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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能让金陵城在这雪漫的冬日里,苏醒沸腾起来的一年一度赛锦宴,在三日之前已盛大地在辋府举行,今年的赛锦宴上,由绛棠所织出一株遗世独立的白梅拔下头筹。

    倾她所有心力完成的彩花锦,乍看之下,上头什么都没有,只是像一匹上好的白丝锦,在绛棠当着众人的面将它以雨水练洗过后,晶莹灿白的丝锦逐渐有了颜色,多达五、六千种色泽、织工艰困的织纹,再一次地让聂青翼淬染过的所有花朵,重新获得新生的力量活跃于锦布上。

    在台上台下众人朝她热烈视贺时,绛棠回眸在人群里寻找织锦的这些日子来,时时刻刻都伴着她的聂青翼。

    他的脸上没有骄傲,只是那样地对她微微一笑。

    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只要他懂,他明了,那些夜晚、那些辛劳都不复踪迹,在她心坎上所留下的,只有他那窝心的知意。

    自遇见他后,她的双手织出了真正的美丽。

    自遇见她后,他的生命才有了真正的颜色。

    绛棠像只欲破茧而出的彩蝶,她知道,从令而后,除了他所染就的丝纱外,其他人所染的她都无法织成绵市,即便是织成了,色彩也失了真。因为唯有他这般懂花知意的有心人,才能让她织出它们真正的生命。

    赛锦宴后,绛棠不曾睡得这么香甜,仿佛把体内所有的疲累全都释放出了般,沉沉睡了两日,但入了晚,她又回到了那纠扰了她数年的梦境里

    王母娘娘严厉的斥责声犹在耳际,光怪陆离的梦境,让两个夜半梦醒的人心思都很复杂。

    聂府两个遇梦的人,一个叨念、一个回味地来到府中那株在雪地里悠然盛绽的梅树下,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神。

    嘴边喃喃叨念的绛棠,没好气的看着那个此时让她觉得满肚子都是水,难过得很想吐的聂青翼,对他又在梦中跑来参一脚的事,已经习惯到再也对他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

    看着她那张郁闷在心头的表情,聂青翼只能对她投以一个很无辜的微笑,再把她给揽进怀里与她分享一件大衣,亲昵地坐在长廊上静看雪色里的落英。

    “你今晚梦到哪里?”他将她的螓首枕放在他的膝上,抚顺着她滑溜的青丝。

    “你不但捅了楼子,还拉我当垫背的。”绛棠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

    “那我们梦到的都一样。”聂青翼低声轻笑“还想睡吗?”

    她撒娇地将脸偎向他的胸怀埋怨“不要,你在梦里一直灌我水喝,我喝得好撑。”

    他指尖徐缓滑过她水嫩的脸颊,轻轻拨去落在她颊上的花瓣和雪花,看她的唇角扬出一道弧度优美的浅笑,那因他而起的笑意,是如此的让他心动。

    她的每个模样,每一种风情,他都可以看一辈子也不厌倦。

    丰沛的满足感袭向他的心头,在这花影扶疏的夜晚,他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小小幸福,他的幸福,在她身上。

    癅窸的踏雪声,丝丝溜进他的耳底,他侧耳倾听,对那在这夜半时分的异响觉得不对劲。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他摇起她。

    “什么声音?”绛棠爱困地揉着眼。

    “嘘”他示意她噤声。

    “发生什么事?”他脸上那副谨慎严肃的表情,让她的睡意消失了大半。

    “有人入侵府院。”聂青翼将外衣密密包里在她身上,轻声地对她交代“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等等”她还没来得及站起,他的身影就已飞快地消失在长廊的另一头。

    月色黯淡,天际飘着细雪,躲在库房远处树丛里的聂青翼,无法将入侵的偷盗者看得很清楚,他捺着性子,双眼在不见灯影的库房内搜寻着,直到从库房内扛着一捆捆丝纱的人们陆续走出来,朝不远处等着接应的围墙走去时,他才看清来者是谁。

    “辋府的人?”他首先辨认出辋言川府内长工们的衣着。

    他的身边突地多了一道温暖的气息。

    聂青翼睁大眼瞪着紧捉着他手的绛棠“我不是叫你待在那边吗?”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她固执地摇首,并且指向前方“那些人来这里做什么?”这么晚,还有这么多不请自来的客人?

    “盗丝纱。”这样她还看不出来?

    小偷?

    绛棠先是惊讶地抽气,但回头看看他,却发现他不但老神在在的,他的脸上还有一抹她非常熟悉的恶笑。

    她玩味地盯着他的脸庞“你在笑什么?”东西就在眼前被偷了,他还笑得出来?

    聂青翼好笑地指着前方“他们可能不知道,摸黑偷东西有个坏处就是会偷错。”

    “偷错?”库房里的丝纱不全都是他的吗?

    “算了,别管他们,咱们回去睡觉。”他耸耸肩,大有不管之势。

    绛棠忙把他拉回来“睡觉?你还不快点叫醒护院过来阻止他们偷东西?”他是睡迷糊了吗?里头的东西可是他辛辛苦苦染出来的心血。

    他赶紧掩住她的小嘴“你的声音太大了。”

    “聂聂青翼”她忽然抖颤地指着前方。

    聂青翼回过头,这才知道他们的行踪已因她而被发现,那些把风以及偷货的辋府长工们,已有数名朝他们这边按声寻来。

    他飞快地带着她弯低身子绕过树丛里的小径,将她带至另一个院落的池子边,抬首看了四周一会,拉着她的柔荑催促。

    “上去。”

    绛棠紧蹙着黛眉,难以理解地盯着在她面前的大树。

    “你要我爬上去?”她是住在这里的人,小偷来了,他不叫护院也不叫人来帮忙捉贼,反而叫她上树躲小偷?

    “动作快。”聂青翼没空看她蘑菇。

    她指着他的鼻尖“你呢?”就她一个人躲?

    “我去对付他们。”他跃跃欲试地扳着两掌,心情好像很兴奋。

    “你行吗?”他是不是最近没事做,又被严格限制不能四处浇花洒水才闷坏了,所以连这种事他都想要亲自去凑一脚来玩玩?

    聂青翼很有把握地扬高方挺的下颔“从小到大,我可不是和步千岁打假的。”

    绛棠眼底写满了“不相信”这三个大字。

    话每次都是他在说的,而每次被骗的人都是她,她哪知道他这一去,她会不会损失了个未婚夫?不行,太冒险了。

    “别犹豫了,快上去。”聂青翼不耐烦地推着她上树。

    被迫上树的绛棠,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可又不敢在这时候挑战他的命令,只能看他在一推她上去后,就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人影。

    她边攀着冰冷陡滑的树干,边在心底叨叨地念着,来到这里后,她会打人、骂人、端人,现在还添了一项爬树,她简直快被他训练成无所不能的女强人了。

    回到树丛里的聂青翼,才想要好好大展身手舒解体内无事可做的郁闷时,天上的月儿窜出厚重的云朵,清亮的光芒照清了大地,让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同时也让他明白来人的人数和他当初所预估的,似乎有些出入。

    “老祖宗好像曾说过”聂青翼咽了咽口水“好汉,是不会吃这种亏的。”嗯,他是好汉,先跑要紧。

    罢爬上树梢还喘着气的绛棠,忽地觉得树身一抖,她忙低头往下看,而后纳闷地看着那个说要去摆平小偷的聂青翼,不但跑回这里,还跟她一样爬上树来。

    “你上来做什么?不是说要去对付那些小偷吗?”他改变心意不想扮大英雄了?

    聂青翼消受不起地摇摇头“兵多将寡,我可没办法以一敌百。”

    哼,纸老虎一只,就只会口头说说。

    “他们来了多少人?”绛棠不屑地瞥他一眼,抬首东张西望地想看情况。

    聂青翼咬着牙问:“你没听到我说以一敌‘百’吗?”

    绛棠愣了一下“大半夜的,大刺刺的派了那么多人到民宅行抢?”又不是搬家!

    “没错,你快上去一点。”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枝叶不够掩藏他高壮的身形,他又再往上争取包多可以藏身的空闲。

    “不行,你不能再上来”绛棠惨白了一张脸阻止他再往上爬。“会断的!”他们身下的树干还没有粗壮到可以承受他们两人的体重。

    他硬是爬上去“不上去就会被他们发现了。”被上百人围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别别再上来!”绛棠在剧烈抖动的树枝上惊吓地低叫。

    “没事、没事”聂青翼凑到她身边,发觉树干还能承载他们两人的重量后,便试着保持树干的平衡度。

    “这树撑得住吗?”望着下方一池月光洒院的池水,她心慌地扯着他的衣袖。

    “应该可以”聂青翼连话都还没说完,树干便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并发出难以支撑的喀喀细响。

    “现在怎么办?”在这种高度、下面的水池影响下,绛棠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颤抖。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们走,我们再下树。”

    聆听着树身不时发出的声音,与他一块在树上静待偷儿们离开的绛棠,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身上已覆上了一层雪花,并且愈来愈对他们所处的境地感到没把握。

    “他们走了吗?”为什么搬个货要那么久?他们怎么不干脆把整个库房扛走算了?

    “快走光了。”聂青翼盯着远处的墙头,看着最后一批人攀上并跃出去。

    “嘎嘎!”

    绛棠在树身忽地忽上忽下的震动中,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只什么地方不好停,局停在他们这不能允许再有半点多余重量的地方,为他们两人雪上加霜的乌鸦。

    聂青翼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鸟儿,得意洋洋地向他们振翅展示,再大摇大摆地走至树梢最远处破坏他们辛苦维持的平衡,在树干发出最终一阵巨响后,又愉快地扬翼飞走。

    他们两人无言地转首静望对方,一块在轰天价响的断木声中垂直住下掉落。

    “哇啊!”水波的拍击声,淹没了他们的叫声,淡淡地回荡在午夜冰冷的空气里。

    绛棠挣扎地冒出水面,习惯性地吐出口中的水后,两眼无神地望着浮在她面前,害她在这种冷至骨子里的腊月天里,有机会在三更半夜下池泡冰水的男人。

    “你还真是我永远醒都醒不过来的噩梦”好好冷

    聂青翼皮皮地笑着“你却是我美得不能再美的美梦。”

    “然后,你们俩就成了落汤鸡?”

    大清早被聂青翼派人请来的步千岁,坐在厅里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手撑着下颔,两眼紧盯着聂青翼今日不知为何看来特别灿烂的笑脸。

    “嗯。”又得了风寒的绛棠,吸着鼻子向他点头。

    步千岁眯细了眼“辋言川偷走多少丝纱?”

    “我卖给你但你还没来拿的货,全都被偷得一干二净。”聂青翼笑嘻嘻地押着不肯喝姜汤的绛棠边灌着,边满脸愉快地回答他。

    “你自己的货呢?”他疑心很重的再问。

    聂青翼得意地扬高了剑眉:“都好好的在地窖里原封不动。”他哪会笨得把自己的东西摆在那任人偷?

    “这下我可以理解你脸上为何没有半点心痛的表情了。”怪不得他有心情爬树去看热闹,原来遭受损失的人又不是他!

    为了自己府中过年大事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步千岁,已经连续住在帐房采葭楼里打理忙也忙不完的琐事已有半月之久,结果令他难过的年关还没过,就又丢了一匹要给织造府的货,而丢货的原因,还是只因某个不捉贼反而去躲贼的人害的,这让他七早八早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现在怎么办?报官吗?”染意迟担心地看着快翻脸的步千岁。

    步千岁冷冷低哼“就算报了官,财大势大的辋言川也能用银两摆平官府,报官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

    认识聂青翼这么多年,他步王爷早摸透了这个表面上很脱线,骨子里却很恶质的烂朋友。

    聂青翼八成就是看准了报官决计没用的这一点,所以才不去拦人,故意让那些人把货偷走,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处理这种找官府没用,即使上门去讨回也会碰了一鼻子灰的事,纯粹想让他连过个年也不得安宁,所以才会任人惹出这种棘手的事。

    这种朋友,怎么不在池子里溺死或冻死算了?

    原来他的人格会不好,就是因为有这种朋友在带坏他。

    “步三爷。”灌完绛棠姜汤的聂青翼,拍拍两手愉快地看向他的臭脸“你不会大方的看着已经付了款子的货,就这样遭人偷走吧?”

    “当然不会。”步千岁第一个把辋言川算在他的帐单上,眸中露出阴森的目光“敢偷我紫冠府的货,他死定下。”

    聂青翼的表情显得很兴奋“你想让他怎么个死法?”很久没有惹毛这个朋友了,他就知道这样做会有戏看。

    “辋言川偷那些货是要卖谁?”步千岁开始转着脑袋计划。

    “听说是要给未央宫。”

    “呵呵”一抹比聂青翼还阴险的笑,徐徐自他唇边逸出。

    “说说你的主意吧。”聂青翼早就掏好了耳朵等着听。

    步千岁两指一弹“把货偷回来,另外再把他府里的货也全都扛过来。”

    “啊?”厅里的众人呆楞地望着他。

    “只要没了货,我看辋言川要怎么向未央宫交代?欺君之罪,是要抄家的。”步千岁邪恶万分地扳着两掌“而且只要弄垮了辋府,往后就再也没人能跟我紫冠府抢织锦这门生意,一举两得,我还得多谢辋言川给我这个弄垮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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