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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朱世雄忙道:“这敢情好,老兄,我正是求之不得,被姜宜那老头这么邪缠一通,就好比阴魂附体,走到那里都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憋得慌,这老小子人手多,眼皮活,我实在也不愿招惹他。”

    燕铁衣道:“不过,你总得与我合作才行。”

    朱世雄连连点头:“这个当然,老兄,你成心帮我,我岂有反着来,扯你后腿的道理?”

    燕铁衣道:“先请告诉我,你在‘金坛府’首富顾齐三那里,一共劫了他多少财物?”

    翻动着眼珠,嘴里念念有词的咕哝了一阵,朱世雄追怀着道:“两尊三寸玉佛,一座五寸翡翠马,半尺红珊瑚树一对,青铜雕龙纹古香炉四只,琥珀杯十二只,猫儿眼宝石约莫三十来粒百年老燕二十盒,名人电轴十一卷,上佳鼠须笔百余支,鸡血石七十来颗还有若干玛瑙戒指,玉坠,罩环还有黄金千多两,银票大概也有三万余两的数目。”

    燕铁衣有些发怔的道:“你这不止是在打劫,朱兄,你等于在给姓顾的搬家了,连青铜香炉也要!”

    朱世雄赶忙解释道:“那四只青铜香炉形式古拙典雅,是颇有来头的古董哩,老兄,我是识货的行家,知道东西贵贱,四只青铜香炉的价钱不啻买舍同值,上门收赃的老行家眼皮上下一放,他可就连嘴都张大了,活似要将香炉生啃了一样。”

    燕铁衣失笑道:“真不简单,看来干无本生意,也得具备某方面的专门本识才能混下去了”

    朱世雄得意洋洋的道:“这可不是胡说瞎扯的,老兄,在这一行,至少得把一般贵重玩意之所以为贵重的窍门先弄清楚,下起手来,才不会叫人看成孙头,而且收获也较丰富,譬如说吧,顾家摆设在花厅里的这四只尺长青铜古香炉,表面上看起来毫不扎眼,大不了是四只青铜香炉罢了,可是再看它的外形,雕琢的花纹,铜质的色调,炉底与炉沿内侧的暗铃,便可知道此物的确实身价了,老古人在很久以前即已说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用斗量之。’检定真正有来历,有名堂的宝物珍品,也合得上这两句话,打眼一瞧很平凡的东西,却往往价值连城,若是视若不见,弃之如蔽屣,不独会被苦主识为九流蟊贼,卑陋小盗,就是自己也对不起自己哪。”

    燕铁衣笑道:“学问不小,真个学问不小。”

    似乎已经忘了自身所处的环境以及尚未了却的无限麻烦,朱世雄越说越起劲了,他口-横飞的道:“走他娘半夜摸进顾府,先捆起两名守夜的下人,然后,自落脚处的花厅,又到了顾老儿的书房,书房里的藏书倒不少,也有善本和名家手抄的册子,我翻了翻,值钱的不多,亦就懒得费功夫了,但顾老儿书桌那上座翡翠马却是珍品,说不得笑纳,笔架上九只‘湘妃竹’制笔的各式粗细白毛鼠须笔,也是价值不赀的好东西,虽然用过,仍卖得出大价钱,我又流览四壁,哈,共是十两幅今古名人的字画,其中有一幅泼墨的巨荷图都有了烟黄水渍,我舍而不要,把剩下的十一副全拿了,书房的檀木格架上另有摆设观赏的琥珀杯,玉佛像等等,我-下若干光彩花色形貌取胜的鲜亮瓷品,只挑了这两样,对了,还有立柜和抽屉,打开,看,乖乖,上托的猫儿眼宝石,上好的鸡血石,封妥筒装的全新白毛鼠须笔,我老实不客气的通通要了。”

    燕铁衣道:“满载而归,可不是?”

    朱世雄哈哈笑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去了顾老儿书房,又到他的寝居,两老口子也不用绑,更不用吓,早就全身打了哆嗦,我看他老夫妇的模样,怕再加逼问会惊死了人,干脆自己抄搜,还算不错,箱柜里有金锭,银票,老-、镜的首饰盒里还有玛瑙戒面,玉坠,翠环,我打了一大包,待要出门之际,偶然看见房角的高几上并排一对红珊瑚树,这玩意也是热门货,顺便就一遭带走了。”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怎的不到库房再打一转!”

    朱世雄叹了口气,道:“大概是被我捆倒的那两名守夜人挣扎束缚跑去传警了,我才从顾老儿的寝舍出来,外头业已锣敲响,火把通明,鸡毛子喊叫的乱成一团,我看,不是路数,来不及再去库房,只好就这么离开,你不知道,光这些东西已经够重,我独个进出,也是背连了三次六遍搬上停候在暗处的马车。”

    燕铁衣喃喃的道:“居然还赶了车去行劫。”

    朱世雄道:“顾老儿是大户头,我在尚未动手之前就晓得所获必丰,不是只用一匹马驼得了的,所以先做准备,弄了辆去车搬连,结果固不尽如人意,一辆车没装满,好歹都也装实了近半。”

    燕铁衣道:“你伤了人没有?”

    朱世雄颔首道:“第一趟把四只青铜古香炉弄出来的辰光很顺利,到第二三趟进出的时候就多少费了点手脚,顾家那些二流子护院保镖之属竟向我包抄拦阻,我急着脱身,只好放开手脚放倒他们七八个人。”

    皱皱眉,燕铁衣道:“有否伤亡?”

    朱世雄想了想,道:“被我放倒的那些人,受伤大约是免不了,至于送命倒还不至于,我下手的时候,自信分寸拿捏得很准。”

    燕铁衣道:“但愿是如此,否则就不好讲话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朱世雄急切的道:“对了,老兄,你方才不是说要帮我出主意,筹思个什么法子化解这桩麻烦么?你尚未告诉我你要使的那一条好策呢。”

    燕铁衣道:“我既然说过这话,当然一定替你效力,但你也别忘了,我虽有法子帮你,你可也得同我配合,照我的意思行事才能收效。”

    朱世雄道:“这还用说?”

    燕铁衣道:“首先,你劫得的所有财物,必须一件不少的收拢,包装妥当,并得立具清册,然后由你随我一同前往姜宜处,我来替你周转说项,你就赔礼道歉,双管齐下,姜宜便不会追究了,‘金坛府’的海捕公文也要姜宜取消,顾家的状子亦可结案归档,如此一来,你就高枕无忧啦。”

    僵窒了片刻,朱世雄满脸的尴尬神色,古铜色的面孔也泛现起一片褚赤,他有些嗫嚅的道:“老兄你这个法子,好是好都只怕呢,难以行通。”

    燕铁衣闻言之下,立生不悦的道:“朱兄,你的意思是不愿附合鄙意了,这也随你,但你要明白,我这样做可全为了你好,钱财乃身外之物,无时无处不可求取,而生命与自由都是难以补偿的,你若硬要担冒这等风险,甘愿在追迫要胁之下过日子,也全在于你,值或不值,端在个人的看法了。”

    朱世雄着急的道:“你误会了,老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燕铁衣双眉一扬,道:“那么你是为了不愿向姜宜认错道歉?朱兄,这就更不对了,姜宜坐五望六之年,比你的岁数大得多,姑不论他在公门中的威望操守是堪令人敬仰,就算在江湖上,他也是个行正立稳,崇德修美的先进人物,你向他低低头,说几句好话,大不了他,也小不了你,再说,理一字还人家占着,错在于你,就算为了理亏,赔个不是亦乃应该的,人要讲究气节骨格,都并非执着于既成的过失”

    朱世雄脸红脖子粗的道:“也不是为了这个,老兄,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我姓朱的又是扫了人家脸面,砸了人家招牌在前?至于归还所劫财物,那是道上修好言和的惯例,当然更不会不明白,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燕铁衣道:“什么问题?”

    叹了口气,朱世雄无奈的道:“从老顾字捞来的那票财宝,这一个多月来早就散光啦,我在第二天就一连施舍了十二家所善堂,第三天便周济了七十九家贫户,西转三百多里的‘阔龙河’上那座陈年木桥已塌,阻塞了河两头的村落通路,也令过从行人诸多不便,我一下子就拿出三千两银子来重砌新桥——可是砖石叠砌的新桥哩,还有‘赤土山’那手烧窑的老尼,经年踩着条烂路上下,遇上风雨便泥泞难行,我也出了两千两银子帮他们重新修路,一路上大小七个‘花子帮’,我亦各分了千两银子略表心意就这么搞下来,那里还有剩余?我在‘姑子集’的辰光,身上业已不足十两银子啦。”

    不禁呆了半晌,燕铁衣没好气的道:“你可真叫慷慨大方——那些珍玩古董以及字画呢?”

    朱世雄哭丧着脸道:“全卖光啦,还有送人的,当然都是些急须变现求财的人。”

    燕铁衣摇着手道:“这就令人‘作棘’了,道上规矩,输诚修好或赔罪求恕,先决条件便是理亏的,预为弥补已犯的过失至最低限度,流血剜肉,劫夺还原,这才能铺路免罪,什么都没有,光凭一张嘴游说,又如何叫对方接受?”

    朱世雄——的道:“就是这话喽,所以我才表明难以行通啊”燕铁衣头痛的道:“你在当初莫非毫未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能不能罩得住?就这样三不管的流水般舍去把银子做你的‘万家生佛’?”

    朱世雄窘迫的道:“我我以为没有什么,就和以前再一次的光景相同”

    燕铁衣道:“你说吧,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该怎么办?”

    朱世雄耸耸肩,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老兄,我还有什么法子?姓姜的如果了得,我再到别处捞几票还给他,了却这段公案,他要等不得,我只有和他耗上,他人面广,手眼活是不错,我朱世雄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大家全卯起来,或者我占不了便宜,他也不一定稳吃。”

    哼了哼,燕铁衣道:“可是你这一遭就栽了!”

    自嘲的一笑,朱世雄道:“吃次亏学回乖,这遭是他娘是疏于防范,太信任别人,方才着了那厮的道,以后可不会这么简单啦,老姜宜要对付我,他可得缀上点功夫才行!”

    燕铁衣接头道:“你是个直心直肠的人,朱兄,恐怕比不得姜宜的足智多谋,况且他人头熟,关系多,可以运的的力量广泛,在那一阶层几乎都能发展潜势,你只孤家寡人一个,虽是老江湖,也未见能斗得过他!”

    朱世雄苦笑道:“所以我只好挺下去,否则又待如何?总不能伸长脖子自己去找人砍吧?”

    思量了片刻,燕铁衣似颇遗憾的道:“朱兄,请恕我无能为力,这件事上,我就仅能做到这里了,还希望你善自珍重,进退审慎,另外,你需要的就是‘吉星高照’了”

    朱世雄忙道:“多谢关怀!但是老兄,能不能请你设法替我打开手铐脚镣?他们套在我手足上的这两件家伙,非但挑拣了最大号的,更是特选上好硬钢的货色,我试过好多次都弄不断,这阵子身体又虚,就更无可奈何了”

    燕铁衣稍微犹豫,又毅然道:“好吧,我来替你弄开。”

    说着,他蹲下身来,深深吸气,双手分别抓住脚镣中间的那条铁链,猛一用力,但闻“克察”一声,粗逾姆指的镣环业已失去自主从中崩断!

    朱世雄脱口赞道:“好功力!”

    燕铁衣一言不发,再用双手抓住朱世雄右脚踝上的镣环,屏息凝神,徐徐发力,于是,那枝寸许厚,两寸宽的镣环便慢慢扩张,变形,扭曲,终于“崩”声脆响,被分开为二!

    朱世雄钦佩莫名的道:“老兄必非凡人,想也是道上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务请赐下名讳,也好叫我朱某人有个图报之机”

    又伸手抓住朱世雄左足踝上的镣环,燕铁衣平静的呼吸着,缓缓的道:“你为人行事虽说有些胡涂任性,但却是一个血性男儿,一个具有侠心热胆的直性子草莽之属,我欣赏你的忠义豪迈,赞美你的磊落慷慨,你是个大度的人,也是个狂放的人,我帮你,就是为了这些,但你最好不要问我的身分来历,这样,对你,对我,对姜宜,都比较合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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