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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芳面带怒嗔,坐在一旁似在负气,忙喊:“姊姊还不快看,劳大伯已和敌人对面,要动手了!”万芳嗔道:“你不是好人,我的娘要你来喊作什?”姜飞想起前事,面上一红,略一寻思,把心一定,低声赔笑道:“姊姊当我亲兄弟一样,我又幼丧父母,孤苦零丁,没有一个亲人,你的娘不就是我的娘吗?难得娘这样疼我,我真欢喜,感激万分,这才大胆改口,想回去行礼,拜她为母,不料姊姊会不愿意,想起伤心,以后不敢再喊,姊姊不要生气吧!”姜飞近日情爱越深,人又聪明机智,已看出无双垂青之意,料定不会见怪,借着对方一喊飞儿,改口试探,无双果是满面笑容,越发心花怒放,平日顾虑忧疑之念一去,胆便大了起来。又看出万芳不是真个反目,先把话想好,故意装着委屈伤感之状。万芳少女天真,本和姜飞一见投缘,井无他念,只觉双方情投意合,出入必偕,不知情苗逐渐生长,正想姜飞事完就要上路,心中发烦,忽听异人说她不久便往卧眉峰与姜飞一同用功,后对母亲一说,微笑未答。年轻好胜,贪和姜飞同在一起用功,去学武当派的剑术,见乃母面有笑容,只顾盘算到时能否赶去,也没想到别的,未及探询,便被劳康岔开。等到去往棚后探看回来,忽见母亲对姜飞更加亲热,改了称呼。跟着姜飞随口呼娘,心中一动,想起连日母亲和龙二姑姑的口气神情,当时醒觉,面上一红,无双又不许其出战,越发有气,望着姜飞想要发作,又不知说什么话好。刚质问了两句,对方一赔不是,话又说得那么可怜,心中一软,有好些话又说不出口,只觉姜飞实在身世孤寒,人好可怜,双方既是骨肉之交,难得母亲对他怜爱,自然感激,所说不是无理,如何怪他?心中一软,不由消了怒气。又想就此挽留姜飞,一同回去多住两日,故意嗔道:“你真把我母亲当娘,也不怪你,你连头也未磕一个,便要改口,明是听见我娘喊你,故意讨好。真要拜娘,便须做我兄弟,当着各位尊长行礼之后才算真呢。否则,你好歹是个男孩子,如不做我兄弟,以后我怎么能往卧眉峰去寻你呢?”

    姜飞见她时嗔时喜,灯月光中越显娇丽,越看越爱,也未留意外面,闻言只顾讨好,随口忙答:“姊姊说得极是,我实是真心想要拜娘为母,但恐身世孤寒,不敢高攀,不料娘对我那样疼爱。如今正在对敌,只好先改称呼,还不及行礼呢!”万芳笑道:“说了话要算数,回去我就准备酒席香烛,叫你行礼,从此算我兄弟,你看可好?”姜飞闻言,才知她的用意,无奈说了不能不算,又看出万芳秀目含情、不舍分别之状,越发不忍拒绝。想起沈鸿急于上路,方一迟疑,万芳已有不快之容,忙道:“少时事完,一定回去行礼拜母。不过大哥和我都是急于往老河口去寻师父,最好由姊姊和他说一句,明日起身如何?”万芳笑说:“你怎么那样怕你大哥?报仇除害又不是当时的事,只要路上走快一点,以后多用点功不是一样吗,再要嫌慢,我请汤八叔把马借与你们,只比你们走得更快,多耽搁两天有什相干?”姜飞不便多说,刚刚答应,忽听前面场上有人大笑,声震山野,敌我双方喊杀之声竞为所掩。耳听侧面商义等十来人同声喝彩,都说劳老英雄果然话不虚传。二人只顾说笑,原未留意前面,闻言忙往前看,也不禁喊起好来。

    原来铁蜈蚣劳康平日看去像个驼背老人,当日没料到踪迹被人看出,上来不愿贼党知道,人更矮了一点,及至贼党指名叫阵,商仁这面又有数人现出败意,一时激动义愤,走了出去。本意和洪景对敌的一个中年贼党武功甚高,洪景已无回手之力,意欲将他替下,不料出头叫阵的两贼一名赵魁,一名谢阿秀,乃江南道上飞贼,出道不满十年,不知劳康根底,自恃天台山凶僧天花头陀得意门人,平日纵横江湖,未遇敌手,和老贼伍喜又是互相闻名,并未见过,因和湖口六女相识,又是二女门翠仙的侄女婿,偶往探亲,一时喜事,跟了回来。伍喜老奸巨猾,知道二贼年轻气盛,极力恭维。二贼得意非常,越发自满。伍喜觉着连日兆头不佳,心中忧疑,开头十分谨慎,先把本领最高的约在一起,不令出阵,等到见过一阵,看出对方敌人八九出场,除商义照料伤亡的人,同了数人守在棚内,内中还有几个像是专门做事的头目,另一桌只有一男两女不曾出斗。后又来了两个幼童,因已听人说过,知道铁蜈蚣和女侠李四姑也在其内,这两人全都戴有面具,虽是强仇大敌,但是自己这面人多,临时又添了崆峒、昆仑两派中的能手,随便分出三人便可敌住,湖口六女和另外十多个有名人物还不在内。业已打了这些时,双方都有伤亡,自己这面业已转败为胜,如有其他强敌,照理应该出场,不应没有动静。以为铁蜈蚣自恃本领,倚老卖老,以为这多年来向无敌手,况又加上李玉红、廖小鸾等几个得力帮手,越觉心雄胆壮,打算以少胜多,为示身分,尚在装腔作态,摆空架子。这面除湖口六女外,新来五个大援敌人还未看出,所以这样大意,胆便大了许多。后见月色已上中天,敌人还是原样,未增一人。虽听同党报说,有几个贼徒和外来的党羽被人杀死,敌人不知去向,似是三小叫花所杀。心虽惊奇,觉着三小弟兄形迹可疑,但是这类初出师门的冒失鬼多半年幼无知,胆大妄为,得胜之后必更骄狂,回来寻斗如何不见?

    又是将人诱往远地杀死再行逃走,分明背师行事,也许路过此间想看热闹,手下徒党小气一点,不忿他吃白食,又被他在途中打伤两人,冒失上前,自找无趣。听所说口气,并未与敌人相见,分明不是一路。这三个小叫花必有来历,可惜得信太迟,否则这类幼童最易敷衍,非但不会闹翻,当众丢人,挫了锐气,还可就势拉拢,勾结他的师长。

    老贼也是死运临头,那么阴柔险诈的人竟会越想越左,以为三小弟兄看出自己人多势盛,惟恐不能脱身,各将敌人诱往远处杀了逃走,就此丢开,不在心上。仰望月色已上中天,渭南双侠始终不见人来,对面只一蒙面女子出场,武功剑术虽似高手,上来无人知她底细,被她连伤三人,并还指名要湖口六女出斗。初意李玉红多年盛名,湖口六女恐非其敌,人家指名索战,又不好意思不令出去,动手之后仔细一看,又觉武功虽高,并不十分惊人。除偶见同伴危急飞身相助,等到那人脱了危机重又回转,身法绝快而外,并无奇处,方才只听新来两同党老友说起,是否关中女侠李玉红本人也不知道。因不知李玉红早有高人暗中指点,借着对敌专为自己人接应解围,尚未施展全力。经此一来,连带对铁蜈蚣也生了疑心,觉着仇敌虽然分手十多年,以前常见不是这等身材,以他功力也不应如此衰老,越想越生疑心。又以为渭南双侠必是看出自己这面有好几个精通剑术高明人物在内,既恐不敌,更防与崆峒派结怨,日前又曾说过无论是何场面也只弟兄二人出场,决不自约帮手的大话,业已知难而退。否则黄昏前尚有人见他二人在附近出现,断无不出之理!本就心宽,专想好的一面,同座男女诸贼再从旁说些狂话,那几个崆峒派更未把敌人放在眼里,都说照眼前这些敌人不值他们动手。老狗男女固是增加自信,越发骄狂,赵、谢二贼又见老狗男女把那几个崆峒派捧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一则心中有些不快,又听那几人说,除非对面蒙面驼背的老狗真是铁蜈蚣,听说此人练过罡气,还值一斗,连那蒙面女子都未必是真的李玉红等语。暗忖铁蜈蚣虽然闻名,看老狗伏在对面桌上,仿佛只会装模作样,这样驼背矮胖老头,凭自己的轻功,累也把他累死。看他不过貌相老丑,不似戴什面具,主人只听人说,并未认出真假,便料他是铁蜈蚣戴了面具来此寻仇,此言未必可靠,对面还剩一男一女和两个小孩,管他真假,先激将出来当众逞能,叫他们看看我师传的本领,即便老狗不是铁蜈蚣,我们当他真的上前讨战,面上也有光彩。

    二贼互一商计,便讨令出战。伍喜因见对面敌人多落下风,先有几个被他打败的已有同党替下,再上去的都是劲敌,敌人至多打个平手。这样紧急的场面对方尚无高人出场,可见来敌止此,不由心雄气壮。虽知仇人善于改变形貌,如其是他,多半戴有面具,这时心中一骄,看去更觉不像,心想敌人共只还有两个,像是为首的人不曾出斗,就多厉害,凭身边这些好帮手也打得过。本想请一同党出试,闻言正合心意。赵、谢二贼人又骄狂,恶名在外,天花头陀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凶僧。初次相见,以为湖口六女特意约来的人,必和那几个崆峒派一样,决非寻常,否则以铁蜈蚣的英名,休说当面叫阵,如在昔年,便是背后不是自信得过,也决不敢随便笑骂轻视,立时谢诺。二贼又故意卖弄师传轻功,竟由主棚前面土堆上纵起。老贼为示以武会友,在广场中心搭有两个小木台,准备出场的人先在上面交代,互相说好,再往一旁动手。离棚约有七八丈,二贼纵身一跃便落在上面。

    老狗男女一见轻功这样好法,越发放心,首先赞好。二贼耳听贼党同声喝彩,自更得意,正出恶言厉声叫阵,趾高气扬,旁若无人,忽见对面老人由席棚纵落,因劳康不似二贼那样虚张声势,一纵多远,内行眼里虽然看出敌人走法特别,上身不动,脚底甚快,因是寻常走路,看不出别的深浅,也未在意。谢阿秀人更好狡,暗中留意,看出对方形态龙钟,衣服宽大,上衣未脱,快要盖到脚面。方才看他伏桌说笑,像是一个驼背,这一临近,只是骨大身宽,并不甚驼,人也不高,想起主人曾说铁蜈蚣本相豹头圆眼,比常人高出一头,身材高大,貌相威猛,发怒之时声如霹雳,哪是这样矮阔神气?断定不是本人,心想争功,便朝赵魁故意笑道:“我外号铁公鸡,专啄铁蜈蚣,我们不能两打一,还有一个老母狗,想是铁蜈蚣的老姘头,你去对付她,我用这双铁爪把这条铁蜈蚣抓回去喂鸡可好?”劳康昔年性如烈火,人最刚直方正,老来洗手,虽然改了脾气,火性已退,已有多年不曾发怒,一发却是猛烈已极。先听二贼指名叫阵,说话可恶,业已激怒;再听对方说出这等下作的话,污辱守节多年的好友之妻,不由激发当年火性,人也快要走近,便纵将上去。

    两台相隔只得五尺,先朝二贼怒喝:“你们要会铁蜈蚣么?你们叫什名字?”二贼哪知厉害,横眉竖目同声狞笑道:“我正要取他狗命,莫非你就是铁蜈蚣么?我弟兄乃天花头陀嫡传弟子赵魁、谢阿秀,不愿两打一,快叫你那老姘头一同上前”未两个字还未出口,劳康已怒火上攻,接口喝道:“老夫便是铁蜈蚣,凭你也配和我交手!双方交手胜者为强,因何口出恶言,拿命来吧!”二贼记住,双方约定,无论敌人多么骄狂,必须指明空地,纵下再打,闻言大怒,都想动手,厉声喝道:“老狗休要发狂,怎不脱了衣服,取出兵器?”话未说完,猛瞥见敌人脸皮未动,那灰白色的人皮面具立时落向胸前,现出本相,果是豹头圆眼,二同神光炯炯,威猛非常;同时双肩微微一振,身于立时暴长,比方才高出了半倍,那件又宽又大的长衫只齐膝部,满头须发皆张,根根倒竖,单这神威猛态已是惊人。休说二贼,便旁边动手的田通、洪景、姚小泉,连棚内只见背影的两小姊弟和劳康常见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长大身材和那威猛形态。二贼见状才知真是铁蜈蚣本人。虽然骄狂自恃,骤出不意,也是惊奇,气方一馁,忽听敌人哈哈大笑道:“老夫对敌,不管人多,也无须脱什衣服,快些拿命来吧!”二贼听那笑声猛如迅雷暴发,震耳欲聋,心方一寒,底下的话还未听清,呼的一声,敌人已凌空飞起,双手一伸,宛如一只极大的老鹰当头下击,还未近身,便觉一股急风劲气向人扑到,才知厉害,同声急呼:“和你那边打去!”脚后跟着地往后一登,立和箭一般往后面斜纵出去。二贼虽极凶狂,到底得过高明传授,一见便知厉害,都顾自己想要脱身,让同伴对敌,借着一对一为名,自顾自溜走。不料私心大重,都是一样刁狡,纵时恰巧不约而同。劳康早已防到二贼要逃,所练武功又极精纯,九十八手独门七禽掌更是厉害,敌人只被那一双铁手罩住万无生理。二贼逃路又是相同,连身子也未落地,便跟踪追去。

    正待一手一个全数抓死,瞥见二贼武功不弱,竟在危急百忙中各将兵器随同倒纵之势仰面回击,心方暗骂:“该死狗贼!”忽听贼棚内连声喝骂,跟着又听两声长啸,料知为首诸贼均要赶来,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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