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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醒来的迹象。”等待了那么久后,他还是只能期望在梦中舆楚婉相见。

    “七哥”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不要紧,我会继续等的。”朵湛深吸口气,有些想掩饰伤痛地转过身“进来吧,别着凉了。”

    恋姬不语地跟在他身后,心痛地看他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深沉的印子。

    在随铁勒回国前,她从不知道代铁勒掌理大明宫的朵湛,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在她回来后,她却宁愿自己继续不知情下去,只因为看着每日在大明宫里处理宫务的他,无论再怎么忙碌,每到了夜阑人静时分,他的身影总会出现在云霄殿的寝宫里,静静陪伴着不喜欢黑夜的楚婉,每回,在夜里隔着宫廊凝望着云霄殿寝宫里不灭的灯火,她总忍不住要为他感到心酸。

    “在想什么?”命人在殿里放了数盆暖火后,朵湛将站在殿门外沉思的她拉进殿里。

    “七哥。”她边走边问“你想让二哥为皇的理由是什么?”

    他讶异地扬眉“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她不是素来不问政事的吗?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甘心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恋姬任由他拉着手来到火盆前,也学着他席地而坐,围在火盆前与他一同烤暖身子。

    “代价吗?”朵湛偏首想了一会,对她的说词不怎么赞同。

    “难道不是?”失去所爱,这难道不算是一种代价?

    他否认地摇首“发生在我身上的遭遇,与我佐二哥为皇无关。”律滔这么想就算了,怎么连她也是这种想法呢?他们怎都把原因归咎在铁勒身上?

    “那该与什么有关?”伸出小手在火盆上烤暖的恋姬,取来一旁的柴薪加强盆里的火势。

    “与每个人的私心有关。”朵湛低首静看着盆内温暖的火光。“别忘了,我会有今日,并不只是因为出自于我的选择而已,在我的身后,还有许多推着我去做抉择的人。”

    “你恨造成这些的人吗?”掌心被烘得有些烫热,她缩回手,试着在聆听他的话语时,不要把他藏着的伤心听得太清楚。

    他摇摇头“说恨谈不上,毕竟,我们是一家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对未来的理想与前进的理由,就连他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权利去怪谁或是恨谁。

    恋姬转首直视着他“既然你这么认为,当初你又为何要阻止六哥回京?”风淮的屡次受险,和之所以会失去宫悬雨,全拜他所赐。

    跳跃的火光在她的脸颊上形成了一道暗影,凝望着她匆明匆暗的眼瞳,朵湛在她眼里找到了指控,和其它人一样,她也将他看成是狠心想要杀兄的人。

    只是他不知该怎么告诉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想杀风淮,他不过是想阻止风淮加入这场政局里罢了,派冷天色自北狄去找风淮,是不希望风淮返京,然而并未交代冷天色该怎么做的他,却从未要求过冷天色下手:带人至树?锫穹窍谖劳醯痴疚冉挪角按蛳缁凑岬哪钔罚壕土粞椎那叭バ写蹋参丛谝夤墒撬牟豢诮馐停慈米约涸谒搜壑谐闪素接バ值苤恕?br>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是因六哥跟圣谕有关吗?”无论她再怎么想,她也只能往这方面猜测,或许,就是因为手谕里写的太子之名是风淮,所以朵湛才会想痛下杀手。

    “我只是不希望六哥也变得跟我们一样。”朵湛的声音有些哽涩。“我不希望,连他也变了,他的双手该是洁白无瑕的,他该痹篇这一切风风雨雨的,他该和以前一样”

    她有些意外“你对六哥怀有希望?”他不是把全副重心都放在铁勒身上吗?

    他不断回想着风淮往日的身影。“在六哥身上,有着我所有的回忆。每次看着他,我总觉得就好像是看见了宫变之前的我们,那时候,没有野心,没有争权夺利,更下会有手足相残这些情事发生。”

    “所以你才不要他加入战局?”在明白的同时,恋姬格外留心地看着他总是藏在眼眉间的心情。

    “只要六哥不变,或许我们就还能有机会再回到从前。”他很想,很想再回到从前那段无忧的日子,哪怕只是一日也好,他多么希望能够将往事重温一回。

    “七哥,那只是梦,不会成真的。”覆水早已难收,这种梦,早在宫变后的那一日起她就不再作。

    朵湛微微苦笑“我知道。”当风淮执意起卫王党后,他就不敢有所奢望了。

    “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支持二哥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他对风淮怀有期望,那么他就该支持风淮才是啊,怎又会一声不响地加入铁勒的阵营?

    “自小,我就认为二哥深具王者气势。”把理想和现实分得很开的朵湛深吁了口气“我实在很难想象,二哥屈从于我们哪个兄弟之下的情景,我更想不出,天朝除了他外,还有谁适合端坐在龙位之上。”

    恋姬挑高黛眉“就这样?”

    “当然不只是这样。”为了她那份不以为然的态度,朵湛伸指轻弹她的眉心“为商者,总是说富不过三代。我们皇族的大业,到了先皇那一代已是第二代,接下来第三代接棒的太子,势必得承担前两代所遗留下来的弊病与朝野分裂的局面,在这种情形下,二哥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这么认为。“除了他之外,难道天朝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再怎么说,父皇所诞的皇子也不只有铁勒一人,就她个人来看,铁勒一点也不适合为皇。

    “在我眼里,没有。”朵湛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对她说起:“大哥虽是睿智,但他没有二哥的当断则断,对朝臣们也太过心软纵容。四哥、五哥,在某方面来说,他们俩的确是胜过大哥也足以与二哥匹敌,只是,他们就像一双相辅相成的左右手,只要他们俩一日不团结在一起,那么他们的力量就一日得被一分为二,最终还是难成大器。”

    “六哥呢?”她倒觉得风淮无论是在哪方面都很适任。

    “他太心软了,根本就不适为皇。”如果说,风淮与铁勒是镜子的两面,那么风淮就是理想,铁勒则是活生生的现实,而人们,是不能只活在理想里的。

    恋姬不断摇首“你有没有想过,以二哥的为人来看,倘若二哥登基,那么天朝势必将会全然改观,甚至可能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铁血治军的铁勒不留叛徒,若是由他揽权,天朝固然能够扎下稳定的基业,可也注定要血流成河。

    “我当然想过,但我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只要二哥能登上九五,那么在他的统驭下,二哥定能为天朝再打下另三代太平的根基。”他不是不明白,成功,同时也代表着牺牲,但站在小我与大我的立场来看,为了百年的太平,是值得下去赌这一把的。

    “太平?”她深觉好笑“就只是为了太平?”群雄而起,弄得每个人部分裂割据,心都因此不能安宁了,他们还想追求什么太平?

    对于她的笑,朵湛有些意外。

    “难道这不是我们所有人所追求的吗?”他们每个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努力的?

    她遗憾地轻叹“是没错,但你们的作法本末倒置了,用这种方式得到太平,是会后悔的。”日后登上帝位的人,当他端坐在朝殿上时,触目所及的,将会是踏过众兄弟所换取来的一切,到时,在位者的心情怎可能风平浪静或是太平?他永远都要活在手足相残的阴影里。

    “俊侮?”他疑惑地抬首。

    “不多聊了,我去看看七嫂。”恋姬起身理了理衣衫,挪动脚步朝殿里的暗处前进。

    远离了火光后,她的背影,让朵湛有些看不清楚,只是自她周遭所散发出来的冷清氛围,却让他觉得如此熟识。

    他记得,在铁勒带兵离开大明宫前,铁勒曾谨慎地将她交托给他。其实不需铁勒吩咐,他也会好好照顾这个长年来与他聚少离多的小妹,因为在她身上,他自粕以看见另一个孤独的自己。

    ***

    独自一人待在空无一人的殿内沉思,直至火盆里的残火都已熄灭,感觉有些寒意的朵湛抖了抖身子,才站起身想进寝宫叫恋姬早点歇着时,一阵细碎也愈来愈近的声响却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马蹄声?

    爆苑里怎会有马蹄声?朵湛纳闷地回首,而后错愕地张大了眼眸,直瞪向那名大刺剌擅将马骑进宫苑里,连马势都未停就急着跳下马背朝他奔来的男子。

    “大大哥?”几年不回来,怎么一回来他就急得像是在投胎?他在急什么?

    “小妹呢?”大步直奔向他的卧桑,紧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连气都还没换过来就急着先问。

    “在寝殿里”朵湛被他的举动怔得有些无法回神。

    卧桑听了随即扔下他,脚步一转,开始在黑暗的宫廊上飞奔起来。

    “小妹!”不顾宫人阻止,直闯进寝殿里的卧桑,重重推开紧闭的殿门。

    “王爷!”跟在卧桑后头追上来的离萧,虽是慢了一步,但也在这时追上他。

    坐在远处杨上的恋姬,止住了手边为沉睡的楚婉梳发的动作,微侧过螓首,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们。

    察觉殿内不只是恋姬一人后,卧桑这才发现自己的举止实在是太莽撞了些,连忙放轻了走向她的脚步。

    “无妨的,能吵醒她的话倒好。”恋姬无所谓地笑笑“她听不见的。”沉睡在睡?锏某瘢窒乱膊恢窃诿尉车哪囊淮e腔玻羰悄艹承阉嘈哦湔炕岷云牡摹?br>

    “铁勒怎没带着你一块走?”卧桑忙拉着她的手将她带离榻边。

    笑意在她的唇畔隐去,玉容忽地变得苍白。

    “他不要我去。”她别过螓首想抽出手,不想去面对这个令她伤心的话题。

    “小妹。”他紧握着她不肯松手。“为了你,也为了铁勒,你必须快点到北狄阻止他。”

    被他的力道握得生疼,她忍不住敛紧黛眉。

    “阻止他什么?”北武王已年迈,这场仗,横看竖看铁勒也有着八成的胜算。

    “千万别让他攻陷北武国,在先皇百日前,你一定得将他带回京兆!”若是百日当日铁勒没回国,那、那“若是二哥没有完成先皇的遗命,那么他将会被撤销所有王权军职。”她以为他并不清楚先皇的口谕。

    “被撤销那些身外物又如何,总比眼睁睁的看他被迫”急着想解释的卧桑,话到了舌尖,却又蓦然收声住口。

    “被迫?”恋姬还是听出了端倪。

    “别问那么多了,你快些准备起程。”他理智地选择不回答,拉着她的小手想将她带出殿外。

    她扯住脚步“大哥,你在着急什么?”为了他前所未有的焦急样,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知道了什么幕里乾坤。

    “小妹”急如锅上蚁的卧桑,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她的固执。

    “既然你不想让二哥攻下北武国,为什么你不亲自去阻止他?”她并不受他的影响,仍是想找出他会如此心急的原因。

    “我去了也是枉然,唯有你,才有一线机会。”卧桑放开她,一脸疲惫地爬梳着额前的发。

    “非我不可的理由?”铁勒不要她去,他则执意要她前往,他们俩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葯?

    低首看着她执拗的眼眸,他考虑了许久,最后,仍是不愿做出任何响应将声音低抑在喉际。

    他的缄默,她除了不解外,更为他感到同情。

    “不能告诉我?”不愧是在这座不知谁是真是假的宫檐下,过惯了尔虞我诈生活的太子,就连亲手足他也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他能够全然宽心置信的?

    他沙哑的低吐“我对铁勒有过承诺。”

    熟悉的情景再度回到她的脑?铮导卮瓜卵劢蕖?br>

    还是这样,在他心中,铁勒还是被摆在她之前,一如当年。

    无论是何时,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卧桑首先考量的对象绝对是铁勒,而她则是其次。为了铁勒,他信守不轻易许下的承诺,他甚至可以罔顾她的心衷成全铁勒,是不是在卧桑的眼中,就只看得见铁勒这个皇弟而已?为什么她常会觉得,与卧桑是同父同母且同为东内人的手足,是铁勒而不是她?她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皇妹?

    “我想,不需我说,你应当也知道二哥的能耐。”跟在铁勒身边多年,早已是战事识途老马的恋姬,冷静地否决他方才的请求。“算算时日,铁骑大军应当已与北武国交战于南云隘口,依铁骑大军的战力来看,就算我现下即刻起程,当我抵达前线时,二哥早巳击破南云隘口下令大军挺进北武国国境,我根本就阻止不了什么。”

    “那就在他攻下北武王城之前拦下他!”退而求其次的卧桑不肯死心。

    “我若不去的话会如何?”为了他心急如焚的神情,她不禁要考虑一下后果与事情的严重性。

    卧桑沉默了一会,半晌,他沉下脸。

    “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将后悔。”若是无法及时力挽狂澜,只怕到时,那个后果,他们每个人都得承担。

    “借个人给我。”她叹口气,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与他周旋。

    “离萧,等会护送十公主起程北上。”卧桑赶忙招来一旁的离萧。

    就在恋姬打算离开寝宫前去打点行装时,手腕上的一阵温暖,令她回过头来。

    “大哥?”她不是已经如他的意准备起程了吗?为什么他的眉心反倒锁得更紧了?

    “他”反复踌躇了许久,卧桑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口“铁勒对你的爱,是真的。”

    恋姬难受地垂下眼睫“你忘了吗?我与他是亲兄妹。”她当然知道铁勒的爱真,她比谁都清楚。

    “把为兄的这句话听进耳里。”卧桑仍是认为他有必要在她去见铁勒前再告诉她一次。“别去看身份,只要看着他就好。”

    悲戚静盛在她的眼中,化不去的酸楚在她的喉际徘徊。

    “这就是你默许他的原因?”耗尽力气地,她才有办法将压在心坎上多年的问句脱口。

    他怔仲地看着她忍抑的模样“你怪我?”

    她幽咽地问:“当年,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为什么你不把我留在太极宫里,反而任由他将我带至北狄?”

    “我”卧桑无奈地闭上眼“我无法束缚一个人的爱。”一直以来,他尽力不去想、不去看,为的就是他信任铁勒,怎知道,她的倔强却让铁勒束手无策,也因此为难了两个人。

    “因此你就推波助澜?”恋姬极力想将眼中的泪意压下去,阻止它们背离她的意志漫出眼眶。

    “是对是错,一时也说不清的。”他伸出手,以指尖勾抹去她眼角的泪。“告诉我,你可曾真正看清楚他?”

    她一瞬也下瞬地望着他的眼眸“看清楚什么?”

    “他的羽翼。”他试着指出所有人都看下见的事实。“铁勒他有一双羽翼,在他展开的羽翼下,有很多人因此而得到安歇的角落,若是没有他的付出,天朝不会有今日,当然,也不会有今日的你我。”

    在他眼中,铁勒是这个模样?

    对于他的见解,恋姬有些怔愕,只因这个曾将天朝摆弄在掌指之间的男人,他虽离铁勒最远,但也站得最近,他懂的铁勒,恐怕远在他们所能体会的范畴外。

    “去把他看清楚吧。”见她似乎是有些动摇了,乘胜追击的卧桑再对她殷殷叮嘱“答应我,用你的心,不是用眼。”

    他的字字句句,像是船儿所拋下的重锚,沉甸甸地潜伏至她的耳底深处。恋姬不语地凝望着他,心房一点一点地被犹疑夸咬着,那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兴起了一丝渴望。

    她很想,试着想让自己再相信他一回,也试着给自己一股去见铁勒的动力,她想知道郑重与她道别离的铁勒,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她的,她更想知道,当她在失去铁勒时,为什么会感到心碎欲绝。

    “离萧,午时出发。”恋姬别开秀目,踩着不确定的脚步走向殿外。

    “是。”

    “你都听见了?”在她走后,卧桑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疲惫地靠在宫柱上对藏身殿外的朵湛轻问。

    将他们俩的每句话都尽收耳底的朵湛,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他的面前。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身为太子的你,默许亲皇弟秽乱皇室的理由是什么。”这个问题,搁在他心头上已经很久了,为了铁勒,他一定得知道。

    他的目光显得空洞洞的“默许铁勒的,不只我一人。”当年他还以为,只要他和铁勒瞒得好,父皇不会对那件事知情的,岂料父皇不但事事知晓,还反将他们给蒙在鼓里。

    “连父皇也有份?”

    “没错。”卧桑心痛地闭上双眼“但到了最后,最残忍的人,却也是他。”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自私的园地。

    当年,他自认已做好所有的退路与安排,安然地弃位远渡东瀛,是为一己之私。然而,无论他再怎么千思万虑,他却忽略了,怀有一己之私的人,并不只是他而已,他父皇也是如此。

    为了天朝国祚,以及下一任登临九五的天子,父皇狠绝地摒弃了亲情,将私心放在大义之上,只是这么做,对被父皇所牺牲而不得不付出代价者来说,是何等的残酷?而对那些因此不能置身事外的人来说,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父皇不明白,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豪赌,无论被操控的玩家在局中是胜是败,到了最后,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是真正的赢家。

    “父皇做了什么?”为了他悔不当初的模样,朵湛的心房倏然绷紧。

    卧桑只是颓然地以手掩着脸庞,在掌心中嘶哑的低喃。

    “我该料到的,我该早点回来的”现在看来,他竟也成了刽子手之一。

    “大哥?”不明所以的朵湛,担忧地扶住他的肩头。

    “父皇,你怎么可以”热泪溢出他的掌指之间,悄悄滑落他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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