将仙人掌要过,先将护手套在腕上,双手分持那二尺多长的短柄,由慢而快,一招一式施展开来,未了又将两柄松开。柄上软链原作螺旋形,长短刚柔无不如意,一经舞动,宛如凤舞龙翔,灵蛇吐焰,兔起鹘落,飞燕穿花,舞到急时,只见寒光闪闪,风声呼呼,人与兵器化为一团光影,中间夹着万点星花,掌风又劲又急,震得全洞均起回音,甚是聒耳,映在大小钟乳晶林缨幕之上,五光十色,幻为丽彩,闪变不已,顿成奇观。

    二人在旁留心细看,见那仙人掌明为乾坤八掌,实则每八招为一套,共有十六套之多,分为正反一百二十八招,变化无穷,妙不可言。车卫练完,笑道:“这乾坤八掌一百二十八招,学成一半便少敌手。我想你们第一天能够记下十之二三已是好的了。时日不多,你们虽未学全,照此勤练,日久仍可贯通。后半舞得急了一些,你二人自信记了多少呢?”龙子恭答:“弟子初学,不知能否记下?且练出来,请老前辈指教。”说罢取回双掌,如法施为。

    雷、车二人见他不特把前六十四招全数学会,照样越舞越急,后六十四招乃前八套掌法的还原,居然也能悟透,一丝不错,仿佛以前练过神气。二人虽是此中能手、世外高人,平生所见后起人物不知多少,似此灵慧幼童也是初见,心中大是惊奇,表面却不露出。等到练完,龙子将双掌交与珊儿,悄声说道:“此与我们平日所习掌法招式不同,意思相仿。你只记住前六十四招,后面八套使其还原,不可遗漏,就成功了。”

    四先生笑道:“难怪小猴儿这等灵巧,原来老尼姑为想报答你师父的好处,把她平生不传之秘麻姑爪也传授了你们。虽是根基太好,触类旁通,似此悟性也真难得。”说时,珊儿心高好胜,因为后半舞得大急,不曾全记,心正发慌,一见龙子抢先,知他心意,便在一旁留心观察,闻言也被提醒,说声:“二位老前辈指教。”伸手接过仙人掌舞将起来,练完竟和龙子一样,并无遗漏,只是求好心切,又知正反还原妙用,心中拿稳,用力稍猛,有些气喘。

    车卫朝两小看了一看,笑道:“你两个这等资质固然难得,连我也爱,索性连点穴法也传授你们吧。”龙子、珊儿同声喜谢。车卫便取双掌一一指点,告以专破气功的各种手法。传完,又命二人将掌分开,各持一柄,相对演习,使其日后应敌,分合由心,均可应用。

    四先生笑道:“你两个娃儿守了这一整天,只顾练功,连饥渴也忘了吧?”二人原是习武心盛,虽早饥渴,因在洞中静练内功,体力并未疲乏,好容易盼到异人走来,急于想得真传,顿忘饥渴,闻言提醒;觉着腹中空虚,同声说道:“练完再吃也是一样。

    好在春暖花开,山粮容易采掘。”车卫笑说:“那些草根树皮有什好吃?娃儿家嘴馋,老尼姑隐居绝壑,终年不见阳光,饮食清苦。我还带有一包腌腊、一葫芦酒,给你们开开斋吧。”龙子笑说:“我吃得多,二位老前辈恐不够用。好在山中肥鹿、野猪到处都是,还有老虎和山鸡,此时天黑,正好寻它。我们同去上面打些野味,斫点松柴,一同烤吃如何?”

    雷、车二人见两小兄妹灵慧天真,越发喜爱。四先生笑说:“我们东西带得多,你们吃完,不够再说。昨日我说的话也快到时候了,你师父师叔不许无故伤人,那蔡三姑也是一个可怜人。方才我去冯村贼巢窥探,果不出我所料。你们此去须要记住,三姑是受人之愚,好些可原,连他手下的人也不可伤害一个,照我所说行事已足,遇见冯村贼党却不要放松。师长怪罪,可推在我们身上。贼党中虽有不少能手,凭你二人也能应付,况我二人又在暗中相助,决无差错,不必顾虑。我先讨厌袁和尚,不令同来。方才他往你们昨日约会之处去了好几次,到处寻找,被我喊住,说你二人奉命来此传授武艺。这小和尚昨日见我神气不好,令人讨厌,今日相遇竟会改变,朝我苦求、缠绕不休,说他和你们都是一样小孩,又都同门师兄弟,为何对他偏心,不肯传授?非要一点好处不可。

    我被他磨得无法,他又胆大包身,乘他师父不在,竟将他师父多年未用的三连明月铲偷取出来,我恰知道用法,刚刚传授与他,你车老前辈便寻了来。他和我心意不同,反觉小和尚人小鬼大,刁钻古怪得好玩,又传了他七支铁手箭,因此多耽延了一会。你们可往黄桶桠寻他,便可相见。”

    说时,车卫已将带来的一包食物打开,老少四人边吃边说。龙子、珊儿看出二老量好,均不肯饮,只把腌腊吃了一些,加上带来的锅魁,吃了一饱,急于往寻袁和尚,便起告辞。二老笑说:“我们有事自会寻你,否则你们寻我不到,不必乱跑。”

    二人应了,匆匆出洞,舍了原路,经由舍身崖上去,一路飞驰,到了黄桶桠,老远便闻到烤肉香味,跟着便见袁和尚迎来,互谈经过,龙子问袁和尚:“你怎开荤?”袁和尚笑说:“这不是我所为,乃是三个贼党带了一只肥鹿在此烤吃,我先不知他们来历,想讨一块锅魁,被他骂了一顿,又强迫我吃烤肉,这才动手将他打伤逃走,被我追上,擒到一个问出来历,并还得知蔡三姑受了冯村老贼怂恿,带了大批贼党往寒萼谷抢周老师回去成亲。我将那贼放走,本要跟去,因奉四先生之命,要等你们来了同行,只好忍住,等得我正心焦呢。”

    龙子闻得肉香,又想起四先生昨日之言,须等三姑将人抢走,方照所说行事,不必忙此一时;便同往洞内走进,见鹿肉烤好甚多,还有不少锅魁,方说:“可惜这好东西。

    何不分出一人,与二位老前辈送去?”车卫忽然走来,笑说:“这些贼党十分可恶,你们吃完去吧。”二人已然吃饱,只袁和尚不肯动荤,说完别了车卫,便往寒萼谷赶去。

    行至中途,遇见贼党逃回,还有一批接应的,两下刚刚会合,被三人赶上,时明时暗,一路戏弄恶闹,连伤了好几个,方往蔡家赶去。到时,正遇文麟后面解手,三姑在前,不曾回头,龙子与袁和尚先后现身说了几句,后又同入蔡村暗中窥探。

    良珠本因自己是一少女,不应窥人阴私,又气三姑不过,不知文麟是否被三姑势迫利诱,为色所迷,急于想知细底,偏巧奉有父命,不便出手,难得三小在此,又有二位前辈异人暗助,听完前情好生心喜,忙令三人分头行事,不要聚在一起。三小事前已用疑兵之计把三姑引开,将服侍文麟的使女捆起,知道后房还有密室,见完良珠,又去山亭隐伏。良珠一听三姑正劝文麟沐浴,便往温室外面守候,所以文麟思念淑华自言自语,背后之言全被听去。良珠知道文麟心志坚定,三姑用尽心机并无用处,暗中好笑,平心一想,三姑处境也实有些可怜,不由把来时轻鄙厌恨之念消去好些,便和龙子打一手势,走往无人之处,说自己要往前山寻一友人,少时事完,不问三姑有无别的奸谋,归途可往寒萼谷一行。龙子本意想看沈煌,闻言喜诺。

    良珠先走,龙子候到文麟浴完静卧温室之内,听了一阵觉着无什意思,正要去往前楼探看。珊儿忽然掩来,说:“三姑回到房中,背人哭了片时,对侍女说要往前山寻人,探问前日托她往小三峡接人是否上路,要到明午才回,文麟去留任便。已快起身。”龙子见三姑所行所为与雷四先生所料差不多少,只有更好,照此形势已无事可做,急于往见沈煌,又知文麟要等午饭后才走,当地离茅篷不算甚远,经过白云窝崖上必要呼喊,这一条路无什凶险,便把袁和尚寻到,一同走回。走时,三姑还未起身。为防万一,还令袁和尚埋伏谷口外面,等明日文麟走过,暗中护送。到了白云窝附近岔道再行出面,告以沈煌已在寒萼谷,指点前往,自和珊儿往寒萼谷赶去。

    行至中途,天还未亮,忽然起了云雾,四外白茫茫,伸手不辨五指,仗着熟路,所行险阻不多,白云雾中互相扶持,并肩携手而行,仍走了两个时辰才到白云窝。因见当日云雾太重,文麟孤身一人,山路不熟,蔡家那些侍女均是三姑心腹,武功颇好,个个聪明伶俐,决不放他冒险上路,事实上文麟也走不了,此时定必留在蔡家。没想到三小兄妹刚走不久,老贼冯越已命子女门人率领大批贼党前往蔡村,将文麟由睡梦中强劫了去,此时早被恶兽黄猩子背往贼巢,由此闹出许多事来。一龙子先想,离洞时久,恐慧昙老尼责问,打算下去禀告之后,再往寒萼谷探看沈煌。珊儿因知师父对她最严,这一回去,就许不令出外,力言:“反正出来时久,也不在此一时。寒萼谷相去不远,你看四山风起,云雾已稀,这条路我不知跑了多少次,还是先去看完沈师兄,把蔡村的事告知司徒师姊,在她那里吃点东西回去不迟。好在有李师姊代说好话,我们此次出去并未违背师命,犯什规矩?又有二位老前辈作主,师父多半不会见怪,你胆小作什?”

    龙子原与珊儿同一心思,只为寒萼谷后面相隔五十里深山幽谷之中,隐居得有二异人,也是一兄一妹,并和司徒兄妹相识,偶然也有来往。但这两怪人貌相奇丑,一高一矮,养有好些怪兽,内有三只大雪山特产的独角犀牛最是凶猛。珊儿以前每喜披了身后虎皮,假装猛虎出来淘气。恰巧冯村也养有这类猛恶无比的野兽。珊儿恨它残忍凶恶,把师父昔年所用兵器五星锤偷偷带在身上,埋伏山口,遇见这类猛兽出游残杀生灵,便即上前乱打一阵。仗着力大身轻,人又机警,遇见猛兽多时早就避开,只一落单,立即上前打个半死,等到别的猛兽闻得怒吼纷纷追来,立时逃走,似这样也不知闹了多少次。

    冯村贼党见所养猛兽常时受伤回来,疑心有人暗算,想了许多方法埋伏搜寻,不料珊儿机智绝伦,知道师父不喜多事,形迹隐秘,不愿被人发现,老远望见贼党,先自溜走,始终未被识破。只有一次,珊儿看出贼党穷搜不已,心中有气,又见贼党为了兽群常时吃亏,竟将轻不放出的猛兽黄猩子带了出来。珊儿早知恶兽厉害,贼党已下决心,自己孤身一人,背师淘气,早晚不是众寡不敌吃人的亏,便是被他寻到门上,师父得知更为不了。正在越想越恨,打不起主意,过不两天,果被贼党带了黄猩子寻来。

    彼时珊儿身后虎皮未脱,远看像个似人非人,似虎非虎的怪物,身子又小,一纵就是十多丈高远,其行若飞。群贼先没想到是人,正觉奇怪,那些吃过大亏的猛兽全都认识珊儿,老远望见,同声怒吼,发威追去。黄猩子当先,追得更快。

    珊儿回头,见快要被它追上,恐惊动师父,一时情急,忘了厉害,正待回身拼斗,恰巧狄龙子奉命往白云窝苦练内功,并代师父训练猛兽金拂,和珊儿十分投缘。龙子虽然天性好动,但最孝母,奉有母命,对师恭敬谨慎,用功更勤,虽和珊儿交厚,却不敢同出生事,前日因听珊儿说起群贼率领猛兽寻她之事,颇代愁急,劝又不听,珊儿一出便不放心。这日刚做完了早课,想起珊儿出外时久,心中悬念,借着采果为由,带了金狒出洞,想往崖上探看。

    还未走出云层之上,便听猛兽怒吼,声震山谷。忙即赶上,正遇黄猩子当头,后面还有三只凶犀和几只猛獒风驰追来,珊儿形势危急,便和金拂一同上前。才一照面,黄猩子和大群猛兽全被吓退,内一贼党逃得慢了一步,被金狒追上,一把抓起,如非龙子大声喝住,几被生裂两半,由此贼党知道当地有异人隐居,不敢再来侵犯,事情也被乃师知道,将珊儿罚了一顿。本与怪人兄妹无干,又是珊儿淘气,这日偷偷出洞打猎,遇见一条犀牛,误以为贼党所养,将其打了两锤,受伤逃去。珊儿原通兽语,刚发现那犀牛不是冯村所养,便被师父唤回。次日去往茅篷探看简冰如新收弟子,后山怪人所养犀牛颇有灵性,老远望见仇敌,跟踪赶来想要报仇,又被珊儿打伤了两只,珊儿也入了危境。眼看不死必伤,万无幸免,简冰如原和怪人兄妹相识,一声清啸,怪人兄妹也正赶来,当时发令将犀牛唤走,才得无事。由此一人三兽每遇必斗。龙子深知厉害,惟恐云雾之中无心相遇,想到云消再走,珊儿不听,只得同往,走出不远,居然雾散日出,大地光明,直到寒萼谷已然在望,并无警兆。

    珊儿笑说:“因你苦劝,此地已有月余未来,昨日我和李师姊护送沈师兄来此,什么也未遇上,你偏这样胆小。犀牛不来便罢,它如来时,正好拿它开张,试试我们新得到的仙人掌。”话未说完,忽听哞的一声怒吼,震得山风大作,林花乱飞,宛如红雨,四山嗡嗡,半晌不绝。龙子方喝:“珊妹留意!”忽见一条黄影由谷外崖洞中冲出,比飞还快,朝那吼声来路飞驰而去,跟着便见两名侍女由内赶出,来接二人入内。同到里面一看,沈煌人已快好。

    良珠一见二人走来,忽想起文麟所说的话不可令沈煌知道,忙即起身,将二人引往隔室。刚把经过问完,忽听谷外远远传来一声怒吼,跟着又是一声清啸。良珠惊道:

    “该死大黄,又惹事了!你们去和沈煌谈天,我去看看就来。”二人还未转身,忽见一少年,匆匆走进,见面说道:“二妹,冯村之事已然闹大,我们恐怕不能置身事外,不知爹爹母亲心意如何?你还不去向简太师伯那里探问一回!万一贼党寻来,岂不惹厌?”

    良珠闻言,又惊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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